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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伯特兰的实验双月城的惨剧 作者:加贺美雅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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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玻璃,三具尸体摆在了我们面前。 宛如伊斯兰教徒朝拜真主安拉的姿势,血从颈部和手腕的断面流出来的玛利亚·阿尔施莱格尔的尸体。 在地面上摊开的哥白林挂毯上,孤零零地摆放着库尔特·莱因哈特的头颅。 接着是头朝下,倒在螺旋楼梯中途的维克多·托马森的尸体。 我好像被捆绑着,无法动弹,透过玻璃看着那三具尸体—— 就在这时,玻璃另一侧的景色逐渐变暗,瞬间一片漆黑。 背后传来了有规律的咔嚓咔嚓声,是金属接触地面的声音。 回头一看,那副铠甲出现在了眼前。 表面有着许多棱条的马克西米利安式铠甲的上身,宛如外星人般的面颊,肩上披着纯黑的斗篷。 那副铠甲闪耀着白光的护臂,伸向了挂在左侧腰间的青铜制长剑的剑鞘。沉闷的笑声从面罩里传了出来,随后那副铠甲一晃,从剑鞘里拔出了长剑。 我想要拼命地叫喊,但却发不出声音。铠甲将长剑高高举起,瞄准我的脑袋挥了过来—— ——连续不断的敲门声将我从噩梦中唤醒。 尽管是晚冬的早晨,我却是满身大汗。昨晚没换睡衣就睡着了,衬衫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了。 我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 敲门的声音还在响着。 我用刚睡醒的沙哑声音回应后,门后传来伯特兰的声音。 “帕特,是我。起了吗?” “起了,来了。” 一向晚起的伯特兰这么早就来找我,让我觉得不可思议。这样说来,透过房门所听到的他的声音里,有着和平时的他不相符的急迫感。这么说,难道——? 我刚打开门,伯特兰还没得到我的允许就冒昧地闯了进来,走向正前方的窗户。拉开窗帘,打开了玻璃窗。 “帕特,你看那个。” 被伯特兰催促着,我从大开着的窗户望向内庭。一瞬间,我受到了强烈的冲击。那比托马森在“满月之塔”被杀害时、我被不明人物从背后袭击时所受的冲击更甚。 与宅邸相连的内庭北侧的石阶上,是身下有一大滩血、肌伏在地上的女性的身影—— 从现场情况来看,那名女性应该是从宅邸的高层——这里的三楼或者四楼的窗户跌落到内庭的。可以肯定,没有任何可以缓解冲击力的物体的石阶,已经把这名女性的身体砸得粉碎。 但是,那名女性到底是谁呢?现在在这座宅邸里的女性也就只有弗里达她们数名女仆,她们的发色都是浅黑色或是黑色,应该没有像那名女性那样耀眼的金发。而且那头金发盘成了中世纪贵妇的庞巴度发型。 ——中世纪贵妇的庞巴度发型?—— 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脑中一闪而过。还有那名女性身上穿着的,遮掩到手腕位置的这般极端控制肌肤裸露程度的西班牙风礼服——我之前有看到过这件礼服! “伯特兰!那名女性,难道是——” “虽然没法断定,但那套礼服是你多次提到的,在那次的晚宴上卡伦·阿尔施莱格尔所穿的那身吗?” 伯特兰淡淡地说道。 事不宜迟,我庆幸昨晚没有换衣服,就这样冲出了房间。我穿过一整条走廊往北面跑去。 途中右手边的其中一间客房的门打开了,亨特跑了出来。 “啊,史密斯。你也看到内庭的情景了?” 亨特跑在我后面,对我说道。 “嗯。你怎么想?你觉得尸体真的是卡伦吗?” “恐怕没错吧。那身礼服和那天晚上她穿着的完全一样啊。” 我们边匆忙地跑下北面的楼梯,边交谈道。 到了一楼,我们从北面的小门出到内庭。 尸体躺在离宅邸约两米远的地方。 似乎是正面直接砸到石阶上的。脸估计已是血肉模糊,手和脚的一部分看上去也已经断了。 我向上看了一下宅邸。尸体坠落地点的正上方,四楼窗户的其中一扇大开着,窗帘被风吹得在空中飘扬。看来这名女性是从这扇窗户跌落的。 我记得那扇窗的位置。因为昨天我才和伯特兰去过那间房间。 “那是……弗里达的房间。” 我一脸沉痛地说道。 果然卡伦就藏在弗里达的房间里。恐怕从在“满月之屋”发现玛利亚的尸体开始,她就藏身于那间房间了。 那么卡伦为什么要隐藏行踪呢——?当然是因为她就是杀害玛利亚的凶手。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进入处于密室状态的“满月之塔”的,总之她杀害了玛利亚。然后把罪魁祸首莱因哈特也杀害了。而在那过程中,被托马森知道了她藏在弗里达的房间里,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地把托马森也—— 恐怕昨天伯特兰和我去弗里达房间的时候,她就藏在弗里达的房间里。她知道伯特兰和冯·施特罗海姆宣言今天正午之前要把案件解决,感到已经无法逃脱,便从四楼的窗户纵身跳落到了这内庭的石阶上吧。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虽说还没弄明白“满月之屋”和“新月之屋”的密室之谜,但在这“双月城”里发生的三起连环杀人案件的犯人已经亲手了结了自己的生命——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感到了深深的虚脱感。 “史密斯,你不觉得这名女性的头发有些不自然吗?” 突然,在我旁边的亨特的话把我拉回了现实。 亨特蹲在躺在石阶上的女性身旁,仔细地观察着那名女性的头部。正如亨特所言,那头发是有些不自然。即使是撞击到石阶上而受到冲击,这盘起的庞巴度发型的头发也太过于向左侧歪斜了。简直就像是帽子戴歪了的感觉。 (嗯?难道……) 我抓住头发,使劲一扯。 那一瞬间,令人震惊的事发生了。 盘成庞巴度发型的金发全部从那名女性的头部被扯了下来。简直就像脱掉了帽子一般—— 而在那金发之下,浅黑色的头发露了出来,披散在女性的肩上。 “——这头金发,是假发啊……” 亨特倒吸了一口凉气后说道。 “亨特,卡伦小姐是一直都戴着假发的吗?” “不,不可能。她是真正的金发。我从莱因哈特那里也听说过她从小就是金发。” “这么说,这名女性不是卡伦?若是这样,那这到底是谁呢——”亨特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从衣服的口袋里取出手帕,小心地把肌伏着的女性的身体翻了过来。 正面猛烈撞击上石阶的女性的脸,已经受损过度,满脸是血。但是亨特也不顾自己的衣服会被弄脏,细心地把她的脸用手帕擦干净。 随着脸上的血迹被慢慢擦去,女性本来的面容也露了出来。 因为撞击在石阶上,脸部已经严重受损。即使这样,我还是认出了她。 “——弗里达!” 亨特脸色惨白,喊了出来。估计当时我的脸色也不逊于他,也是惨白一片吧。 从四楼的窗户坠落,在内庭摔得面目全非的女性——竟然是服侍“双月城”城主阿尔施莱格尔姊妹的女仆,天真可爱的弗里达。 弗里达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从现场情况来看,弗里达的确是从宅邸四楼的房间窗户跌落的。但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宅邸的窗户下沿在我的腰部以上,我不认为比我矮的弗里达会从那里失足跌落。难道是自杀?还是说—— 最不可思议的是弗里达的装扮。这不就是仍然行踪不明的双胞胎姊妹中的姐姐,卡伦·阿尔施莱格尔的打扮吗?披着金色的假发,穿着的礼服与卡伦在晚宴上所穿的一样。到底弗里达打算做什么呢? 这时,伯特兰终于带着科内根管家赶到了。看见躺在石阶上的弗里达惨死的尸体,两人都一时无言。 “——伯特兰,这具尸体是——” “我知道。是服侍两姊妹的女仆弗里达吧?” 伯特兰一脸沉痛地说道,静静地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应该更早注意到的……” 伯特兰轻声说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伯特兰这般哀悼一个人的死。 “看来她是从自己房间的窗户摔下的。为了弄清楚原因,我们还是先去房间确认一下吧。” 伯特兰抬头看着宅邸四楼打开着的窗户说道。当然,我是没有异议的。 