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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电子邮件时“叮”的一声通知音使我惊醒。 我又趴在桌上睡着了。我看向屏幕。现在刚过早上5点。通知信息写着:“凯特·布鲁克斯发来新消息。” 电子邮件中说昨天傍晚时分,哈尔·科恩被杀害了。看起来是名身穿黑色皮衣的女性机车骑士在人行横道从他身旁骑过去时,拿刀插进了他的脖子。信息中就只写到这里。邮件还附了一个压缩文件,我将它点开,里面只有一个视频。 视频填满屏幕,是某间药店的监视器画面。有个穿黑衣、戴摩托车安全帽的人走进店里。我看到凶残的双尸谋杀案在屏幕中上演。黑衣人走出商店时我按下停止键,然后奔到浴室干呕。后来我的胃恢复稳定,但愤怒没有平息。我冲了个澡,穿上干净衬衫、打上领带,在电子邮件底端找到了她的号码,于是给她打电话。 她几乎立刻就接听了。 “我们得见个面。我们的客户不能知道我们谈过,这得保密。” “来我办公室吧。”她说。 半小时后,我将我的福特野马停在一栋名为“莱克星顿村庄”的公寓大楼外面,但叫它“菲茨帕特里克父子建设公司的拆除工程”似乎更贴切一点。大门洞开,跟它旁边墙上的巨大裂缝一样。一进门就能闻到不新鲜的蔬菜味,我很讶异唯一的电梯还能用。我搭电梯到凯特那层楼。这层楼的走廊闻起来并没有更清新一些,地毯很脏,墙壁被更多大型裂缝撑开。这里应该被列为危楼才对。凯特打开公寓门,已经穿好出庭的服装了,不过发尾还湿湿的。 “请进。抱歉屋里很乱,我昨晚去朋友家过的夜,还没时间整理。”她说。 她穿着阿迪达斯Superstar运动鞋来搭配套装。进门后,这间公寓让我想起自己在曼哈顿的第一个住处。它比大部分的坟墓都小,厨房、卧室和起居室乱七八糟地塞进同一个空间,没怎么事先规划过,拥挤又不舒适。光是我们两人就让屋子感觉人满为患。 “很抱歉我说让你来我办公室。我是居家办公。”凯特心虚地说。 “没关系,我是住在办公室,所以我们半斤八两。” 凯特的笑声很随和,她似乎暂时放松了,不再难为情。她把我带向唯一的凳子,凳子前放着她所谓的“早餐吧台”,也就是用杂物垫高的福米加板。我坐下来,面向小小的厨房区。凯特忙着煮咖啡。她拿出两个马克杯,没有征询我的意愿。她是自己想喝,而她不打算独饮。 咖啡机开始咕噜作响,她倒咖啡。她用上面写着“拉文克劳学院”的马克杯喝了一口咖啡,然后给了我印有哈利·波特图案的杯子。 咖啡很香,我向她道谢,仔细看了看杯子。那个小巫师的图案已经褪色,像是进过太多次洗碗机。 “我是《哈利·波特》的粉丝,告我啊。”她说。 “不,这很好啊,我女儿很爱这套书。” “聪明的小孩,她几岁了?” “14岁。” “这个年龄有点麻烦。”凯特说。 “对大多数人而言,青春期都烂透了,她会撑过去的。你呢?第一场庭审应付得还好吗?” 凯特点点头,喝了口咖啡,然后放下杯子说:“累死人了,这一点我没有料到。我一走出法庭就发现我好累好累,真的有种被榨干的感觉。” “会习惯的,肾上腺素会帮助你度过前六场庭审,当然除了肾上腺素还有恐惧。到最后,你的身体和脑袋都会适应撑完一场庭审需要耗费的能量。你做得很好。” 我停顿,让她消化一下赞美,然后说:“昨天科恩出了什么事?” “等德雷尔过来我才知道他是谁,德雷尔本来在‘霍根路’外面等科恩。我们当时在过马路,突然有一辆摩托车从旁边冲过去。骑士往科恩脖子捅了一刀。我简直不敢相信。事后我跟警方谈话,录了口供,布洛赫也是。警方认为这可能是抢劫未遂,我跟他说不可能,速度太快了。机车骑士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就刺了他。” “你觉得有人在除掉我们案子中可能的证人?” “不,我认为是索菲亚在除掉证人。” “等一下,警方并没有查到索菲亚头上啊。如果她有嫌疑,就会被逮捕了。亚历山德拉呢?她有被逮捕或审问吗?” “没有。如果不是纽约市警局办事不力,就是德雷尔在从中授意。这是他的大案子,无论如何都稳赢不输。也许他不想因为不相干的事让警察拘捕被告,影响到审判的进行。” 还挺有道理的。德雷尔大概心想至少有一名被告会遭到定罪,在那之后被告就跑不掉了,有的是机会到牢里拷问被告科恩遇害的事。 “凶手是个穿黑色皮衣、戴深色护目镜、骑摩托车的女人。你看视频了吗?”凯特问。 “看了。我还确认了画面中的时间和日期戳记,后来在《纽约邮报》找到一篇报道,一名药剂师及一名收银员在他们位于哈伯曼的店里被杀害,没有财物损失。报道称这是一起针对种族的谋杀,而白人收银员只是必须灭口的目击证人。” “那间药店是曼哈顿方圆80公里内,前五大氟哌啶醇的供应商。