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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死于螺旋楼梯双月城的惨剧 作者:加贺美雅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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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前没有再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冯·施特罗海姆和阿尔伯特警长带领的警官一行人仍在继续搜查案件现场“新月之屋”,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大概是吸收了昨晚的教训,阿尔伯特警长安排了两名穿制服的警官在案发现场“新月之屋”通宵站岗。两名警官似乎是利用“新月之屋”里的床铺交替休息,完成通宵站岗的任务。 我下午在房间里睡足了后便下楼到餐厅打算享用晚餐,那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左右了。 其他的住客似乎已经吃过晚餐了,餐厅里只有莱因哈特的经纪人亨特一人坐在了餐桌前。我向他轻轻点头致意后便坐在了离他较远的位置。不管是托马森还是这个男人,我和这些所谓的好莱坞人有种合不来的感觉。 我草草结束了晚餐,正打算回房间。刚离开餐厅的时候,意外地亨特从背后追了上来对我说道: “喂,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虽然很抱歉,等会儿能来一下我的房间吗?” 我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答应了。 我先回了一趟房间,整理了一下衣着后又再一次离开了房间。来到了位于三楼北面的亨特的房间门口,我轻轻敲了下门。 门很快便打开了,亨特的脸出现在门后。 "欢迎。来,请进。" 被亨特催促着,我走进了房间。 “要吸烟吗?还是喝酒比较好?” “不,都不用。那么,你说的有话要说是指什么?” 我猜不透亨特的想法,便单刀直入地问道。 “其实,是关于托马森的。今天下午开始,那家伙就好像抓住了什么蛛丝马迹般一直在追查。嘴上说着‘我掌握了能够解决案件的重大线索’便到处逮着佣人或者女仆就问东问西的。” “关于这事,我刚才也看到了。他拦下了女仆弗里达似乎想追问出些什么。” “我也问过他到底在追查什么,但他只说了‘亨特,这可是很重要的线索。我要靠它解决掉这次的案件,让那个狗眼看人低的男爵混蛋大吃一惊。你就好好期待着吧’,但关于那线索的内容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所以我就在想,你身为那个奇怪的法国侦探的助手,会不会有什么头绪呢。” “我也完全没头绪呢。有必要的话要不再试着直接问一下他本人?”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在去餐厅之前去那家伙的房间看了一下,但是他似乎还没回来,房间里没人。恐怕还在城堡内到处转悠吧。” 亨特深深地叹了口气。 “莱因哈特已经出事了,就我自身而言也想快点回国处理后续的事务。幸好,为了这次的旅行把其他的工作全部取消了,在这方面倒是没有问题……但是即便如此,葬礼的安排以及对媒体的公告等工作还是堆得像山一样高。然而德国警察还把我当成嫌疑人,不让我离开这座城堡。正是这种情况下,正想跟同是好莱玛同伴的托马森商量,他却是那副样子……”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在被当作嫌疑人这点上我们也是一样的。总之现在只有等待搜查进展了。而且伯特兰也说了,后天会把案件解决掉……,’ “你是指那个法国人昨天在餐厅亮相时的‘三天后的正午把案件解决’的宣言?他是真的打算后天之前把这起案件解决掉?不单单是在‘满月之屋’被杀害的阿尔施莱格尔妹妹的案件,还有莱因哈特被害的案件也要解决哦。那个男人好像对施特罗海姆男爵怀有敌意,真的没问题吗?” “伯特兰是言出必行的男人。