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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制的异性爱与乐园的解体少女中国 作者:滨田麻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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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诗人和评论家艾德里安娜·里奇在1980年发表了文章《强制性异性恋和女同性恋的存在》。这篇文章将以异性恋为纲,抑制同性之间的情感和欲望,强制其作为异性恋者行事(即使她们不是)的机制称为强制性异性恋(compulsory heterosexuality)。对里奇来说,为“确保男性拥有对身体、经济和情感的占有权”,强迫女性成为异性恋的做法最成问题。异性恋中心主义(heterosexism)迫使女性爱恋男性的同时,又强制她们成为男性欲望的对象。这是父权制的思想支柱,也正是迫使老三回到故乡的压力来源。老三试图用“爱情”来解释自己的归乡,但“三兄弟”早已看透这种“(异性)爱”里充满了欺骗。里奇进一步提出了“女同性恋连续体”的概念,将女性之间的纽带视为对抗强制性异性恋的手段。里奇还将“选择同性作为分享激情的同志、生活的伴侣、同事、恋人、共同体成员”的女性定义为“女同性恋的存在”,并将之与“基于性欲望的女同性恋”区别开来。里奇之所以将这种纽带关系称为“连续体”,不是因为它仅指“一个女人与另一个女人有性关系或自觉希望性关系”,而是因为它“囊括了诸多形式的女性之间的重要连接,是一个包含共享丰富的内心生活,联合起来反对男性专制,相互提供实践帮助和政治援助”的复杂概念。 异性爱主义旨在培养与男性恋爱并为男性所爱的存在,最终迫使女性为了维系男性家族的存续而成为母亲。在这里,笔者试图将异性爱主义眼中不妥的、威胁的,甚至是可怕的女性同性的羁绊解释为“女同性恋连续体”。用里奇的话来说,男人真正害怕的是“女人可以对男人完全漠不关心”这一事实被摆在眼前。《弟兄们》描述的正是这种女同性恋连续体(让强制性异性恋社会陷入恼火,不依赖男人的女性之间的羁绊)的变体。这个连续体与她们爱着(爱过)自己丈夫的事实并不矛盾。反而恰恰因为身为异性恋的她们经历了“正常婚姻”,但比起同丈夫的连接,她们更渴望同性之间的羁绊,所以里奇所言的“连续体”才可以“连续”起来。女性之间的纽带并不是“对同性产生欲望”的“特殊”现象,爱恋同性和爱恋异性之间实际存在着和缓的连续。老三的丈夫之所以对三人的关系感到不快,是因为他所贯彻的异性恋中心主义并不是她们需要遵守的规范。 但是这个模拟兄弟情谊的连续体最终在强制性异性恋面前轻易地土崩瓦解。视彼此为“兄弟”的三个女学生尽情享受着自己的学生生活,但一句“后来,最末的一个学期到了”在某个节点将“循环的时间”切断,预示着三人栖居过的同性乐园终将结束。一旦毕业,她们将被迫进入一个线性的、永不重复的时间通道,再无回头的可能。来自苏北小镇的老三必须在留在南京的学校做老师和跟随丈夫回到铜山县之间做出选择。而想要把她带回乡下的丈夫则开始对她们三人的羁绊表露出敌意和轻蔑。他不仅毫不掩饰地对“老三”这一令人联想到男性兄弟的称呼表示反感,到了南京后更是得意地对老三颐指气使起来。老大和老二直言在南京和在乡下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劝说老三先留在南京工作,之后再把“老三家的”调来南京。可老三却对两人坦言丈夫不愿如此,因为“他觉得跟了女人走路,说话再也说不响了”。 她们便冷笑道:照这个意思,只有女人跟他,好让他说响话,女人则沉默。老三就有些急,说:并不是这个意思。她们连连冷笑,说怎么不是这个意思?难道还会有别的意思?老三情急之下,不由脱口说道:男人如不为女人承担责任,岂不正是令我们失望的事情?她们一怔,没想到老三竟会说这样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话。然后,老大才慢慢说道:老三你又糊涂了,他现在难道是为你承受什么责任?他明明是承不起责任,却要你为他的自尊而牺牲前途。老二接着说:这样的时刻,最具男子汉气质的做法应是,打开闸门,让你奔向大海。老大笑道:这倒也是一个悲壮的手势。老三却哭了,说道:我不要什么手势,我只要夫妻和睦快乐!她忽然间流露出一个平凡女人的人生理想,使她们失望透了。 以上是三位一体的“兄弟”中,一人萌生出“妻性”(张京媛),决定永远离开另外两人的场面。老三并不是不知道两个“兄弟”的话一针见血。如前文所述,在宿舍的最后一晚,老三曾笑着说“如有一辆车撞了她才好”。在被赋予原本的名字之前,老三就消失了,她之后的生活也再未被提及。即使到了共和国时代,像老三这样的“退役的木兰”也会成为妻子和儿媳,被婆家永远吞没。老三的离去是三人构建的女同性恋连续体的第一个裂缝,同时也意味着老大(老李)和老二(老王)从“三角中的一点”变成了彼此“独一无二的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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