在法兰克·阿韦利诺死前数个月,他们此款药品的销量激增。他们每个月都要进货,我不禁猜想有人曾来扫光了他们的库存。美国正面临鸦片类药物泛滥的危机,有很多药剂师只要价格谈妥就愿意行个方便。在我说的这段高峰期之前,他们要九到十八个月才需要向上游厂商订一次氟哌啶醇。” “你是怎么查到这些信息的?” “我的调查员——布洛赫。” 我把喉咙里的紧绷感用力咽下去。我时不时地会突然撞见跟哈珀类似的人、事、物,这时会有种自己被球棒击中的感觉。我咳了一声,花了很大力气控制住嗓音,竭力不流露出太多情绪。 “她听起来很厉害。” “确实是。也许没有你已故的朋友那么优秀。抱歉……” “没关系,我需要专注在审判上,这是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 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我在心里按下开关。回到赌局中。 “你真的认为那个黑衣人是阿韦利诺姐妹之一?她为了掩盖行踪而杀死了药剂师与科恩?”我问。 “我认为必然是如此。”凯特说。 我停顿,思索这句话,同时喝光咖啡。凯特替我再次倒满。 “你对迈克·莫迪恩有什么了解?”我问。 “不多。他是遗嘱及认证律师,专门从事遗产财富管理。他协助死者将金钱转交给遗属,并尽可能压低扣除的税金金额。他说他不知道法兰克想怎么修改遗嘱,然后他就跑没影了。也许正带着一个21岁的排球运动员在马里布度过中年危机吧。”凯特说。 “迈克·莫迪恩去年的税前收入是250万美金。他借由某种有创意的会计手法,在苏黎世一间银行存了他以为国税局没发现的500万美金,而在他销声匿迹后,他的皮夹里还有一打正在使用的信用卡。他在目前的事务所已经担任八年合伙人了,在那之前他当了十五年的受雇律师,好不容易才熬出头赚大钱。” “你怎么会对莫迪恩的事了如指掌?” “我有认真做功课。如果他有偷偷赚外快,他总得找地方藏起来。他经手案件的所有银行纪录都受到了审查,看起来他并没有捞客户的油水。我就是不相信他会放弃拼了老命才争取到的职位。” 凯特低下头,似乎有某种画面闪过她眼前。也许是她从利维、伯纳德与格罗夫联合事务所闪电辞职的那一刻吧。我觉得她在重新思考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无论如何,她很快就回过神来。 “你认为莫迪恩被解雇了,所以跑去躲起来了?”凯特问。 “不是。” “那是什么?你不认为他跑了,也不觉得他被解雇了,那……” 凯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认为他死了,对吧?” “我相当确定。我认为莫迪恩对于法兰克为什么想修改遗嘱有基本概念,若非如此,就是凶手不知道法兰克究竟对莫迪恩说了什么,索性把他除掉——以防万一。” 我把我的理论说给凯特听,告诉她希瑟与简·阿韦利诺之死、其中的疑点、简大腿上有死后才留下的齿印。 “我觉得自己受到监视了,有人在纪录我的一举一动。那个人应该就是凶手。不论我们之中谁的客户杀了法兰克,都不是第一次杀人。她杀了她的母亲、继母、药剂师、收银员、哈尔·科恩、法兰克、迈克·莫迪恩。我认为她可能也杀了哈珀,但这件事我真的不确定。也许还有我们根本不知道的人。这一切都有关联,我们其中一人正在替一个极度危险的女人辩护。我觉得那个人可能是你。”我说。 “等一下,我的客户?你的客户才是有严重精神问题的妹妹哎。而且关于你提到的这么多凶杀案……我觉得可能有点危言耸听。”凯特说,“我们没有证据——” “我们当然没有,正是因为‘没有’证据,她们现在才不必为那些谋杀案受审。但那不表示我错了。而且就算索菲亚以前有过心理疾病,也并不等于她就会杀人。这些谋杀案需要具备某种程度的技巧、策划与时机控制能力,我觉得索菲亚根本做不到。” “嗯,亚历山德拉不是杀人犯。昨天我亲眼看到一个人死掉,你觉得如果我有任何一丝怀疑,觉得凶手可能是亚历山德拉,我还会继续接这案子吗?” “我觉得你对你的客户并没有十成把握。” “嗯,我有啊,九成九吧。你呢?你总不可能百分之百确定你的客户是清白的。” 她问到我了。我相信索菲亚,至于那是否因为我“想要”相信她,我就不确定了。我的心与我的脑子都在告诉我:索菲亚不是凶手。 “我的脑海深处总是会保留一丝怀疑的空间,就这样而已。” “我也是啊,我不能肯定,但我已尽可能坚定地相信亚历山德拉是无辜的了。我为她赌上了我的事业呢。” “我们得记住一件事:我们其中一人确实在为无辜者奋战。我看目前就先静观其变好了。我觉得凶手之所以上法庭,是因为她认为这是必要之举。” “什么?” “这事可是攸关将近5000万美金。德雷尔是怎么说的?税后4400万美金?这么大一笔钱,怎么可能不是杀人主因。