他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打破过约定。我相信他。” 我坚定地说道。 “……真羡慕啊。” 亨特嘟哝道。 “羡慕什么?” “有能够信任的朋友这件事啊。我和莱因哈特曾经也是那样的——” 亨特的眼神像是在怀恋着过去。 “——我和莱因哈特本来都是不受重视的人。在好莱坞一边做着洗碗和环卫之类的工作,一边不断地参加试镜,但一直都没能获得角色,总是在脏乱的酒吧喝着廉价的酒,一起混着日子。之后莱因哈特终于得到了迈克·福克纳导演的赏识,在警匪电影中崭露头角。而我则放弃了想成为演员的念头,当起了莱因哈特的经纪人。 一心想成为电影演员的人心中都抱有着想要出人头地的强烈欲望,而莱因哈特更是如此。应该怎么说呢,他给人一种一直在憎恨着自己的过去的感觉。 现在我觉得莱因哈特之所以会选择电影演员这条路,有着比赚钱、成为名人等更为切实的理由。莱因哈特一定是想要变成其他人。” “变成其他人?” “是的。这次通过弄清莱因哈特的童年时代,我更加确信了。 你想想看。自己是在这座城堡里工作的马车夫夫妇的孩子,而自己首次告白的对象是雇佣自己一家的雇主的女儿,因莱因哈特这一举动,他们举家被驱逐出城——年幼的莱因哈特因这一事实受了多么深的伤害,你应该能想象吧? 只不过是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为什么自己一家就要受到如此不讲理的对待?那是因为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是下等人,而那位小姐是贵族家的女儿。自己必须要脱离下等人的阶级,爬到和那位小姐相同的高度——莱因哈特如此下定了决心。而电影演员这份工作简直就是最适合的。因为不仅能名利双收,还能通过扮演角色成为完全不同的人。” 亨特好像着了迷般言辞激动地说着。 解开这起案件的钥匙说不定就隐藏在莱因哈特的性格中——我这样想着。 “亨特先生,我明白了。但是伯特兰也说过了,犯罪搜查不是外行人随便一想、心头一热就可以插手的事。请仔细留意托马森先生的行动,如果发现他有太过激的行为,请立刻通知伯特兰或者我。” “我知道了。我再也无法忍受有同伴在这异国他乡遭遇危险了。莱因哈特已经死了,我只希望托马森平安无事。那家伙真是的,到底在想些什么...” 向仍在烦闷着的亨特打了声招呼后,我便离开了他的房间。 回到自己房间的我因无事可做,就决定用看书来打发睡觉前的时间。幸亏我带来了不少书。 我从旅行包中取出了好几本书,最终还是决定阅读M.R.詹姆斯[MontagueRhodesJames,蒙塔古·罗德斯·詹姆士,为英国研究中世纪的学者,曾任剑桥大学学院教务长。其主要研究领域为中世纪宗教及历史,在此两方面均有精深造谐。但他最为世人熟知的是其创作的鬼故事,这些鬼故事最早以《古物鬼话》出版,后来又出版了《古物鬼话续篇》等短篇小说集。]的短篇小说集《古物鬼话》。这位博学的先生所写的鬼故事的舞台都是作者本职工作研究范围内的古老寺庙建筑、古迹等。在这样一座古城里阅读,也挺合适的。 在作者细致的文笔和恐怖感不断升级的故事情节发展中,我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一看手表,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 (是我太过着迷了吗?明天还有事呢,先睡觉吧。) 我合上书,走向面向内庭的窗户,打算拉上窗帘。 正当此时,我不经意地看了一下窗外,预想之外的情景映入了我的眼帘。 从宅邸南面往“满月之塔”延伸的回廊的出入口处,有白色的人影在晃动。我立马关掉房间里的灯——为了不让对方知道我在窥视,接着便一直看着窗外。 人影向着“满月之塔”的方向慢慢地走动着。是没有带手电筒还是为了不想让人注意到,那人影只是借着星光,可能因为看不清脚下,一步一步谨慎地边确认周围的情况边往前走。 眼睛习惯了黑暗后,我发现那是女性的人影。她穿着白色的西班牙风礼服,长长的、散发着光泽的庞巴度风的金发——那个身影,我记得在哪里见到过。 (对了!那身影跟失踪了的双胞胎的姐姐——卡伦小姐的身影一模一样!) 那个酷似卡伦小姐的人影,走到了“满月之塔”通往回廊的出入口处的铁门那里。前些天发现玛利亚小姐的遗体时撞开的铁门还没有修好,就像是一张漆黑的巨口,等待着新的猎物。 