我们没有再动弗里达的尸体,四个人一起往宅邸四楼走去。科内根管家走在最前面,接着是伯特兰和亨特,最后是我,按着这个顺序,我们登上了刚才我和亨特跑下来的宅邸北面的楼梯。 到了四楼,站在弗里达房间前的科内根管家握着门把,接着扭动门把,但门却纹丝不动。看来门从里面上了锁。 “科内根管家,没有这间房间的备用钥匙吗?” 一直看着科内根管家的伯特兰说道。 “住宿舍的佣人们每人都有一把钥匙,但是因为弗里达是一个人住这间房间的,所以原配钥匙和备用钥匙都交给她了。因此我手上也没有这间房间的备用钥匙。” 科内根一脸抱歉地说道。 “嗯,也就是说只有破门而入这一种方法了啊。这种时候也别无选择了——” 亨特在伯特兰说完之前,已经在用身体撞门了。重复了两三次后,门被撞开了。亨特第一个冲进房间,站在门边的科内根管家紧跟在他后面。一个深呼吸的时间后,伯特兰和我也冲进了房间。 门对面的墙壁上有两扇窗户,左边那扇窗户左右对开的两面玻璃窗大大地向外敞开着。毫无疑问,弗里达就是从这扇窗户跌落的。 室内除了床以外,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小衣柜还有一张朴素的梳妆台。到处都没有藏着人的迹象。 房间的右手边有一个小盥洗室和化妆间,但那里似乎也没有人的气息。 我们分头调查房间内部。 “钥匙在这里。” 亨特对我们说道。我们回头一看,发现他右手拿着一把小钥匙,向我们展示着。 “放在了梳妆台上的化妆水瓶子后面。” “应该还有一把备用钥匙的。” 按科内根管家说的,我们继续搜查室内。 不久后,我们从衣柜的抽屉中找到了另一把钥匙。 “也就是说两把钥匙都在室内。科内根,虽然有点啰嗦,但是这间房间的钥匙的确是只有两把对吧?” “是的,没错。” 对于伯特兰的发问,科内根肯定地回答道。 ——也就是说,弗里达的这间卧室也是“密室”。既然仅有的两把钥匙都在室内,那么就不可能从外面反锁这间房间的门。如果弗里达是被某人从窗户推下去的,那么这个犯人就不得不留在这间房间里。但是,这间房间里并没有藏着人的痕迹。 我走近大开着的左侧窗户,探出身体往下看。 正如我们所想,弗里达尸体倒下的地方就是这扇窗户的正下方。那么弗里达是从这里跌落的这一推论,就应该没错了吧。 窗户的下沿在比我的腰稍高一点的地方。比我矮十厘米的弗里达的话,应该就是到胸部左右的高度吧。不管怎么说,也可以肯定不是单纯的失足翻落。 (如此说来,弗里达不是自杀,而是被某人从这里推下去的……) 就在我思考着这些的时候,楼下三楼的人变得吵闹起来。看来其他的住客也发现了内庭的弗里达的尸体,开始骚动起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伯特兰来到了我身边,小声地说道: “……看来又激起新的波澜了。一旦冯·施特罗海姆联系上阿尔伯特警长他们,事情可能就会变得有些麻烦了。本来我是打算在今天正午前解决所有案件的……帕特,看来这起案件直到最后都是那么棘手啊……” ——在那之后大约一个小时—— 接到通报后带着数名身穿制服的警官和鉴定员,还有作为法医的老医生赶来的阿尔伯特警长,一进入弗里达的房间,就满脸通红地怒吼道: “岂有此理!竟然不等我们来就随意在房间内进行搜查!” 即使这样,阿尔伯特警长还是熟练地指挥部下们对内庭尸体的发现现场和弗里达的房间进行现场取证。 毕竟在这一周多的时间里,在这座“双月城”里已经出现了四名死者。即使是几乎没有遇到过杀人案件的这位乡野警官,也可以看出他对于搜查的指挥也慢慢得心应手起来了。但若是逮捕犯人这样的实际功绩,他还是靠不住—— 大致进行了现场取证后,阿尔伯特警长宣布要和之前一样在大厅里对相关人员进行案件问讯。 作为案件第一发现人的伯特兰和我还有亨特和科内根管家要先接受问讯。问讯以主要由我来作答,其他三人对重要的地方进行补充的形式进行。 阿尔伯特警长听了我们的话,偶尔会点点头,在黑色皮革笔记本上做着记录。 “原来如此。我大致了解了。作为参考,我先说一下法医尸检的结果。 死者的死因是摔落造成的头盖骨骨折。除此之外,全身上下还有因撞击造成的多处骨折。从这些情况来判断,被害人从宅邸四楼自己的房间窗户摔落这件事,几乎是可以确定的了。 从死后僵直的情况来看,死亡时间推测是今天的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 还有,死者身上穿的礼服,经其他女仆确认,是现在行踪不明的卡伦·阿尔施莱格尔的礼服无疑。据说这礼服平时是放在同样位于四楼的卡伦房间的衣橱里的。因为死者是这里的城主双胞胎姊妹的贴身女仆,也负责她们房间的管理,所以也可以推测这件礼服是她偷偷拿出来的……关于戴在死者头上的金色假发,同辈的女仆们都表示不清楚。但问题不是这些东西的出处,而是为什么死者要把这些东西穿戴在身上呢……” 阿尔伯特警长说到这里停下了话语,看向了我, “昨天,名叫托马森的那个美国人在‘满月之塔’的螺旋楼梯被斩杀时,你在案发前约一小时前看到了酷似行踪不明的卡伦·阿尔施莱格尔的女性进入了‘满月之塔’。没错吧?” 阿尔伯特警长投来严厉的目光,我感到说不清的不安,但也承认了那是事实。 “嗯。但是你只是从位于宅邸三楼的房间窗户看到了进入‘满月之塔’入口的女性的背影吧?也就是说你没有从正面确认那名女性的容貌。 如果,当时那名女性就是戴着金色假发、穿着卡伦衣服的死者,你也无法分辨不是吗?” 听了阿尔伯特警长的话,我惊愕了。是的。的确是这个道理。我只看到了那名女性的背影,然后就仅凭发型和服装简单地判断那是卡伦,但是并没有任何可以证明那是真正的卡伦的证据。 ——如果,那是弗里达变装的呢? 我心中的疑惑如黑雾般涌了上来。 ——如果那是弗里达,那么弗里达就在杀害托马森一案中扮演了其中一角。 我无法相信。那个有着天真可爱笑容的弗里达,是杀害托马森的共犯…… 然后,我想起了昨天因玻璃刀一事去了伯特兰房间的弗里达,似乎有什么话想对偶然遇到的我说的情景。 ——难道当时的弗里达是想对我坦白她变装成卡伦的事? 我不明白弗里达为何会有那样的心境。可能是看到托马森的尸体后,受到了罪恶感的谴责也说不定。总之弗里达是打算向我坦白事实的。但是我没有察觉到弗里达这一强烈的想法,反而把她向我求救的手无情地甩开了。绝望的弗里达从自己房间的窗户跳了下去…… ——不对!弗里达不是自杀的!她是被杀害托马森的主犯杀害的!—— 我确信着。 无法忍受良心的谴责,打算向我坦白真相的弗里达的存在,在主犯看来是巨大的威胁。自己的名字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弗里达的口中说出。主犯是不会放任已经成为了定时炸弹般存在的弗里达不管的。 今天凌晨时分,主犯用借口进入了弗里达的房间,突然袭击弗里达,把她从窗户推了下去。或者是突然袭击她的头部,又或者是用药物使她陷入失去意识的状态也说不定。然后抱起她,从窗户向着内庭扔了出去—— 那噩梦般的场景令我毛骨悚然。 ——然后我又一次撞上了同样的障碍。 如果真如我想的一样,弗里达是被某人从四楼房间的窗户推下去的,那么犯人又是怎么从房间逃脱的呢? 房间门的钥匙只有两把,而且两把都由弗里达保管着。这是耿直的科内根管家也证实了的事,所以应该是不会有错的。 而且那两把钥匙都是在弗里达的房间里被发现的。也就是说弗里达房间的门是从内侧锁上的。那么杀害弗里达的犯人又是怎样通过门从房间逃脱的呢? (又是密室杀人吗……) 我呆立在了那里。 阿尔伯特警长的问讯开始转向除了我们四人之外的其他相关人员。从问讯中解放的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就这样直接倒在了床上。忸怩的情感让我的身体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为什么我当时没有好好地听弗里达把话说完呢—— 刚才就已经多次在心中重复着的对自己的质问,又再一次开始。如果我当时好好地听弗里达说话,她可能就已经说出了杀害托马森的主犯的名字了。根据弗里达的话,我只要采取适当处理,警察就能抓到主犯,那么弗里达有可能就不用丧命了。 罪恶感强烈地谴责着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突然被猛烈敲响,我一下子回过神来。 我从床上下来,打开门后,发现多诺万站在走廊。 “噢,史密斯。大事不好了!女仆弗里达……” “从四楼的房间坠落摔死了是吗?我知道。” 我用双手止住了多诺万的话,说道。 估计多诺万不知道我是发现弗里达尸体的四人之一吧。应该是刚醒来就接受阿尔伯特警长的问讯,在听说弗里达死了之后,就慌忙地跑来告诉我了。 “不,不单单是那样。