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生理上和心理上都已做好了准备，但当她看到父亲血淋淋的尸体照片被放大投映在巨幅幕布上时，她还是感到极度的震撼。她从未保留过杀戮后的纪念品，没有任何东西能用来回味那些极乐时刻。看到照片让她下腹部有一股暖意，心脏也雀跃起来。

她几乎能尝到他血肉的滋味。

她快受不了了。她试着在心里回想那首歌，歌曲节奏能消除在她体内奔腾的亢奋。这时她注意到自己右手摸着桌子，食指抠进桌面被上千个边缘镶着金属的沉重档案夹刮出的凹槽里。她赶紧抽回手放在腿上。

今天进展得还算顺利，跟她预期中的差不多。泰勒警探作证时夸大了氟哌啶醇的效果，这种药并不会使人完全顺从，某方面来说，它反而让爸爸更难搞了——但他终究还是签了授权书。用几个月时间在他食物里下毒以及朝他耳朵灌输有毒的言词，就能让他对她的姐妹产生反感。到时候她会说服他修改遗嘱，然后用轻度过量的剂量送他上路。药物本身不会致命，不过若是剂量够高，呼吸系统就会停止运作，或是在过程中导致心脏衰竭。她爸爸都这个年纪了，若是呼吸衰竭或心脏病发，法医和病理学家也不会深究。

问题就出在她低估了她爸爸。

如果她更注意他一些，就不必执行这些计划了。她心底莫名地觉得，爸爸早就知道了她的真面目。他看到了妈妈腿上的咬痕，结果设法掩盖了那件事。又或许某种程度上，他刻意不想弄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的本性会吓坏任何一对父母。他从未直接问过她什么，但是她们的母亲死后，他无法跟任何一个女儿住在一起。

他把她们送走。她觉得妈妈死后那几年，法兰克怪罪她们两个人。他知道其中一人咬了简，但他绝口不提，或许是因为觉得丢脸。等到她高中毕业时，法兰克看起来已经忘了这件事，或至少是暂时放下了他的疑虑。

四年前，她喂法兰克的第二任妻子希瑟吃下三瓶奥施康定，那时他就应该知道一切都未曾改变，他的女儿本性难改。希瑟有她自己的问题，药物成瘾是其中最大的一个。他能轻易接受不小心服药过量的说法——警察局也是。

希瑟倒是不愿意接受，一开始抵死不从。

她先是打电话到家里，得知法兰克出远门了，希瑟会一个人在家喝酒，配的几颗药则是乐趣的一部分。等希瑟已醉到拿不住酒杯时，她喝下的伏特加与苏打水里仍未加进足够的奥施康定药粉。到了某个阶段，她不得不强压住希瑟，把橡皮漏斗硬塞进希瑟的喉咙，将一瓶掺了奥施康定的夏布利白酒灌入她的胃中。

她陪在旁边看着希瑟默默死去，然后清除自己当天晚上曾出现在屋子里的所有痕迹，再将希瑟留在那里，等隔周爸爸回家时才发现。那股气味在房子里萦绕了好一段时间，因为希瑟是在盛夏时节死的。办完葬礼，法兰克还得聘请一支昂贵的净化环境技术团队，来去除希瑟腐败尸体的气味。

希瑟的葬礼就是她上一回与自己的姐妹长时间共处的场合了。她们分别站在敞开的坟坑两侧，爸爸站在她们之间，也就是坟坑的前端。他低着头，泪水滴在希瑟的棺木上。她的姐妹没有看她，她的姐妹把所有的事都怪在她的头上。她怀疑其实自己的姐妹在偷偷嫉妒她。

她握有权力。她愿意不择手段，这赋予了她权力。她的姐妹很软弱，一向如此。从她们很小的时候起，她的姐妹就被牵着鼻子走。只要答应给她一颗糖果，或一本书，她的姐妹就会百依百顺，即使叫她做坏事她也照做不误。差别在于，当她的姐妹闯祸被妈妈逮到时，她会一直哭一直哭。

妈妈死在楼梯上那天，她的姐妹也在哭，在她看来，她的姐妹从那之后就不曾停止哭泣。某些行为是无从宽恕的，它们会玷污灵魂。那天她把牙齿咬进妈妈皮肤时，就醒悟到了这个道理。妈妈没有喊痛，没有畏缩，没有躲开。一部分的她觉得妈妈也许还活着，也许妈妈某部分的大脑还未因脊髓断裂而完全失灵，那块大脑让妈妈尚有意识，能够感觉到小牙齿刺破皮肤的疼痛。她知道这个可能性很低，但好奇妈妈有没有感觉所带来的战栗，让这个行为变得更重要、更具意义。

她听着律师们先后与索姆斯警探和泰勒警探唇枪舌剑。

那都不重要。

她的姐妹会被定罪，而她会逍遥法外。

这是毫无疑问的。

她的思绪消散了，令她回到法庭内。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又在抚摸桌子了。她将双手夹在大腿间，然后抬起头。

她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她，不过那不重要。

她的姐妹的命运已经注定。

不久后，她和爸爸的财富之间将没有任何阻碍。

全部的财富。然而重点倒也不是那些钱，而是不让她的姐妹拿到那些钱。金钱也是权力。她的姐妹是唯一知道她真实本性的人，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才行：她们两人一起上法庭受审。谋杀姐妹和爸爸会引起太多疑问，即使她将他们的死布置成意外。况且那样一来，乐趣何在？听到爸爸和亲爱的姐妹出车祸死亡，是能带来某种慰藉，但绝对没有愉悦感。

爸爸被杀害，她的姐妹背上杀害他的罪名并失去继承权，这才是最完美的。她会获得金钱——也就是权力。法兰克终于要为多年来忽视她、将她丢在冰冷的寄宿学校、放任妈妈打她咬她……付出代价了。法兰克·阿韦利诺死有余辜。

她的姐妹也活该成为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