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在起身进行开场陈述时，看到陪审团如此充满敌意。

他们没再看我，而是盯着索菲亚。她看起来像马路中央的兔子，汽车大灯朝它直冲而来，而这只兔子僵在原地发抖，等着被碾成肉饼。

我跟她说别担心，哈利也拍拍她的手背。她两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手指在颤抖。哈利稳住她，其实他的真正用意是用掌心盖住她的手。索菲亚的焦虑也可以解读为恐惧，这种恐惧源于某人做了可怕的事，而刚刚东窗事发了。

我没站在法庭的律师席上。凯特刚才重创了我们，而且陪审团显然喜欢她，我不想给陪审团在心里比较我们两人的机会，于是我直接走到陪审团面前，直到离第一排不到1米才停住。我双手插进口袋，思考要说什么。

我准备了一篇讲词，但现在它在我脑中显得平庸，我不能用它，我得想出新的内容。凯特借了德雷尔的东风，德雷尔提出的每一项论据，凯特都会把矛头指向索菲亚。这场仗可不好打。陪审团听到了关于这个案件的一个说法，目前他们对自己听到的说法很满意。

我的说法必须跟她不一样，而且必须更有力。

谁说的故事最好听，谁就赢了。

我清了清喉咙，不疾不徐地与某些陪审员进行眼神交流。这是我前几天挑选的陪审员，总共有七个女性，五个男性，候补陪审员一男一女。陪审团中的女性大部分都比索菲亚年长至少10岁，全都有工作，清洁员、货车司机、厨师、酒店女服务员、咖啡店经理、退休教师。比索菲亚年轻一岁左右的女性陪审员是纽约大学的学生，至少她与我对望时没有藐视的意味。这位陪审员还没拿定主意。

男性里则有工人、电话推销员、网页设计师，以及两个同样一边在连锁餐厅端盘子、一边等待斯皮尔伯格先生来电的未来演员。

我很想模仿凯特选择的防守策略，不论她和德雷尔拿什么攻击我，我都丢回给他们。尽管凯特初出茅庐，却是天生的好手。或许她是比德雷尔更强大的对手。

现在，我望向亚历山德拉，陪审团跟随我的视线。为了救索菲亚，我应该毁掉亚历山德拉，这份工作要求我这么做。如果陪审团相信亚历山德拉，索菲亚就有麻烦了。更重要的是，我相信我的客户，那表示亚历山德拉就是凶手，我应该竭尽全力摧毁她。

无辜者应该获得自由，犯罪者应该受到惩罚。在合并审判中，这些都成了空谈。唯一的对手是检察官——他们背负着巨大压力，要在合理怀疑面前，仍证明被告有罪。要是你忘了这一点，跑去攻击另一名被告，对方会反击，于是你们在陪审团面前互相厮杀，而陪审团势必会认为你们双方都在说谎。与此同时，检察官能够跷起二郎腿，偶尔丢一颗皮球让你们去争抢或是互踢。

如果跟凯特·布鲁克斯斗，我就只能等着输掉这个案子了。我相信索菲亚的清白，而此刻我唯一在乎的是让她获判无罪。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得尽可能把注意力集中在德雷尔身上，别去管亚历山德拉。

亚历山德拉擦了擦红肿的双眼。她穿着商务套装，指甲保养得宜，做一次头发要500美金，看起来就是典型的成功又迷人的曼哈顿社交名媛。她不像杀人凶手，她看起来很紧张。她伸出一只手，我看到她触摸桌子，食指在木材纹理上画出小小的同心圆。我猜这个举动是出于不安。我回头瞥向索菲亚，再次看到一个痛苦不堪的年轻女子，努力勉强自己撑下去。

我不能同时做检察官与辩护律师的工作，那不是我的本性。

“陪审团的各位女士先生，我在本案中代表索菲亚·阿韦利诺。同亚历山德拉一样，她也失去了父亲。我不会对你们说凶手就在这个房间里，那样太武断了。能够为这案子下决定的人只有你们。你们每个人都将听到和看到这场审判中的证据，然后你们将决定裁决结果。我不需要向你们证明亚历山德拉是凶手，也不需要证明我的客户是清白的，而本案中无论是布鲁克斯小姐或是德雷尔先生，任何人若不同意我这个说法，嗯，那他们就错了。

“检方有责任证明他们控诉的根据，可是你们猜怎么样？检察官不会告诉你们是谁杀了法兰克·阿韦利诺。德雷尔先生提出的证据将指出凶手可能是两名被告的任一人，而他会交由你们决定。各位陪审员，我认为这不太对吧。你们不能替检察官选择啊。他或许会说两个女人合力犯下谋杀案，但若是如此，她们又为何互相指控，还报了警？”

我暂停下来，向前跨了一步，离陪审团更近些。发挥作用了。我问了他们一个问题，而尽管我不抱期望，有些人真的在思考。我需要他们思考，需要他们质疑一切，而不是盲目地接收其他律师喂给他们的信息。

“这好像说不通吧？”

两名陪审员摇头。

“或许在场的其中一个女人确实杀了法兰克·阿韦利诺，但检察官不会告诉你们是哪一个。只要有可能，他希望两名被告都被定罪。但我想你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而如果检方无法排除一切合理怀疑，证明是谁杀了法兰克·阿韦利诺，那么，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就必须做一件事——你们必须作出无罪裁决。

“在这个案件中，我只会请求你们做两件事：认真听取证据；以及假如到了审判尾声时，你们并不确定是谁杀了法兰克·阿韦利诺，你们必须判两名被告都无罪，因为检方的起诉理由是不足的。谢谢你们，我知道我能依靠各位。”

我坐下来，状态比刚站起来时好多了。有些陪审员会思考并好好评估这个案子，我所能要求的也不过如此。

索菲亚凑过来，眼中冒出新的泪水，脸上带着坚决的表情，她说：“亚历山德拉杀了我爸，我要你确保她会付出代价，别用这种方式打官司。”

“索菲亚，我在努力救你的命，让我把工作做好。”

她眨眼，泪水落在摊放在桌上的文件上。

“他是我爸，而她杀了他。她得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