接着,人影慢慢地消失在了大开着的门内。 不一会儿,“满月之塔”的侧面不时地可以看见忽隐忽现的暗淡光芒。 (我知道了!那是为了登上螺旋楼梯而开的手电筒的光,从塔侧面的十字形枪眼透了出来!) 在这深夜,与行踪不明的卡伦小姐极为相像的女性登上了“满月之塔”——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不顾清寒的夜风从微微打开的窗户缝隙中吹进来,只是紧紧地盯着对面的“满月之塔”。 晚冬的寒风吹动着树木,敲响了窗户的玻璃。以星空为背景,“满月之塔”漆黑的轮廓在庄严冷澈的夜空中耸立着。 塔的内部能称得上是设施的,只有位于螺旋楼梯尽头的“满月之屋”。我可不认为那个酷似卡伦小姐的女人会在这样的深夜到塔顶上去,所以毫无疑问,她是打算去“满月之屋”。阿尔伯特警长在发现莱因哈特尸体的“新月之屋”安排了两名站岗的警官,但是在这边的“满月之屋”应该是没有作任何警备部署。 (好。就由我来揭开那个女人的真面目!) 我当机立断,在上衣外面披了一件长袍,悄悄打开房门来到走廊。 我尽量不发出脚步声,慢慢地挪到连接南面回廊的出入口,观察着周围。其他的住客好像都已经入睡了。 我紧盯着通向“满月之塔”的回廊。 从我现在站着的出入口处呈一直线延伸到“满月之塔”的约三十米的昏暗回廊里,完全没有人影。 我移动视线,眺望了一下被星光照耀着的内庭。即使没有满月的夜晚那么明亮,也足以看清在星光照耀下的内庭,城墙的影子落在地上。 回廊和内庭都没有人的气息。 我决定穿过昏暗的回廊,前往“满月之塔”。 从群山吹来的寒风横向扑来,我用右手挡在脸前,低着腰,慢慢地前进着。 终于到了“满月之塔”的入口,我穿过损坏的铁门,站在了螺旋楼梯下方。我想要看清螺旋楼梯的上部,但因为太暗,什么也看不见。 (失策了,应该准备个手电筒或者蜡烛什么的。) 我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感到生气,但即使这样,还是打算先登上螺旋楼梯。我刚迈出步伐,就在这时—— 我的后脑勺受到了猛烈的撞击,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倒。意识迅速地离我远去,所有的感觉都渐渐消失了—— 在失去意识之前,我用最后的力气向后看去,我想要知道在背后袭击我的卑鄙家伙的身份。 逆着星光,判断不出是男是女的黑色人影站在了“满月之塔”的出入口处,看到这之后,我的意识就坠入了黑暗之中…… ……………………………………………… ……远处听到雷鸣的声音…… ……轰隆隆,轰隆隆,仿佛是在肚皮下响起的令人不快的声音…… ……哎呀,雷击好像落在了附近。冲击贯穿了我的身体…… ……………………………………………… “喂,这里好像也有人倒下了!” “诶,这不是史密斯吗!” 听见有人这样说着,迷迷糊糊地,我渐渐恢复了意识。 “啊,他的肩膀动了。史密斯还活着!” 察觉到那是多诺万的声音,我正打算回应他,但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发出声音。看来我口中被塞了布,在那之上还紧紧地绑着布条。 我急忙想要解开封住我嘴巴的东西,但是这次是双手都动弹不了。我被反绑了,双手手腕被绳子捆绑在一起。 “这也太过分了——帕特,你忍忍。我现在就给你松绑。” 那应该是伯特兰的声音。塞住我嘴巴的布团被拿了出来,接着绑着手脚的绳子也被解开了。 蒙眼布最后被取走,重新夺回视力的我首先看到的是以伯特兰为首,包围着我的数人手里拿着的手电筒的光。 “帕特,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但是头有点——因为突然被人从背后袭击了……” 我皱着眉头,用手摸了一下后脑勺。 眼睛渐渐习惯了手电筒的光,围着自己的人有伯特兰、多诺万、诺伊万施泰因博士和马车夫兼马厩管理员弗里茨。 “……这里到底是哪里?我现在在哪里?” “连接‘满月之塔’和暸望塔的回廊的出入口——从通向宅邸那边回廊的铁门起四分之三周的地方。” 伯特兰动了动手里的手电筒,照亮了周围。 我的背后有一扇与通往宅邸那边回廊的出入口一样的铁门。与前几天被战争用的木槌撞烂的另一边的铁门不同,这边的铁门庄严地紧闭着。门的中央横贯着粗壮的四棱木材门闩,把门锁得更加严实。 手电筒的光遍布四处,在铁门前捕捉到了奇怪的东西。