阿尔伯特警长把莱因哈特的经纪人蒂莫西·亨特作为嫌疑人逮捕了!” “——什么!” 这次我仿佛受到了当头一棒般的猛烈冲击。 总之我决定先让多诺万进到房间里,问一下详细的情况。 “你说亨特被逮捕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多诺万坐在长椅上,我另外拖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催促地问道。 “我九点左右被科内根管家叫醒,不知缘由地在大厅接受阿尔伯特警长的案件问讯。那时候才听说弗里达死了的事,也才知道这是为了这起案件的调查而进行的问讯。 和我一起接受案件问讯的是诺伊万施泰因博士和马车夫兼马厩管理员弗里茨,还有其他的佣人。冯·施特罗海姆坐在阿尔伯特警长的旁边,一直看着阿尔伯特警长问讯的过程。 对我们进行了大致的询问后,阿尔伯特警长和冯·施特罗海姆讨论了些什么,然后就让在场的科内根管家把亨特叫来了。 不一会儿,亨特来到大厅后,阿尔伯特警长突然指着亨特的脸,喊道: ‘蒂莫西·亨特,现在将你作为杀害维克多·托马森和弗里达·维尔克的嫌疑人紧急逮捕!’ 然后不容分说地就给他戴上了手铐——” “杀害托马森和弗里达的嫌疑人?那么关于玛利亚和莱因哈特的死呢?” “不知道,现在还不清楚。话说回来,对此伯特兰法官提出了异议。现在,双方正在大厅僵持着呢。你不去看看吗——” 听了多诺万的话,我立马站了起来。 我和多诺万一起走进大厅后,发现大厅里已经充满了异样的气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双手戴着手铐,颓唐地坐在椅子上的亨特。那模样看起来就是因突如其来的逮捕而不知所措,充满了疑惑。 在亨特身旁站着的是阿尔伯特警长。 可以看出,这位警长因处于能否逮捕这起警察生涯中史无前例的大案件的嫌疑人的关键时刻而过于紧张,导致面部紧绷着。 在阿尔伯特警长斜后方的椅子上,冯·施特罗海姆正闭眼坐着。看来他是打算把现场的指挥交给阿尔伯特警长了。 而伯特兰则以和阿尔伯特警长对峙的样子站着。 “——阿尔伯特警长,你无论如何都要逮捕亨特吗?” 伯特兰低声说道。 “当然。我们科布伦茨市警察经过严密的搜查,得出了这个蒂莫西·亨特就是杀害了维克多·托马森和弗里达·维尔克的犯人的结论。这没有被外国人插嘴的道理!” “那我问你,你断定他是犯人的根据是什么?” “那是搜查上的机密。没有必要对一般人说明!” 阿尔伯特警长这般说着,严厉地拒绝了伯特兰的要求。 伯特兰看着坐在阿尔伯特警长背后的冯·施特罗海姆, “——施特罗海姆男爵。在我们国家的警察中,有这样一条规则,在逮捕嫌疑人的时候必须诵读逮捕令,说明逮捕的理由。虽然我在这个国家不过是一介旅客,但是不说清楚理由就把同样是从国外来的旅客亨特阁下定为杀人案件的嫌疑人并逮捕,作为一名警察,这是我绝对无法置之不理的事。 即使是为了证明享誉世界的德国警察机构的优越性,我认为你们也有把将亨特阁下断定为犯人的事情经过解释清楚的义务。” 听到伯特兰的话,冯·施特罗海姆静静地睁开了眼睛。 “——阿尔伯特!正如我这位朋友所说的。好好说明把那个男人认定为犯人并逮捕的经过!——” 阿尔伯特虽然用‘尽说多余话’的眼神瞪着伯特兰,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开始说道: “我是从今天凌晨发生的、这座城堡里的女仆弗里达坠楼身亡的案件中,确信这个名叫亨特的男人就是犯人的。 我想你们也都知道了,名为弗里达的女仆从分配在四楼的自己房间的窗户坠落到约二十米下方的内庭石阶上而死。 房门从内侧上锁,而且死因是因坠楼导致的头盖骨骨折。最初我认为这和前三起杀人案件不同,应该是意外。但是从尸体穿着在先前的案件中失去行踪的卡伦·阿尔施莱格尔的礼服,以及戴着酷似卡伦头发的金色假发这两点中,我认为这其中必有他人参与,我断定弗里达的死是他杀。 恐怕弗里达是在房间里遭到某人毒手失去意识后被从窗户推下去的。之后犯人拿走了梳妆台上的钥匙,出到走廊,从门外上了锁——” 听了阿尔伯特警长的话,我不假思索地反驳道: “阿尔伯特警长,那是不可能的!那个房间的两把钥匙都在房间里。我们在进入那间房间时已经确认了!” “不,这就是这个男人聪明的地方。 刚才问讯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在梳妆台上发现房间钥匙的,不就是这个男人吗?” 我惊愕了。的确,如阿尔伯特警长所说,从梳妆台上发现房间钥匙的,不是其他人,就是亨特自己! 阿尔伯特警长拿出了记载着我们问讯重点的黑色皮革笔记本,慢慢地翻页。 “根据你的证言,你们四个进入弗里达房间时的情景是这样的。 得知科内根管家没有备用钥匙后,这个男人就用身体撞门,重复了两三次后,门向内打开了。带着撞击惯性的这个男人第一个进入了室内,接着是科内根管家,然后是你和那个奇怪的法国人。 你不觉得奇怪吗——?明明有你这么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在,这个男人却主动用身体撞门……这种费力气的事情交给你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特意亲自去做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对这个男人来说,有必要第一个进入弗里达的房间。也就是说,他是为了把藏在身上的钥匙放回梳妆台上——!” 阿尔伯特警长带着一脸因胜利而自鸣得意的笑意转向我, “你再回想一下你们进入弗里达房间时的情景。 那间房间里并没有开灯。也就是说,照亮房间的,是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早晨的阳光。在如此昏暗的房间里,从化妆品杂乱堆放着的梳妆台上轻易地找到了钥匙,不觉得这很可疑吗?仅凭这一点,也足以认为这个男人很可疑了吧?正是出于这个理由,我坚决要逮捕这个男人。” 我强忍着内心的情绪听完了阿尔伯特警长的话。 的确,阿尔伯特警长的说明合乎道理。即使是平庸的乡野警官,也的确是搜查方面的专家。 没有人对警长的说明插嘴。也就是说他的说明具有一定的说服力。 “但是,那也不能说这就是亨特作为犯人的决定性证据。因为把钥匙放在梳妆台上的话,伯特兰、我或者是科内根管家都是可以做到的。” 我努力地尝试反击。 “当然,我们也把你们当作嫌疑人进行了讨论。但是从进入弗里达房间时的不自然言行来看,才不得不断定这个男人是犯人。” “那么,关于托马森的遇害呢?这个案件又是以什么理由把亨特认定为犯人的?” “在托马森被杀害的当晚,你说看到了酷似行踪不明的卡伦小姐的女性进入了‘满月之塔’吧?我想这实际上是不是就是弗里达变装的呢——也就是说让弗里达打扮成卡伦小姐的样子,故意让你这个第三者目击,从而把杀害托马森的嫌疑转移到卡伦身上。 弗里达被杀害时再一次装扮成卡伦小姐的模样,也是为了再一次让其他人看到卡伦的样子,加深卡伦存在的印象。但是弗里达因罪恶感在最后关头拒绝了,两人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最后犯人通过袭击弗里达,使她失去意识,将她从窗户扔了出去—— 也就是说杀害弗里达的犯人和杀害托马森的犯人是同一个人。而能够杀害弗里达的人,根据刚才的分析,只有这位亨特。所以,根据等式,杀害托马森的也是亨特。” “动机呢?动机到底是什么?” “这就要根据接下来的调查慢慢查明了。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作为好莱坞的电影导演,似乎从以前开始就和死者一起共事了。说不定在那之中就隐藏着旁人无法窥探的事……” 我惊讶极了。阿尔伯特警长所说的不过只是推测。总之关于托马森的被害案件,并没有丝毫决定性的物证。 到现在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伯特兰慢慢地开口了。 “阿尔伯特警长,对于弗里达被害一案中亨特先生的嫌疑,我暂且认同吧。退一百步来说,关于托马森的被害,我也暂且承认你的主张是正确的。 但是玛利亚·阿尔施莱格尔以及库尔特·莱因哈特的被害案又如何呢?根据你目前为止的推理,根本没有提及这两起杀人案件,你是认为这两起杀人案件也是亨特所为吗?” 伯特兰带着几分讽刺的视线落在了阿尔伯特警长身上。 阿尔伯特警长一时语塞。 “关于这点,我只能说还在调查中。关于玛利亚和莱因哈特的被害,我并没有可以证明这个男人就是犯人的证据。