解释和预言

当冬天还是冬天的时候  作者:贝恩德·布伦纳

是否正如东普鲁士人所说的那样,新年落雪就预示着蜂群的集聚?意大利人文主义者吉格里奥·格雷格里奥·吉拉尔蒂那“逢雪不写作”的神秘告诫,究竟有什么含义?施瓦本地区的一座山头从不积雪,这是否如《德意志迷信手册》(Handbuch des Deutschen Aberglaubens)中记载的那样,是因为这个地方在古代曾有一座城堡,其中大量的宝藏沉入了地底?又是谁在大胆地猜测,圣诞节和新年之间天降大雪和小雪分别意味着来年有长者和年轻人离世?

这样的迷信思想并不少见,甚至还有人借此预测彗星陨落、黑暗来临、旱灾侵袭和地震爆发。但是,那些世代相传的气候规律却应该引起重视。它们往往以骈句的形式出现。有些人可能对此不以为意,但最终证实这些规律确实有几分道理,要不然,它们也早该失传了。当然,人们传播这些话还有可能是想借此解释难以预测的天气变化。

我们常说“天鹅野鸭迁徙,冬天即将来临”,这样的话当然是有几分道理的。“冬天不再寒冷,降雪指日可待。”这也是八百年来一直不断应验的规律,它也符合物理法则,即气温上升则空气中水蒸气含量增加,降水(降雪)的可能性也越大。一旦在冬天吹来一阵暖风,寒意渐逝,冷热空气的交界地带就会有降雪。“一月暖,上帝怜。”这是最有名的农事规律之一,这句话说的是如果一月气候偏暖,冬天播下的种子就会提前发芽,从而在稍后的倒春寒中被冻伤,导致收成下降。“十月气候温和,一月难免遭罪”的意思是:如果在高压和东风、东南风的联合作用下,十月里气候温暖干燥,那么类似的高压天气很可能在一月再次出现,但这时的风会带来西伯利亚的冷空气,所以冬天会变得异常寒冷。5到10千米高空的大气流动,是造成这一现象的罪魁祸首。现在,这种大气流动甚至会一直延续到二月。十月的天气往往可作为冬天的气候指标。如果秋天冷空气多,甚至有降雪,那么一月则往往较为暖和,这也是“十月风霜,一月和畅”的原因。经验还表明,十月多雾则冬季易下雪,所以人们常说“十月多雾,冬雪飞舞”。

“白昼长,冬季终。”这描述了一二月份白昼日趋变长、日照逐渐变强的事实。但是,一二月恰恰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因为受极夜影响形成的冷气流,会随东风和北风从西伯利亚和北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来到中欧。这一看似矛盾的现象,想必让我们的祖先想破了脑袋。在积雪覆盖的区域,大地在冬天的前几个月热量释放大于吸收,而积雪也会阻挡一部分日照带来的热量。

一些人甚至试图用礼拜和仪式影响天气。鸣钟是为了驱走坏天气,在田间立十字架也是出于相同的目的。很多人会把某种动物的行为视作气候变化的标志。《拉普人约翰·图里语录》(Das Buch des Lappen Johan Turi)中这样写道:

雷鸟通灵,如果在晚霞中咯咯鸣叫,则将雪花漫舞;如果咕咕鸣叫,则有雪无风。这一征兆多见于冬季。驯鹿也能感知气候的变化。如果它四处奔跑,尽情走动,则预示着风雪来袭……如果许多雪雀在冬天聚到人群旁,则将有严重的暴风雪。如果许多小鸟同时出现,则将天降大雪。

人们对季节交替的关注程度,从各地的“夏冬之争”——多地均有记录——中就可见一斑。这一颇具象征意味的活动,最早见于奥劳斯·马格努斯的记录。当时,这一活动的参与者是瑞典人和哥特人。五百多年来,“夏冬之争”一直以舌战、较量、争执或颂歌的形式出现,其范围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一直延伸到阿尔卑斯山地区。两个分别代表夏、冬的演员在聚集的村民面前各自邀功,寻求它们的宠幸。虽然难免有一番唇枪舌剑,冬天也确实是过节和宰杀祭祀的好日子,但最终获胜的却总是夏天。虽然夏天炎热难当,但冬天显然更难忍受。就连圣诞节也无法帮助冬天扭转劣势。

在莱茵兰-普法尔茨地区,这样的辩论大概如此进行:“参辩双方都待在由板条和木棒搭成的锥形小屋里,通过一个与脑袋持平的四边形开口向外界喊话。属于冬天的小木屋上覆盖着稻草,立着秸秆制成的花环,属于夏天的小木屋则用常春藤和与巴伐利亚州旗同色的小旗子加以装饰。决战双方身上都别着木制佩剑。”

长久以来,人们一直把冬天视作“最糟糕的季节”。人们往往会将古时候的“野蛮人”与山区、高纬度和严寒联系在一起,这些都是冬天的代名词。直到暖气发明之后,人们对冬天的态度才有所改观。但冬天也不乏爱慕者,歌德就是其中的代表。1777年12月9日,在给魏玛的冯·施泰因夫人的信中,他这样写道:“太美了!浓雾凝结成细小的雪花,日光若隐若现,白雪皑皑的景象令人欣喜。”美国浪漫主义诗人詹姆士·拉塞尔·洛威尔提出了更为惊人的见解:“都说冬天是一年中的睡神,可那又如何呢?我敢说,冬日的美梦比其他任何苏醒着的竞争者的现实还要美丽。”无论洛威尔此处所指的美梦究竟是什么,冬天已经被他视作“觉醒的少年”,它的“真诚与坦率”,远比对手有魅力。春天被洛威尔比作“优柔寡断的少女”,“不是搞不清自己的心意,就是犹豫再三,难做决定,白白浪费了别人的好心情”。等到成长为夏天女士之后,她又“失去了青春的魅力”。秋天是“家中的诗人”,虽然大气磅礴,却生在“万物凋零”的时候,是“迷雾四起、果实成熟的季节”。他盛赞雪花抚平了大地的每一道伤口,用“温柔的触摸”抚平了一切棱角。他赞美时而呈浅蓝色、时而呈淡粉色的积雪表面,甚至专门写了一首赞歌,颂扬晴空中落下的大片大片的含水量极高的雪花。

没有什么比大雪更能刺激我们的神经。它每次来,都会像蟋蟀一样搞出些动静,并给世间带来生气。人们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无比清新,所有的尘埃都停止了飞舞,流动的血液也变得更加清爽。一股净化后的暖流涌上大脑,从中流过,彻底地清除了其中的一切挫败和感伤。

洛威尔的这篇冬的礼赞是否引起过共鸣?无论如何,它没能从根本上改变人们对冬天的认知。冬天依然是糟糕的季节,是衰老和死亡的标志。夏尔·波德莱尔也坚信冬天的美妙。他认为冬天虽然有十分严峻的一面,却依然是“美好的季节,幸福的季节”。波德莱尔将冬天与特定的美好事物联系在了一起,如一直垂到地面的厚窗帘、蜡烛,以及“能从晚上八点一直享用到凌晨四点”的热茶。没有足够的物质保障,显然不能以这种方式享受冬天。这样看来,对冬天的赞美或许只是那些有条件避冬的富裕知识分子用来彰显自己的优渥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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