那是载货车使用的木制大车轮,粗实的车轴连接着两个木制的车轮。乍一看像是缝纫机上用的线轴放大几百倍后的模样。 可能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弗里茨说明道: “那是二轮马车的车轮。本来是放置在马厩的,但是马厩太狭窄了,所以就放到这里来了。” 我只是懵懂地听着,脑袋还是有点云里雾里的状态,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还没有什么实感…… “话说回来,你竟然没事。史密斯,你还真应该感谢犯人啊。如果犯人不是这样费事地把你绑起来而是直接杀了你,我们就得发现两具尸体了——” 听到诺伊万施泰因博士的话,我大吃一惊。 “两具尸体——?这么说的话,是有人被杀害了?” “是啊,帕特。” “——是谁?是谁被杀了——?” “电影导演托马森。就在刚才,在‘满月之塔’的螺旋楼梯的途中发现了他的尸体,他是被中世纪的长剑砍死的。看起来像是力气相当大的人用尽全力的一击,托马森从左肩到心脏被一刀砍开。被认为是凶器的长剑就在那边——通往宅邸的回廊出入口处。” 我从头到尾听完了伯特兰的话,脑袋又一次混乱了起来,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个女性的身影。 我像是头脑发热了般,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穿着和卡伦相同衣服的女人……” 虽然有些前后颠倒,但我还是把发现托马森尸体的经过在这里记录一下吧。这些都是我被那个不知是谁的人袭击、失去意识后发生的事情,是后来从伯特兰那里听说的。 事情的起因是从亨特打算劝说托马森停止那莫名其妙的侦探行动,而去他的客房找他开始的。那是已经快要深夜十二点了,本来在这个时间点去别人的房间拜访是有些失礼的行为,但是对经常熬夜的好莱坞人士来说就很正常了,据说这两人之间像这样的深夜拜访并不是罕见的事。 到了亨特的房间门口,门并没有上锁,觉得奇怪的亨特窥探了一下室内,发现房间里并没有人。感到惊讶的亨特接下来去到我的房间找我,发现这边的房间里也没有人,于是他最后就叫醒了三楼所有的住客。 直觉不妙的伯特兰和冯·施特罗海姆叫醒了熟知古城情况的科内根管家和弗里茨,组成了搜索队。 搜索队分成了两组,伯特兰、诺伊万施泰因博士和弗里茨三人为一组,冯·施特罗海姆、科内根管家和多诺万三人为另一组,分头搜索城内。 本来伯特兰率领的第一小组正顺着三楼走廊向南面进行搜索,突然弗里茨发现通往“满月之塔”的回廊的门开着,便告知了伯特兰。因此对“满月之塔”内部进行搜查的第一小组就此发现了托马森的尸体。 伯特兰让弗里茨去通知率领第二小组的施特罗海姆男爵,随后与得知此事而来的第二小组一起,对“满月之塔”的内部进行地毯式搜查,途中发现了被绑着的我。 “那么,托马森的尸体呢?” “现在冯·施特罗海姆正在保护现场。要一起去看看吗?” 对伯特兰的建议,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搀扶着步伐还有些摇摇晃晃的我,我们五人沿塔的内侧绕了四分之三周,到达了螺旋楼梯正下方。 “没事吧?帕特。如果还不能爬楼梯的话,就不要勉强哦。” 走在前面的伯特兰担心地说。 “不,让我去看看吧。这次的案件我想要用自己的双眼看到最后!” 我扶着螺旋楼梯的扶手以支撑自己摇摇晃晃的身体,跟在伯特兰后面开始登上螺旋楼梯。 我的身后跟着诺伊万施泰因博士、多诺万、弗里茨三人。 在扶着扶手沿着顺时针的螺旋楼梯往上攀登的过程中,我注意到这座塔的扶手设计得非常实用。通常的扶手是在垂直于墙壁的铁棒上装上横木,而这座“满月之塔”的螺旋楼梯上的扶手则是在横木的下方装上了垂直于地面的铁棒,铁棒在接触到台阶前呈直角弯曲,固定在墙壁上。 通常的扶手与墙壁通过铁棒直接对接起来的构造使得铁棒变得碍事,让人的手无法一直扶着扶手上下楼梯,但是像这里这样的构造则可以实现。 特别是当需要快速跑下如此陡的楼梯时,在防摔倒方面非常的管用。 在走了大概两圈左右时,伯特兰握着的手电筒照出了蹲在楼梯中途的数个人影。 “施特罗海姆男爵,有发现什么吗?” 听到伯特兰的话,背对着我们蹲着的人影的其中一个站了起来。不用说,那人影就是冯·施特罗海姆男爵,剩下的人影是科内根管家和在“新月之屋”值班的穿着制服的警官。