4400万不光是钱——也是权力。我想凶手知道她会获判无罪,她知道你或我会设法让她脱罪。” “太荒谬了,这样的决定未免太冒险了,获判无罪的概率大概只有百分之五十吧。” “目前是这样没错,而且我们要让现状维持下去。” “什么?” 我停顿,思考起来。“应该有某样东西我们还没看到,在不久后会出现某个证人或证物,发挥倾斜天秤的作用。有一张类似大富翁游戏中‘出狱许可证’的东西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等我们看到它,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凯特打了个冷战,说:“你认为她们其中一人打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这一切?” “我认为她的计划是下药让法兰克服从,结果没有起作用,或是法兰克察觉她的计划,想要修改遗嘱,于是她只好改变方案。想要确保你能继承4400万美金的遗产,又不用和姐妹分享,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让姐妹因为杀死遗产赠予人而被定罪。”凯特说,“‘凶手规则’禁止杀人犯继承被害者的遗产。如果你获判无罪,就不能再接受审判,否则会构成双重追诉[类似我国法律之“一事不再理”原则。]。所以说,我们其中一人属于计划的一部分?” “也许不是一部分,我觉得重点不在我们身上,而是证据或证词,某个我们还没看到的东西。如果那个关键证据出现,我们就得再商量了。听着,我从没问过另一个律师这个问题,大部分时候也根本不需要问,但我现在非问不可。你真心认为亚历山德拉是清白的?凭良心说,别说什么废话。” “我相信她。那你呢?你认为索菲亚是清白的吗?” 我点头,说:“不然我是不会接这个案子的。” “该死。”凯特说。 “这件事我们不能对德雷尔提起半个字,对任何人都不能提。我们得互相信任。”我说,“即将有状况发生——证人或证物,证实姐妹中的一人有罪,或是无罪。我的预感就是这样。等我们看到那张‘出狱许可证’出现,就知道它是假的,是另外那个人栽赃的了。我认为其中一人杀了法兰克,而且不但坚定地要让自己的姐妹背黑锅,还会确保自己能无罪脱身。” 凯特伸出手。 “可是如果我们看到这张‘出狱许可证’,要怎么处理它呢?” “我们就放下武器。如果我看到是索菲亚打出的这张牌,我会掀了她的案子。” “你的意思是你就不干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会确保她被定罪。我不会再替她辩护,还会在避免被取消律师资格的前提下,尽我所能地毁掉她的辩词。” 凯特望着天花板,双手沿着喉咙往下滑过,然后才开口:“我母亲牺牲了一切,好让我在顶尖事务所当个优秀的律师。现在我却被那间事务所控告。我为这个案子赌上我的人生,帮助杀人凶手脱罪或是被取消律师资格都不是我的计划。” “我不知道你被告了,你早该告诉我的。你找律师了吗?”我问。 “没有,请不起。” “我们先把这场审判搞定了。如果你需要,我或许帮得上忙。”说着,我打开皮夹。我在里面放了某样东西,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我将它拿出来,递给凯特。 “这是什么?” “这是我在利维皮夹里找到的卡片。”我说,“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它不属于我听过的任何服务机构或公司,还挺神秘的。也许它有什么蹊跷,也许根本没什么。老实告诉你,自从你接手这个案子后,我就完全没管它了。本来想说哪天可能需要利维的把柄,而这个似乎派得上用场。” 凯特接过卡片时,我说:“昨晚我给一个朋友寄了封电子邮件,她是联邦调查局的分析师,我想知道她对这个案子的看法。一会儿我会打给她,如果有什么收获,我再跟你说。现在的状况已经不该受到律师及客户间的保密义务约束了,我们其中一人已沦为凶手赛局中的棋子。” 凯特点点头,在手里翻转卡片,仔细研究。 “真奇怪,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卡片。”她说。 “对啊。利维这种人有很多秘密,也许这是其中之一,也可能不是。只要答应我一件事就好。”我说。 “什么事?” “如果你发现这是能攻击利维的子弹,一定要把它射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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