但是,根据今后调查的进展,这点也会慢慢查明——” 真是无力的辩解。结果关于玛利亚和莱因哈特的被害案件,阿尔伯特警长并没有捕捉到任何详细的线索。 “冯·施特罗海姆男爵,从刚才开始您就没有发表过一句意见,可以认为您和阿尔伯特警长是相同的看法吗?” 伯特兰把视线转移到冯·施特罗海姆身上,询问他的意思。 冯·施特罗海姆慢悠悠地开口道: “伯特兰,阿尔伯特是这起案件的实际搜查负责人。虽然他有些愚钝,但我对他的工作态度抱有绝对的信赖。我相信他把亨特作为嫌疑人逮捕是基于一名警察的良心而做出的行为——” “也就是说,你不打算对阿尔伯特警长的决定提出任何异议是吧?” 伯特兰压抑着内心激烈的情绪,慢慢地说道。然后伯特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带着夸张的动作说道: “噢,已经差不多正午了!男爵,还记得吗?三天前,在这个大厅隔壁的餐厅,您和我挑起了‘到三天后的正午为止把案件解决’的对决。现在期限终于到了。 男爵,你不打算修正阿尔伯特警长的推理,那是否可以认为您的推理所得出的答案是,在这座‘双月城’发生的所有杀人案件的犯人就是坐在那里的亨特先生?” 对于伯特兰的话,冯·施特罗海姆只是保持着沉默。他默认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但是我独自推理得出的结论,和你们德国警察完全不同。 听了刚才阿尔伯特警长的推理,我们也都知道,关于亨特就是这一系列案件的犯人的说法,并没有任何决定性的物证。所有都是基于不确定的间接证据得出的结论。我坚信亨特先生是清白的,所以我打算彻底推翻阿尔伯特警长的推理。” 伯特兰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环视着聚集在大厅的所有人, “但是,德国警察也是需要面子的。应该也不会那么轻易地释放逮捕了的嫌疑人吧。 所以,对此我有一个提案。接下来为了证明我自己的假说,我准备在位于‘满月之塔’最上层的‘满月之屋’进行一个小实验。我想请冯·施特罗海姆男爵作为德国警察的代表出席这个实验!” 周围响起了异样的吵嚷声。阿尔伯特警长也因惊讶而瞪大了双眼。 伯特兰不顾周围的反应,继续说道: “观看完实验后,如果男爵认为我的假说没有参考价值,那我就干脆地收回我的意见。德国警察就按照最初的计划,把亨特作为这一系列案件的犯人逮捕。 但是,哪怕只有一丁点,如果男爵承认我的假说是有价值的,并且对把亨特作为犯人逮捕感到有一丝犹豫,那么届时希望你们能打消逮捕亨特的想法。 虽然没有德国境内搜查权的我做出这样的事相当失礼,但同为警察,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无罪之人被诬陷而遭到逮捕。请男爵作为一名警察,虚心坦然地作出判断。” 伯特兰这般说着,低下了头。 “我知道了。伯特兰,我接受你的提案。我们德国警察不是完全不肯接受他人批评和指责的顽固官僚主义。如果你的假说有探讨的价值,我们就打消逮捕亨特的想法吧。” 冯·施特罗海姆点头道。阿尔伯特警长急忙想要阻止。 “——男爵阁下,这样我们德国警察的脸面——” “——闭嘴!阿尔伯特!这是我和老朋友之间的问题。不允许你妨碍我们。老实地待在这里!” 冯·施特罗海姆对阿尔伯特警长呵责道。阿尔伯特警长老实地止住了话语。 “那么,我们现在就去‘满月之屋’吧。 需要跟我来的是……对了。警察代表施特罗海姆男爵,案件相关人员诺伊万施泰因博士和多诺万,还有帕特。还有代表古城方面人员的科内根管家和弗里茨。啊,还有,男爵,如果能借一位体重较轻的警官来帮助我完成实验,就再好不过了……” 对伯特兰的这一提案,冯·施特罗海姆也平静地答应了。 “那么,辛苦各位了,刚才叫到名字的各位请移步‘满月之屋’。阿尔伯特警长,抱歉,就请你和亨特先生留在这个大厅等我们吧。” 伯特兰对咬牙切齿地瞪着这边的阿尔伯特警长丢下这句话后,又对在他旁边被拷上了手铐的亨特说道, “——别担心,很快就会洗清嫌疑了——” 拂过河谷的风发出细细的呜鸣声。天空清澄蔚蓝,万里无云,以此为背景耸立的“满月之塔”尽管沐浴在阳光中,却渲染了荒凉的气氛。 持有钥匙的科内跟管家走在最前面,我们穿过回廊,走进“满月之塔”的入口,呈一列地登上了熟悉的顺时针螺旋楼梯,朝最上面的‘满月之屋’进发。 从一旁看,我们这一行人就像篝火节之日[纪念逮捕了炸毁英国国会大厦事件中的主谋盖伊·福克斯,每年十一月五日把他的人偶游街示众后丢到火里焚烧的祭典。]的变装队伍吧。毕竟走在科内跟管家后面的弗里茨正抱着用麦秆捆绑而成的简易等身人偶。 那个人偶做成了女性的模样,穿着廉价的连衣裙,头上绑着作为头发的黄色毛线。看来这些材料应该是昨天伯特兰到科布伦茨市时买到的东西吧。 “——怎么样,还可以吧?那个人偶是我拜托弗里茨制作的,只通宵一晚做出来的来说,也不差吧——” 走在弗里茨后面的伯特兰转头对走在他后面的我得意地说道。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只是沉默地爬着螺旋楼梯。 我身后的诺伊万施泰因博士边发出吹风机般的呼吸声,边抓着扶手,把全身的重量压在螺旋楼梯上攀登着。多诺万从背后边推着诺伊万施泰因博士,边攀登着螺旋楼梯。 在多诺万后面,冯·施特罗海姆表情忧郁,默默地移动着脚步,刚才伯特兰拜托冯·施特罗海姆借来的警官则负责殿后。 那位警官腋下夹着用拫纸包裹起来的某种扁平物体。那东西是伯特兰特意从自己的房间带来,拜托那位警官拿着的。 我问过伯特兰那包东西是什么,但伯特兰只是笑了笑, “没什么,那只是实验中要用到的其中一个小道具而已。” 这般说道,更详细的信息,不管我怎么问,都没有再告诉我了。 总之,我们这奇怪的一行人终于到达了“满月之屋”。在发现玛利亚尸体时,弗里茨用木槌撞破的门还是在那样放着,我硬着头皮回想起当时凄惨的情景。 再一次看到的“满月之屋”室内,似乎要消除我的那些记忆般,呈现着静谧的氛围。三面的板窗全被科内根管家打开了,屋中满是晚冬温暖的阳光。唯有地板上用白色粉笔画出的尸体轮廓提醒着我们,那件事并不是梦。 我们八人随意地找了个位置站着。伯特兰从弗里茨手里接过稻草人,让它坐在正对着房门开着的朝东窗户前的摇椅上。接着伯特兰走到了那位腋下夹着用拫纸包着的奇怪东西的警官旁边,在他耳边低声交代了些什么。那位警官看起来非常惊讶,但不久后点了点头,抱着报纸包着的东西,走出了“满月之屋”。 看着他离开后,伯特兰这次转向了我,说道: “帕特,抱歉,可以帮我把那扇门关上吗?因为合页已经坏了,大概没法完全关上……总之只要弄成关紧了的感觉就行……那样就可以了。” 看着我艰难地把合页几乎已经脱落的门固定在门口位置,伯特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那么,我们的位置……诺伊万施泰因博士和多诺万请到右手边的床边。科内根,你和弗里茨到左手边的书桌旁……施特罗海姆男爵,您请站在那副铠甲的前面……帕特,你和我一起站在这扇门的前面。嗯,这样正好所有人就是以半圆的形状与坐在摇椅上的稻草人对峙着……” 伯特兰边说着,边站到了我立在门口的门扉内侧,我们环视着其余六人。 “那么,正如刚才我在大厅所说,关于在这座阿尔施莱格尔城——通称‘双月城’里发生的凄惨的连续杀人案件,我,查理·伯特兰站在我自己的立场做出推理后,得出了与把蒂莫西·亨特先生认定为这一连案件的犯人的德国警察完全不同的结论。 当然,我在德国境内不过是一介旅客,没有行使警察权力的权限。另外,也没有诽镑中伤优秀德国警察机构的意图。但是把明显是清白的亨特先生作为嫌疑人逮捕,我认为这不管是对亨特先生,还是作为德国警察的各位来说都不是上策,所以我向在这里的冯·施特罗海姆男爵提议,发表我的推理,大家一起来讨论。施特罗海姆男爵宽容地接受了我的提案,并跟我约定,如果我的推理值得大家深入探讨,就撤销对亨特先生的逮捕决定。” 伯特兰说着,向冯·施特罗海姆默默地行了个礼。 “那么,承蒙各位好意,就让我开始我的推理吧。但在那之前,先让我们粗略地回顾一下在这座‘双月城’里发生的所有案件。 这次的一连串案件虽然看起来像是以六天前的二月二十日深夜(虽然发现案情是第二天早上了),在完全处于密室状态的这间‘满月之屋’里,‘双月城’城主,双胞胎姊妹的其中一位,玛利亚·阿尔施莱格尔小姐的尸体被发现为开端,但实际上在那之前还发生了一件可以说是前兆的、令人不安的事件——没错,那就是二月十五日发生的玛利亚小姐被毒杀未遂事件。 不喜欢甜味酒的莱因哈特把收件人处署名电影演员库尔特·莱因哈特收的、加入了士的宁的红酒让给了玛利亚小姐,然后喝了那瓶红酒的玛利亚小姐就陷入了昏迷。