估计是被告知有事件发生而与冯·施特罗海姆一起来进行现场取证的吧。 在他们的脚边,像破破烂烂的旧抹布一样,头朝下躺着的物体——那便是电影导演维克多·托马森惨死的尸体。 托马森身穿睡衣,外面套着长袍,脚上似乎原本是穿着拖鞋的,也许是垂死挣扎时弄掉了,脚上只是穿着袜子。 他看起来像是在登上楼梯的途中突然被砍,身子往后仰,头朝下地倒下了。从左肩到胸口有一道很深的刀伤,从伤口处流出来的血滴落在螺旋楼梯上。 ——“双月城”的第三名死者—— 对电影导演托马森是第三名死者这件事,我感到有些意外。 之前两起案件的死者,第一位死者玛利亚,第二位死者莱因哈特,这两位都和这座“双月城”有着较深的联系。玛利亚,无需细说,是现在这座“双月城”的其中一位城主,而莱因哈特则在这座“双月城”中度过了他的童年,并且与玛利亚有婚约在身。这两位都和这座“双月城”有着渊源。 然而托马森说到底不过是莱因哈特带来做电影取景的其中一个工作人员,仅仅是作为一名暂居在“双月城”的住客。 为什么托马森会遇害呢——? 冯·施特罗海姆没有理会我的疑问,跟伯特兰说起了现场调查的结果。 “正如你所见,伯特兰。被害人遭遇了强有力的斩击,几乎仅一刀就被砍倒了——从左肩起,锁骨,肋骨都被斩断,切口一直延伸到了心脏的位置。这几乎就是一击毙命—— 之前的案件中法医也指出了,这个犯人应该是力气很大的男性,要不然就是很厉害的剑术高手。在这么狭窄的螺旋楼梯上,以如此精准的一击就解决了对方…… 不可思议的是,在被害人身体的右半边,也有类似的刀伤。但这边的刀伤很浅,自被害人的右肩起,经过腹部,一直到右边大腿。到底犯人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在被害人身上留下这么一道伤痕呢……” “这边的伤痕有可能是最先留下的吗?犯人最开始的攻击落空了,所以靠第二次的攻击来解决被害人,这种可能性呢?” “不,这个身体右半边的刀伤很明显是被害人倒在螺旋楼梯上之后才施加上去的。而且被害人明明都头朝下地倒下了,这道伤痕却很明显是由肩向腿的方向留下的。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在楼梯上头朝下地倒下,明显肩膀的位置会比腿的位置要低。不管犯人是站在什么位置,要对被害人施加这样的伤害,应该会从高处往低处砍。但是犯人却特意从被害人的肩膀往腹部的方向这样砍——换句话来说,从下往上挥剑。到底犯人是出于什么目的要以这样不自然的方式挥剑呢?” 冯·施特罗海姆的话一针见血。那正好是我最在意的地方。尽管最初的一击已经造成了致命伤,为什么犯人还要对托马森施加看起来完全没有意义的第二击呢?而且还是用那么不自然的方式——? 此外,我还注意到了另一个关键点。 “——凶器呢?凶器在哪里——?” 伯特兰回答了我的疑问。 “帕特,凶器在你倒下的地方不远处找到了。应该是中世纪后期的长剑。但是奇怪的是,被发现的长剑不止一把。” “不止一把?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发现了两把长剑。而且两把都沾有血迹,并且应该都是托马森的血——也就是说犯人是用两把不同的剑进行攻击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犯人要做这么麻烦的事……这和刚才男爵所指出的‘无意义的第二击’一样,是不可解之谜的其中之一。” 准备了两把长剑作为凶器—— 无意义的“第二击”—— 以及,消失在“满月之塔”中的谜之女性—— 托马森的死存在着好几个不可解的要素。果然这起案件还是与在“满月之塔”和“新月之塔”发生的两起杀人案件一样,是同一个犯人所犯下的一连串罪行吗? “真是的,棘手的案件一起接着一起。” 靠着螺旋楼梯墙壁的诺伊万施泰因博士说道。我也深有同感。 “那么男爵,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呢?搜查也只能到这个程度了吧。若是再让外行人这样四处走动,有可能会破坏重要的证据。总之先让这边的警官们保护现场,然后让弗里茨尽快赶到科布伦茨市警察总部联络阿尔伯特警长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伯特兰。看来这次是我的失误,只考虑到了‘新月之屋’的警卫,没有向阿尔伯特做出适当的指示。现在这样的事态,即使要派出整个警队,也必须对这座古城进行彻夜的、全方位的警备……” 冯·施特罗海姆表情沉郁地说道。即使自信如他,看来也被这连续两夜的惨剧打击到了。 弗里茨和科内根管家简单商量后,为了取马车而前往马厩。我们留下两名警官在现场,便回到了宅邸,在大厅集合。大家都被深深的疲惫感与徒劳感所支配,各自坐在椅子上或靠着墙,等待警队的到来。 阿尔伯特警长带着警察队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大概一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阿尔伯特警长的脸已经因为惊愕和烦躁而扭曲了。也难怪,昨晚才刚在“新月之屋”发现了莱因哈特惨死的尸体,加上今晚这起,已经连续两天发生了目不忍睹的杀人事件。 即便如此,阿尔伯特警长从上司冯·施特罗海姆那里听了大概的说明后,在发现托马森尸体的现场留下了两名警官,然后就率领剩余的警官对“满月之塔”的内部进行彻底的搜查了。 拿着手电筒的警官们忙碌地在螺旋楼梯上下奔走。阿尔伯特警长甚至命令科内根管家把“满月之塔”通往塔顶的吊门打开,确认是否有人藏在塔顶。但遗憾的是,似乎并没有人藏在那里。 阿尔伯特警长在大厅出现时,住客们因极度的紧张与不安,或在低声交谈,或是抽着烟。阿尔伯特警长也不顾这些,单方面地宣布道:“从现在开始进行案件问讯。现在这座城堡里在住的人都在这里了吧?” “现在开始吗?已经快半夜了。我想大家也都相当疲劳了。要不先暂时解散,问讯天亮之后再开始如何?” 诺伊万施泰因博士建议道,但是阿尔伯特警长却立即否定道: “说什么呢!从前后状况来判断,凶手肯定就在这里。怎么还能说出这么轻巧的话!” 阿尔伯特警长相当激动。凶手连续两天行凶毫无疑问已经刺激到了阿尔伯特警长的神经。 冯·施特罗海姆抬起右手阻止了激动的阿尔伯特警长,站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各位,阿尔伯特过于尽职但欠缺了点冷静。这点还请大家见谅。但是,紧接着昨晚在‘新月之屋’发生的惨剧,今晚在这座城堡里又发生了杀人案件,这是真真切切的事实。这已经是相当值得担忧的事态了,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够理解。作为德国警察,我们一定会全力查明真相。当然,我们会尽量避免对各位做出失礼的行为,同时也请各位配合阿尔伯特的调查。” 虽然比起阿尔伯特警长,言辞更加恭敬,但是那明显是不容反对的语气。 有了冯·施特罗海姆的帮助,阿尔伯特警长似乎也取回了几分冷静。他用稍微平缓的语气宣告问讯开始。 “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进行案件问讯吧。首先,今晚发现异常的契机是你注意到被杀害的、名叫托马森的男人不在他自己房间。” 阿尔伯特警长盯着亨特。 “是的。我当时正在自己房间里喝着红酒,但总是有点在意托马森的状态。从今天白天开始,他就瞒着我,好像不停地在调查些什么事。由于似乎是关于在这座城堡中发生的杀人案件的事情,所以我跟他叮嘱过,即使知道些什么也不要做些模仿侦探的行为,应该直接告诉警察,但是那家伙只是笑了笑,根本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应该是差不多快半夜十二点,我打算再劝说一下托马森,就去了他的房间。那个时间他通常都有喝睡前酒的习惯,我想多少摄入点酒精之后,双方的对话也能容易些。 但是托马森的房间里并没有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慌,然后就去了史密斯的房间。因为在几个小时前才跟他聊过托马森的事情,我想着应该能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好的建议。但是没想到,史密斯的房间也没有人。” 两个人都不见了,这可不是小事。更别说昨晚莱因哈特才刚被杀害。我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就叫醒了其余房间在三楼的人。 听我说了事情经过后,那位男爵和法国侦探商量了一会儿,最后组成了加上科内根管家和弗里茨的两个搜索队。