幸亏只喝下了少量,经诺伊万施泰因博士的妥当处理,总算平安无事了。但担心这城堡内蔓延着的紧张气氛的诺伊万施泰因博士,还是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了远在巴黎的我的侄子,帕特,并写了一封信请求我的帮助。不巧的是我因为公事有两三天走不开,所以就先让帕特独自一人前往‘双月城’。但就在这几天的时间差里,便产生了无法挽回的结果。就在帕特刚到这座‘双月城’的当天夜里,在这‘满月之屋’里发生了玛利亚小姐惨死的悲剧。” 听着伯特兰的话,我感觉自己受到了责备,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在‘满月之屋’发现玛利亚小姐尸体的始末,其实是相当不可思议的。 “在发现尸体的当时,这间‘满月之屋’的门锁跟门闩都从内侧锁上,并且唯一能到达这间房间的螺旋楼梯的入口,‘满月之塔’的出入口也一样,从内侧上了锁和门闩。这座塔里还有一个连通瞭望塔的 回廊的出入口,但是那里也是从多年前开始就已经是被上了锁的状态。 发现尸体的时候,只有这间‘满月之屋’的东面窗户——位于房门正前方的窗户,两扇板窗都向室内大开着,但不管怎么说正下方就是悬崖峭壁,中间仅有突出两三米左右的岩棚,但即使是那片岩棚,和这扇窗的距离也有三十米左右,所以从这扇窗户逃脱是不可能的。再加上案发当晚这一带都下着很大的暴雨,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即使犯人有相当了得的登山技巧,也不可能通过绳索经由塔的外壁降落。 尸体发现时的状况亦是难以理解。毕竟当时被害人的头部和双手都被斩下,并被浇上石油烧焦了。身体部分则是在房间的正中央宛如伊斯兰教徒朝拜般趴伏着。并且室内的镜子也粉碎得很彻底。 从这些状况判断,犯人是根据从很久以前流传于这座‘双月城’的传说——被盗贼骑士团施以奸计杀害的阿尔施莱格尔家的祖先卡尔,从冥界作为黑骑士复活,向盗贼骑士团的首领格哈德和副首领盖林斯基复仇的传说来杀害玛利亚的。” 伯特兰停顿了一下,用舌头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在三天后的二十三日深夜,与这座‘满月之塔’一起夹着瞭望塔的、位于对称位置的‘新月之塔’最上层的‘新月之屋’里,发现了库尔特·莱因哈特的尸体。 这次‘新月之塔’的出入口虽然没有被上锁,但是‘新月之屋’的门和这间‘满月之屋’一样,门锁和门闩都从内侧被锁上。虽然南面的窗户大开着,但是犯人并非是从那里逃脱的这点和‘满月之屋’的情况一样。 莱因哈特的尸体和玛利亚一样,头部被砍下,并被孤零零地摆放在铺在地上的哥白林挂毯上。身体部分则穿上了放置在房间里的马克西米利安式铠甲,就像尸体本身就是诡异的装饰品,作为房间的装饰。”伯特兰再一次停下话语,仿佛在确认大家的反应般环视着所有人。 “紧接着的二十四日的深夜,这次是电影导演维克多·托马森在这座‘满月之塔’的螺旋楼梯的中途,被中世纪的长剑斩杀。而且在这起案件中,在托马森被害前,与先前玛利亚小姐被害前后如烟般消失了身影的双胞胎姊妹的姐姐——卡伦·阿尔施莱格尔相似的身影被帕特目击了。打算弄清楚那身影的真面目的帕特,在这座‘满月之塔’出入口附近被某人袭击,最后是在身体被绑住,并被蒙上双眼、堵住嘴巴的状态下被人发现的。” 伯特兰继续说道, “然后紧接着的二十五日的深夜——实际是今天二十六日还未天明的时候,在城内的内庭,女仆弗里达·维尔克坠楼身亡。虽然弗里达是从位于宅邸四楼的自己房间窗户坠落的这点已经确定了,但这究竟是他杀还是意外,或者说是自杀,现在还不清楚。 这起案件也有难以理解之处。被害人竟然穿着行踪不明的卡伦·阿尔施莱格尔的礼服,戴着和卡伦一样的金发的假发,从这两点来看,不得不怀疑她与前天维克多·托马森被杀害时被目击到的酷似卡伦的女性有所关联。 发现尸体的我和帕特还有亨特先生和科内根管家调查了位于四楼的弗里达的房间,果然还是从内侧上锁的状态。 据阿尔伯特警长所言,在调查弗里达房间时,亨特先生的行为有重大嫌疑,这似乎是逮捕亨特先生的理由,但对于其余的三起杀人案件依旧没有头绪。 案件的概况大概就到这里了。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伯特兰环视了一遍在场的六人。谁也没有发声。 “我回顾了所有案件,首先觉得疑惑的是,与玛利亚和莱因哈特被害案件那极端的相似性所相对的,托马森和弗里达的案件则有着一种临时起意的粗糙感。 客观地来看,前两起案件里运用了以这座‘双月城’长久流传下来的传说作为主题的‘模仿’,还有案发现场也选择了呈一对的‘满月之屋’和‘新月之屋’等,这些都可以认为存在一定的关联性。案发现场也是彻底的‘密室’状态这点也可以作为特征。 而与此相对的,托马森和弗里达的案件却没有找到像那两起案件那样的要素。托马森的案件中,尸体上留下的斩击痕迹和被认为是卡伦的女性的出现等,虽然的确有难以理解的地方,但是不管哪个都是很零散的感觉,缺乏像玛利亚和莱因哈特的案件那样强烈的不可能性。而到了弗里达的案件,那到底是他杀、自杀还是意外都判断不出来,没有作为案件的特异性。而且弗里达打扮成行踪不明的卡伦这点也相当奇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在同一时期同一地方发生的四起案件,到底为何会存在这么大的差别呢? 对此疑问的回答只有一个。那就是犯人当初只计划到第二起案件,所以第一起案件和第二起案件的布局才会那般精细。但是在进行计划的过程中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差错,结果则是以托马森和弗里达的死的形式表现了出来。 那两人被害的状况总有些不协调的地方,并且极其粗糙,这其中的原因这样想的话就能想通了。” 包含我在内,房间里的六个人完全被伯特兰的话吸引了。我咽了下口水,等待着伯特兰接下来的话。 “犯人最初的目标是玛利亚和莱因哈特两人——乍一看难以理解的在这座‘双月城’里发生的连续杀人案件的真正动机就在这里。 只要知道了动机,要推断出这些案件的犯人也不是不可能。那就尝试一下,用简单的排除法来推断出犯人吧。 第一起案件——在玛利亚被害时,在这座‘双月城’内的人如下。 ‘双月城’的定居者 卡伦·阿尔施莱格尔 玛利亚·阿尔施莱格尔 科内根管家 弗里茨 弗里达 其他佣人若干名 ‘双月城’的暂居客 库尔特·莱因哈特 维克多·托马森 蒂莫西·亨特 胡戈·诺伊万施泰因 威廉·多诺万 帕特里克·史密斯 在这之中,首先被害人玛利亚·阿尔施莱格尔被排除。本来在尸体刚被发现时,因那头部有明显的损伤,也曾怀疑过是和双胞胎姐姐卡伦互换身份了,但因为拿出了齿型一致这一难以动摇的证据,所以消除了这一怀疑。 紧接着,包括科内根管家、弗里茨、弗里达在内的‘双月城’的佣人们,不管怎样,对他们来说玛利亚是主人,他们也没有一定要杀害主人的切实动机。所以这三位,以及其他的佣人似乎也可以从嫌疑人里排除。 暂居客这方又如何呢?首先莱因哈特跟玛利亚的婚约才刚发表,而且他的目的是借着和玛利亚结婚这件事来获得自由处理阿尔施莱格尔家财产的权力,所以他是不会杀害玛利亚的。因此莱因哈特也从嫌疑人中排除。 托马森和亨特都曾想要莱因哈特尽早回好莱坞,说不定也对莱因哈特一直留在这座‘双月城’里感到不快。但是他们并没有杀害第二牲者莱因哈特的动机。凭这点可以把他们从嫌疑人中去除。 对诺伊万施泰因博士来说,玛利亚是要医治的患者。而多诺万,我不认为他有足够对玛利亚产生杀意程度的接触。最后,帕特当天刚到这座‘双月城’,只在晚餐席上见到过玛利亚,所以相当于没有动机。因此这三人也不可能是嫌疑人。” 伯特兰就这样一个一个地排除了嫌疑人。 虽然可能是偶然,但这和我昨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尝试过的排除法所得出的结果相同。继续这样排除下去,明显留下的就只有‘那个人’了…… 接着,伯特兰最后还是指出了“那个人”。 “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人。‘双月城’的城主双胞胎姊妹的另一位,卡伦·阿尔施莱格尔!” “对卡伦来说,玛利亚和莱因哈特的事令她非常不满。因为莱因哈特计划通过和玛利亚结婚获得自由支配阿尔施莱格尔家财产的权力,然后以维护费用太高为由,把这座‘双月城’卖给事前已经达成共识的美国大富豪。 