然后就在搜索宅邸内外的过程中,弗里茨发现宅邸通向回廊的出入口的门开着,我们就去搜查了‘满月之塔’内部,并发现了那具尸体。” 亨特一口气说到这里,终于停了一下。他所说的和我刚醒过来时从伯特兰那里听来的几乎一样。 阿尔伯特警长这次转向了我。 “接下来就听听你的证言吧。据刚刚亨特先生所说的,他去你房间时,你不在房间里……那时你到底去了哪里呢?” 面对阿尔伯特警长的追问,我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追着一个长得酷似卡伦的女性,进入了“满月之塔”的事,和在螺旋楼梯的入口处被某人袭击,并被蒙上了眼睛和嘴巴,扔在了“满月之塔”的角落。 “什么!你看到了酷似卡伦的女性!为什么不早点说!” 阿尔伯特警长涨红了脸吼道。 “但我自己也半信半疑。我们那样的地毯式搜索也找不到她的藏身之地,现在竟然自己现身——所以我就打算先看清楚她的脸,随后看到她进了‘满月之塔’,所以我便通过回廊,去了‘满月之塔’。就在我想登上螺旋楼梯时,我就突然被人从背后袭击了。” “那个时候你有看到犯人的样子吗?” “遭遇突如其来的袭击后,借着星光,仅有一瞬,我只看到了一个黑影……但是我觉得那个黑影和酷似卡伦小姐的那名女性的身影不是同一个人。那名女性似乎是边用手电筒照亮周围,边登上螺旋楼梯的。因为我在进入‘满月之塔’之前,看到了从塔外壁的十字形小洞漏出了灯光。所以在我正要登上螺旋楼梯时,那名女性应该已经在塔的比较上部的地方了。是不可能在不知不觉间绕到我背后的。” “你这话的意思是犯人是两个人?那名女性和袭击你的身份不明的人——?” “——我也无法断定,但是我认为可能性很高。” 我听了阿尔伯特警长的话后点了点头。 “所以才会在那里发现了失去意识的你啊。发现被害人尸体的是……?” “是我。” 马车夫兼马厩管理员弗里茨说道。 “可以给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好的。之前亨特先生也有提到,我注意到宅邸通向‘满月之屋’的回廊的出入口的门开着,把这件事报告给伯特兰阁下后,就拿着手电筒先大家一步进入了‘满月之塔’。然后就在螺旋楼梯口处看到了两把沾满了血的长剑被扔在了地上。我意识到绝对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边小心地用手电筒照亮周围,边登上了螺旋楼梯。当发现了托马森先生的尸体后,就慌慌张张地赶回宅邸报告了伯特兰阁下。” 弗里茨好像回想起了当时恐怖的场景般,颤抖了一下。 “那是大概什么时候的事情?” “应该是半夜一点半左右了。这点伯特兰阁下以及其他客人们应该都是知道的……” 弗里茨有点忐志不安地撇了一眼伯特兰的方向。伯特兰发声证明了弗里茨所说的话。 阿尔伯特警长不怀好意地盯着弗里茨。 “也就是说,发现了被害人的尸体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说不定在你去‘满月之塔’的时候被害人还活着,是你当场把被害人斩杀的。然后你再假装发现了尸体,返回宅邸。这也是有可能的。” “没,没有的事。为什么我要杀害托马森先生?” 弗里茨因为这毫无根据的怀疑而大吃一惊,求救般地望向伯特兰。 伯特兰慢慢开口道: “阿尔伯特警长,很遗憾,不得不说你刚才的推理是错误的。接到弗里茨报告的我实地调查后发现,那时候托马森的尸体已经是被害后超过一个小时以上了。从伤口处的出血状态以及体温降低情况等来考虑,很明显弗里茨不是凶手。” 伯特兰简单明了地否定了阿尔伯特警长的话。阿尔伯特警长怨恨地盯着伯特兰。 “哼。就看在你的面子上……被害人准确的死亡时间等法医来了之后再重新讨论。总之大致情况我从刚刚的说明中了解了,除此之外,你们今晚有发现一些不寻常的事情吗?不管多细微的事情都可以。” 听了阿尔伯特警长的话,在场的人都互相看了下其他人,但并没有人要发言。阿尔伯特警长不大熟练地再问了一遍,见还是没有人说沾,才终于让我们解散了。这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左右了。 “又是谜之杀人案件啊……” 在我将要离开大厅的时候,听见阿尔伯特警长这样自言自语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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