对出生于德国名门,以源远流长的高贵血统为傲,自出生起就在这座古堡生活的卡伦来说,莱因哈特看起来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盗贼骑士团的首领——格哈德。而对莱因哈特的阴谋毫无察觉,还打算和他结婚的妹妹玛利亚,对卡伦来说也是憎恨的对象。 四个月前,莱因哈特以取景为由滞留在这座城堡的时候,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是卡伦这一生最大的失策。在后来的四个月里,莱因哈特巧妙地迷惑了妹妹玛利亚,还订下了婚约。当卡伦察觉到的时候早已为时已晚。 即使这样卡伦还是想尽办法要把莱因哈特铲除。所以就采取了把加了士的宁的红酒送给莱因哈特,这样有点粗暴的手段——” “什么!” 我不禁叫了出来, “把那瓶红酒送给莱因哈特的是卡伦吗!” “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帕特。本来这时候卡伦也不是真的想要把莱因哈特毒杀。第一,若是往红酒里混入超过致死量的士的宁,红酒味道就会改变,立马就能察觉。这说到底不过是作为一种警告送出去的吧。但是因为她并不知道莱因哈特对酒的偏好而选择了甜味的红酒,最后被玛利亚喝了,就有了那起奇怪的毒杀未遂案件。” 我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听完了伯特兰的话。结果那起毒杀未遂案件对作为犯人的卡伦来说也是以意料之外的形式展开的。 “接着,命运般的二月二十日终于来了。 这天,在欢迎帕特到来的晚宴上,莱因哈特宣布自己和玛利亚正式订婚。仅仅只是这一消息,对卡伦来说也具有足够的冲击力,但是玛利亚的一句话更是把卡伦逼到了绝境。玛利亚竟然宣布自己怀了莱因哈特的孩子……” “但是,那是玛利亚说谎的吧?玛利亚没有怀孕的事实,在解剖了在这间‘满月之屋’里发现的玛利亚的尸体后就应该已经很清楚了。”多诺万疑惑地说道。我也是完全一样的想法。 “多诺万,这里面包含着在这起案件里最为可怕的欺骗。 玛利亚怀有身孕是不容置疑的事实!至少在那个晚宴的晚上,玛利亚的体内肯定是孕育着胎儿的!” “什么!” 多诺万不禁喊了出来。 惊讶的不止是多诺万。我也无法相信伯特兰所说的话。诺伊万施泰因博士也呆若木鸡地张大嘴巴看着伯特兰的侧脸。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冯·施特罗海姆、科内根管家和弗里茨三人。他们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看起来像是在等着伯特兰接下去的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冯·施特罗海姆作为警察的统领,可能可以做到不把内心的惊讶表露在外,但是科内根管家和弗里茨听到这理应令他们大吃一惊的话,却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是怎么回事? 伯特兰没有理会我混乱的思绪,又继续说道: “多诺万,关于司法解剖的结果显示玛利亚的尸体没有任何妊娠的症状这件事,我等一下会详细说明的。所以现在我希望你可以先接受玛利亚实际上是怀孕了的事实。否则你便无法理解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这个事实到底有多让卡伦勃然大怒,就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样。卡伦扇了莱因哈特好几巴掌,接着又和想要阻止她的玛利亚扭打起来。那个架子那么大的卡伦竟然做到了这种地步,充分说明了她到底有多么愤怒。 那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只是订婚或者结婚,只要取消了就好。但是两人有了孩子就不同了。即使解除了婚约,莱因哈特是那个孩子的父亲这一事实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也就是说莱因哈特可以以孩子的父亲这一事实作为武器,拥有插手阿尔施莱格尔家财产管理的权力。若发展成那样,这座‘双月城’迟早会因财政困难的理由被处理掉。 或许在出现财政问题之前,对卡伦来说,高贵的阿尔施莱格尔家族的血脉被玷污就已是无法容忍的了。因为卡伦似乎执着于要把阿尔施莱格尔家族高贵的血统以纯正的形式传承下去……这是我们这些庶民无法想象的。虽然放在现代来说这并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不过是虚荣罢了……” 伯特兰说道这里又停了一下,从大开着的窗户遥望着晚冬的虚空,轻轻地叹了口气。 “总而言之,在晚宴上有诺伊万施泰因博士们的劝解,暂时止住了骚动,但是在卡伦看来,问题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所以又吩咐玛利亚等一会儿来自己的房间,之后卡伦自己也回房间去了。 根据弗里达的证言,玛利亚去到卡伦房间是在晚上十点半。那时卡伦让弗里达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自己和玛利亚就这个问题进行谈话。 虽说是谈话,但卡伦从一开始就没有妥协的打算。因为只要把玛利亚怀孕这一事实消除就可以了。卡伦理所当然会强迫玛利亚接受流产手术。 但是卡伦没有考虑到母亲在保护孩子时潜在的强大力量。在其他事情上都是唯唯诺诺遵循姐姐的话的玛利亚,当时相当顽强地拒绝了。对一直要强迫自己流产的卡伦,玛利亚使出了王牌。说道‘如果你打算害死我的孩子,我就把姐姐将下了毒的红酒送给莱因哈特先生的事公诸于世。若是发展成那样,那么高贵的阿尔施莱格尔家族将会名誉扫地吧。’” “什么!玛利亚知道送那瓶酒的是卡伦!” 诺伊万施泰因博士惊讶地说道。 “是的。我觉得她是知道的。当然在喝的时候应该是不知道里面加了士的宁。 恐怕玛利亚是偶然目睹了卡伦往那瓶红酒里加入士的宁的吧。接着后来,联想到收件人是莱因哈特,而自己喝了之后就倒下的红酒和那瓶红酒是同一品种,就察觉了卡伦的意图。 之后玛利亚把这作为让卡伦认同自己和莱因哈特婚姻的交易筹码,最大限度地利用了‘士的宁中毒症状’这一事实。 因为在卡伦看来,自己送的加了士的宁的红酒差点把亲妹妹害死,这一事实是致命的丑闻。如果不想让其公诸于世,当妹妹提出请允许自己跟莱因哈特结婚的要求时,卡伦就不得不答应了吧。这才是玛利亚对卡伦所能打出的唯一一张最有用的王牌。 实际上,考虑到这时候的玛利亚的心情,我感到有些害怕。为爱献身的女性那奋不顾身的行为中,有时会有一些我们男性难以理解的东西……我觉得单身真是太好了……” 伯特兰苦笑道。 “另一方面,对于妹妹出其不意的反击,卡伦被彻底激怒了。 正如多次提及到的,对卡伦来说,把承载着阿尔施莱格尔家名誉的血脉保持纯正地流传后世,是她至高无上的使命。在卡伦看来,打算与过去是自己家佣人的儿子的电影演员结婚,并且为了反抗打算劝说她放弃这个念头的自己,而采用威胁手段的玛利亚,终究还是无法容忍。 姊妹争吵逐步升级,勃然大怒的卡伦不由自主地猛推了一下玛利亚。没有站稳的玛利亚被卡伦房间里铺着的长毛绒地毯绊到,仰面倒下,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暖炉的铁格栅上,当场死亡……” “什么!玛利亚不是在‘满月之屋’被杀的,而是死在卡伦的房间里?!” 我大声叫道。 “是的,帕特。还记得吧?昨天和我一起搜查卡伦房间时,我仔细查看了暖炉的铁格栅——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一部分的血迹和头发附着在了那个铁格栅上。凭借这点让我确信了玛利亚不是在这间‘满月之屋’里被杀害,而是在卡伦的房间里意外身亡的。真是的,那个要命的暖炉铁格栅大概自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名作《驼背人》以来,以各种形式杀死了不少人吧。” 听了伯特兰的话,我顿感天旋地转。 “但是伯特兰,这有点奇怪不是吗?” 诺伊万施泰因博士一副仍然无法理解的表情, “根据弗里达的证言,玛利亚从卡伦的房间活着出来了,还让弗里达从厨房把红酒连同红酒冷藏箱拿来,并在暂时回了自己的房间后,又拿着那两样东西自己去了‘满月之塔’。这从当时在回廊的托马森向她搭话这事也能知道不是吗?如果玛利亚是在卡伦的房间意外死亡的,那你要如何解释这一矛盾呢?” 伯特兰没有丝毫动摇。 “根据弗里达的证言,玛利亚从卡伦的房间出来,走下楼后,弗里达敲响了卡伦的房门,但里面没有任何的回应。随后卡伦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直至今日也没有人看到她的身影。 一方面,理应死了的玛利亚从卡伦的房间走了出来;另一方面,本人没有发现她和玛利亚的区别也并不奇怪——” ——那晚,向着‘满月之塔’而去的不是玛利亚,而是变装成玛利亚的卡伦—— 这惊人的事实让我十分震惊。诺伊万施泰因博士和多诺万似乎也一样,两人都看着伯特兰的方向,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与我们三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冯·施特罗海姆、科内根管家、弗里茨三人。冯·施特罗海姆始终面无表情,科内根管家和弗里茨则是脸色有点苍白,都在等着伯特兰接下来的话。 不久后,多诺万说道: “伯特兰法官,还是有点奇怪啊。在‘满月之屋’发现的尸体,匹配了齿型后,证明了那毫无疑问就是玛利亚啊。如果玛利亚是死在卡伦的房间里,卡伦代替玛利亚来到了‘满月之屋’,那应该怎么解释这一矛盾呢?” “正如你所说,多诺万。的确,在这间‘满月之屋’里发现的尸体的齿型被证实了是玛利亚的。但是这并不说明在这间房间里发现的尸体全部都是属于玛利亚的。” “尸体,全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伯特兰的话似乎让多诺万产生了一丝不详的预感,他追问着伯特兰的话中之意。 “多诺万,你再回想一下在这间‘满月之屋’发现的尸体的特征。 那具尸体头颅和双手被砍下,而且那三部分还被浇上了煤油烧毁 了。齿型一致也只是证明了这个头颅是玛利亚的——” 听了伯特兰的话,多诺万暂时陷入了沉思。 ——突然,多诺万脸上浮现出了万份惊恐的表情。 “——伯特兰法官!你,难道你的意思是——” “注意到了吗?多诺万。是的,正如你所想的。 在这间‘满月之屋’发现的尸体中,头部和双手的部分毫无意外是玛利亚的。因为卡伦从已经死去的玛利亚的尸体上砍下了这三部分,并把它们运到了‘满月之屋’里——!” 这次轮到我哑口无言了。 ——那时候在‘满月之屋’里发现的尸体中,被砍下的头部和双手是卡伦从在四楼意外死亡的玛利亚的尸体上砍下来,带进‘满月之屋’的——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双手抓着被砍下的玛利亚的双手,嘴里咬着玛利亚头颅的头发,慢慢行走在夜晚的回廊上,走向‘满月之塔’的卡伦的身影。 那真是只有在噩梦中才会看到的景象。不,那是中世纪画家们描绘的凄惨画作。 “但是伯特兰,还是有点奇怪不是吗?” 诺伊万施泰因博士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说出了自己的疑惑,“那天,从卡伦的房间里出来,前往‘满月之塔’的玛利亚——实际上是卡伦——被科内根管家和电影导演托马森看见了。若是她拿着头颅和双手,肯定会被他们两人发现。但是实际上他们两人的证言都是没看到。若如你所说,卡伦是如何把玛利亚的头颅和双手运到‘满月之屋’的?” “当然不会毫无遮掩地运过来啊,诺伊万施泰因博士。” 伯特兰沉着地开始说道, “她有绝好的搬运工具不是吗?” “绝好的搬运工具?有那样的东西吗?” “忘了吗?她在前往‘满月之屋’之前,命令弗里达从厨房拿来了一瓶红酒,那瓶红酒又是放在了什么容器里拿到这间‘满月之屋’来的呢?” “放入了红酒的容器?——哦,你是说那个红酒冷藏箱!” 听到诺伊万施泰因博士的话,我也回想起了发现命案的当天早上,往‘满月之屋’里窥视时的事了。那时,在‘满月之屋’里的床上,的确放着前一天晚宴上看到的大型水桶般大小的红酒冷藏箱。那个红酒冷藏箱究竟…… 似乎察觉到我在思考,伯特兰开始说明道: “在宅邸自己的房间里,因过失导致自己妹妹死亡的卡伦,为了等下我要说明的某件事,不管怎样都有必要让玛利亚看起来像是死在‘满月之屋’里。 因此,她用作为装饰放置在宅邸四楼走廊上的铠甲腰间挂着的长剑,在自己房间的盥洗室里,从玛利亚的尸体上砍下了头部和双手,放进了红酒冷藏箱里铺着的冰块中。为了不引起怀疑,她再在上面放了一瓶红酒,随后单手拿着它欺骗了托马森的眼睛。” 我已经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那个红酒冷藏箱竟然是为了这么恐怖的目的而使用的! “昨天,我和帕特一起调查了放置在四楼走廊的铠甲上的长剑。虽然刀身已经被擦拭干净了,但是接近刀柄的刀刃部分还是留下了血迹,整个刀身也有一层朦胧的血脂。那把长剑被用于砍下玛利亚的头部和双手,应该是没有错了……” 我们只能沉默地听着伯特兰的说明。 “总之,卡伦就是这样以玛利亚的形象到达了‘满月之塔’,用强行从科内根管家手上拿到的钥匙打开了那扇铁门进入塔里,随后关上了铁门又从内侧上了锁和门闩,完全阻止了其他人的出入。 然后她抱着那可怕的红酒冷藏箱登上了螺旋楼梯。终于来到这间‘满月之屋’的卡伦立马从红酒冷藏箱里把玛利亚的头部和双手取出,摆放在地后浇上煤油灯里的煤油,点着了火——这样做的理由我等一下再说明。 随后卡伦在做了某些准备后,就把这间‘满月之屋’的门从里面上了锁,放下门闩,把自己锁在了里面——” “锁在了里面?” 多诺万又重复了一次伯特兰的话。 “伯特兰法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么卡伦小姐在把这间房间布置成密室状态后,又消失到哪里去了呢?第二天,破开这间房间的门的时候,在室内的任何地方都没发现她的身影啊?” “多诺万,卡伦一直都在你们的眼前。但因为她是以超出你们理解的形式呈现在你们眼前的,所以你们没能认出那就是卡伦。 刚才我解释了‘卡伦把玛利亚的头部和双手搬运到了这间房间里’。但是你们再好好想想,在这间房间里发现的尸体,是只有头部和双手而已吗——?” 听到伯特兰的话,我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 “是的,在这间房间里发现的不单单只有玛利亚的头部和双手!”我不自觉地看向了房间中央。那天,在头部和双手被砍掉的女性尸体以奇怪的姿势趴伏着的那个地方,现在只留下了浅浅的白色粉笔的痕迹,没有任何能让人回想起那凄惨情景的东西。尽管这样,我还是仿佛在那里看到了臀部翘起趴伏着的、身穿红色化妆舞会礼服、失去了头颅和双手的年轻女性尸体的幻影。 当初以为那具尸体是玛利亚,而她是在这间‘满月之屋’里被砍下头部和双手的。但是根据伯特兰的说明,玛利亚是在宅邸四楼卡伦的房间意外身亡的,是卡伦把她的头部和双手砍下带进了这间房间。因为这太令人意外了,我不禁被这信息夺走了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那么在这间房间里发现的、没有头颅和双手的尸体到底是谁的呢? ——突然,迄今为止最大的颤栗贯彻了我的背脊! “——伯特兰,你……你的意思难道是……” “看来终于反应过来了,帕特。是的,就是那样。 那具失去了头部和双手,在这间房间的正中央以奇怪的姿势趴伏着的尸体,是卡伦·阿尔施莱格尔面目全非的样子!也难怪阿尔伯特警长不管怎么努力搜查全城都找不到她。因为那时卡伦早就已经作为第一个被害人被运到科布伦茨市警察局的停尸间了——” ——啊,又有谁能察觉到如此可怕的真相呢! 在这间‘满月之屋’里发现的尸体,并不是一个人的。那是卡伦和玛利亚这对双胞胎姊妹可怕的“合作”—— 同时,我感觉那时令我如此烦恼的这间‘满月之屋’的密室状态,宛如空中楼阁般彻底崩塌了。 ——这间‘满月之屋’本来就不是密室—— 只不过是犯人卡伦把自己和被害人尸体的一部分一起关在了这间房间里。犯人并没有逃出这间房间,一直都留在了室内,所以从内侧上了锁和门闩并不存在任何的不可思议—— “……但是、但是,伯特兰,即使这样我还是有理解不了的地方……” 诺伊万施泰因博士喘着气说道。这位年长的学者似乎也难以理解这起过于意外的案件的真相。 “若是照你所说,那么关在这间房间里的卡伦就是用那把长剑把自己的头颅和双手砍下自杀的——之前莱因哈特说出同样的话的时候,我还以‘不可能有把自己的头颅和双手砍掉这样的自杀方法’来否定他,我现在仍是同样的想法。像卡伦这样的年轻女性会采取那样决绝的自杀方式吗?不,不单单是卡伦,不管是多么身强力壮的男性,也不可能一次性砍下自己的头颅和双手自杀的吧?另外还有一个疑点。假如卡伦是以强韧的意志力采取那样的方法自杀的,那卡伦的头颅和双手又消失去了哪里?在这间房间里被烧毁的只有玛利亚的头颅和双手,这一事实从警察进行的多次搜查的结果就可以得知。不会是头颅和双手都被砍掉了的卡伦把自己的头颅和双手从打开的东面窗户扔到了谷底吧?” 正如诺伊万施泰因博士所说的。只要不弄清这点,伯特兰的推理就很难得到冯·施特罗海姆的认同。如果不能让冯·施特罗海姆认同,那么阿尔伯特警长就会如当初的约定般,把亨特作为一连串案件的嫌疑人逮捕吧。 对伯特兰来说,现在正是关键时刻—— 但是伯特兰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动摇,用和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变化的口吻继续说明: “诺伊万施泰因博士,正如您所说。正因如此,我才让大家都到这‘满月之屋’来。 我接下来打算做个小实验。如果能够顺利进行,就能揭露卡伦是如何把自己的头颅和双手都砍下,并且让它们从这间房间消失的。 ——帕特,辛苦你了,帮我把那个稻草人坐着的摇椅移到快要贴近后面东侧窗户的地方……对,就差不多那里。” 我根据伯特兰的指示,把稻草人坐着的摇椅移到了贴近背后窗户的地方。 接着伯特兰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看来是事先准备好的,他把装满了沙的布袋绑在了稻草人头部用来作为头发而缝上的黄色毛线上。沙袋约有稻草人头部那么大,因那个沙袋的重量,稻草人坐着的摇椅极大幅度地向后倾倒。 “——恐怕实际上使用的并不是沙,而是装在红酒冷藏箱里的冰块。 空了的红酒冷藏箱被从东面窗户吹进的雨水彻底地清洗了,装进玛利亚头部和双手时的痕迹也被完全洗刷掉了。案件被发现的第二天早上,诺伊万施泰因博士他们在进入这间房间时看到的,在红酒冷藏箱里的水并不是冰溶化后的水,而是洗刷了血痕的雨水。卡伦把冰袋绑在了自己的金发上,坐上摇椅,并为了将头部和双手都伸到东面窗户外面而一边调节着身体的位置,一边把摇椅往后倾斜使它快要靠在窗边……” 伯特兰边说明着,边为了把绑上了沙袋的稻草人的头部往窗外伸,不断地调整着摇椅的位置。因沙袋和稻草人自身的重量而大幅度往后倾倒的摇椅在窗边勉强保持着平衡。 “实际上卡伦在自己的双手上也牢牢地缠上了金发,为了使头部和双手不会分开。总之现在就先只用头部来做这个实验吧。 那么,终于要开始实验了。会很危险,请大家千万不要靠近窗边!” 伯特兰这样命令我们后,从上衣口袋拿出了哨子,用力地吹响了。 一瞬间我们全身因异常的紧张而变得僵硬。但是室内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一瞬,两瞬……我们在仿佛把神经放在了钝刀上般的紧张之中屏住了呼吸,看着靠在窗边的稻草人。不知道是谁的怀表的声音显得特别响。 “——伯特兰,这到底——” 我忍受不了这郁闷的沉默,开口问道。 ——就在那时! 窗外刚听到有什么东西擦过外壁的声音,就有某种物体以可怕的冲击力自上而下经过了支撑着稻草人的东面窗户。那物体经过窗户的瞬间,稻草人仿佛被弹开了般跳了起来,同时向后倾斜着的摇椅也猛地往前摇动,稻草人也随着这一动作被抛到了摇椅前的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诺伊万施泰因博士大喊道。我也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声音,走到了被抛到地上的稻草人身边。 正打算检查稻草人的我看到了那颈部仿佛被尖锐的利器砍断般干净利落的切口,双腿因恐惧而颤个不停。诺伊万施泰因博士和多诺万也因为恐惧,仿佛被束缚住了般一动不动。 “冷静点,帕特。已经没有危险了。你们想想,那具尸体是不是正好就是在这状态下被发现的?” 听了伯特兰的话,我试着回忆了一下—— 是的,的确,那个头部和双手都被砍掉了的尸体也正好是以这个姿势肌伏在地的。 原来如此——那个尸体的奇怪姿势,是因为像这样被从摇椅上抛了出来啊。如果这样想,那么那个像向真主朝拜的伊斯兰教徒般臀部高抬的跳伏姿势,也就能够理解了。 “伯特兰法官,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人偶的头部去哪了?”多诺万激动地向伯特兰问道。 “那么就让我来说出这其中的秘密吧。帕特,你从那扇窗探出身,往正下方的岩棚看看——没事,已经没有危险了。” 听到伯特兰这样说,我提心吊胆地探出窗外,望向远处正下方的岩棚。 距离我探出身的窗户大约三十米左右的正下方,可以看到自‘双月城’的城墙起突出约二、三米左右的岩棚。而在窗户正下方的岩棚上可以看见刚才绑在稻草人头发上的沙袋,而那旁边就是用毛线当头发绑上的稻草人的头部。无数闪闪发光的物体围着这两样东西,散落在岩棚上。那些物体反射着照在它们身上的太阳光,看起来就像是藏宝箱里的宝石。 “——伯特兰,那是——!” “是的。那是镜子。那是昨天去科布伦茨市城区时,和玻璃刀一起买回来的—— 在来这里之前,我用玻璃刀把那面镜子切割成需要的大小,用报纸包着,让那位年轻的警官拿到这里来。然后低声拜托他到‘满月之塔’的塔顶待机。并吩咐他,只要我用哨子发出信号,就把那面镜子沿着塔的外墙扔下来……” “什么——!” 多诺万高声惊呼道, “那高速经过窗外的,是镜子吗!” “是的,多诺万。换言之,镜子发挥了断头台刀刃的作用。 你们回想一下。你们最初进入这间‘满月之屋’的时候,那面放在北面窗户和东面窗户之间的镜子已经变得粉碎了吧? 卡伦把玛利亚的头颅和双手放在地板上烧毁后,又把那面镜子放在地上,用事先准备好的玻璃刀把镜子的一部分切成梯形——也就是断头台刀刃的样子。然后把那临时用的刀刃放在一边,再把镜子剩下的部分割得粉碎——这是模仿在‘双月城’流传的‘黑骑士’传说的同时,隐藏镜子的一部分被切了下来的事实。 做完这些,卡伦拿着这临时用的断头台刀刃和从红酒冷藏箱取出的少量冰块上了塔顶。然后在东面窗户正上方的地方,把带上来的镜子刀刃插进间隔一点五米左右的起加固作用的凸起之间,再在凸起和镜子刀刃的间隙间塞进冰块固定。帕特,还记得吗?放置在‘满月之屋’的镜子从残留的木框来判断,高度大约是两米,宽约一点五米。宽约一点五米,也就是说那刚好是可以夹在那些起加固作用的凸起之间的尺寸不是吗? 完成这件工作后,她回到‘满月之屋’,用红酒冷藏箱里剩下的冰块做成了冰袋,并把它绑在了自己的金发上。谨慎地在自己的双手上也绑上金发的卡伦就像刚才的稻草人一样,小心地把坐着的摇椅靠近窗边,把头部和双手伸出窗外,等待时机的到来。 外面下着相当大的暴雨。不久后被雨水击打着的冰快慢慢地融化变小,最后镜子刀刃受重力拉扯以极快的速度落下,把伸出窗外的卡伦的头部和双手都砍了下来。那一瞬间,因失去了头部和双手的重量,摇椅失去了平衡,猛地向前方摇摆,失去了头部和双手的卡伦的尸体被抛到了前方的地面上,形成了那个奇特的姿势。从窗外刮进来的暴雨冲洗了附着在窗框上的血迹,这个奇特的自杀痕迹也就消失了—— 另一方面,被砍下来的卡伦的头部和双手落在了三十米下方的岩棚上。如果只有头部和双手,那一旦弹起后,就有掉落到谷底的危险,但多亏了系在金发上的冰袋,头部和双手都留在了岩棚上——” “留在了岩棚上?但是伯特兰,第二天早上警察搜查过,什么都没有发现啊……” 诺伊万施泰因博士博士深感意外地说道。 “那是因为在天亮前,有人回收了卡伦的头部和双手,还有摔得粉碎的镜子碎片。也就是自杀的共犯……” “什么,自杀的共犯——” 诺伊万施泰因博士惊讶地说道: “伯特兰,帮助卡伦自杀的人到底是谁?” “在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要到那没有任何扶手的岩棚上回收目标物品,可是相当危险的工作。特别是暴雨过后,岩石都被雨水打湿,所以有着一不小心就会失足跌落万丈谷底的危险。习惯了这样危险的工作,并且持有城墙上通往岩棚的通道钥匙之人——能够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接着伯特兰转向了站在旁边的科内根管家和弗里茨。 ![]() “弗里茨——从岩棚回收了卡伦的头部和双手的人就是你吧?而能够处理掉留在宅邸四楼,缺失了头部和双手的真正的玛利亚的尸体的——只有你了科内根。 你们二人受卡伦所托,担任这起大型自杀剧的幕后帮手——没错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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