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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新增的检方证据开示离开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直接前往位于莱克星顿大道的布鲁姆熟食店跟哈珀会合,吃一顿已经不早的早餐。我提前到了,便趁她还没来之前翻了一遍证据开示。除了鉴识报告,还有法兰克·阿韦利诺的医疗档案,他死的时候身体很健康。唯一值得注意的是神经科医生做的注解,说法兰克生前发现自己出现记忆方面的问题。医生的手写笔迹我大部分都看不懂。在纪录完病史后,注解上写道:RV 3/12 DY。获得安抚,有任何变化打电话。 医生有各自惯用的简写方法,而并非所有简写方法都广为使用,甚至有些可能没被收进医学词汇缩写的词典里。我拿出手机在某个医学词典网站查询这些缩写,发现“RV”有好几种可能,其中一种是“复查”。“3/12”我已经知道代表三个月了,所以这半句话是:三个月后复查,但我猜不准“DY”是什么。这大概不重要,我对检方找来的专家和案件相关鉴识报告更感兴趣,这些部分让人越看越头疼。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可以用各种方式将索菲亚与谋杀案联系在一起。 在凶器上发现了不完整的指纹,与索菲亚的指纹相符。 在被害者遭到蹂躏的尸体上找到一根毛发,据说和索菲亚的头发相符。 索菲亚的衣物沾到了大量的血迹,血液样本与被害者的血相匹配。 我以前也遇到过几个案子,被鉴识专家弄得灰头土脸,但我还从未遇到过一场诉讼有这么多不利于我客户的鉴识证据。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我知道有些鉴识证据也对亚历山德拉·阿韦利诺不利。若是德雷尔成功争取到合并审判,让两名被告共同面对陪审团,他将创下本州史上最简单的谋杀案定罪纪录。证据全站在他那一边。 还有另一件事让我感到不安。我读了两遍法医对法兰克·阿韦利诺做出的验尸报告。我并不需要读第二遍,不过我刚读完第一遍,就觉得有必要再读一遍,好像我漏掉了什么,或是报告里漏掉了什么。法兰克被刺了很多刀,甚至有被咬的痕迹。他的胸部上缘有一个齿痕。除了行凶过程中造成的伤势之外,法兰克健康得像匹马,他的骨骼、器官、关节状态都很好。读第二遍时我把速度放慢了很多,不过我再次感觉自己不想放下报告。这报告中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也许我太累了,或是有个人被撕碎的恐怖细节蒙蔽了我的思路。 我不知道。我要问问哈珀,听听她是怎么想的。 哈珀来了,我们都点了咖啡和煎饼,然后我默默地坐着,听哈珀说她昨天和索菲亚待在一起的情况。在索菲亚看来,哈珀只是想确认她的公寓安全无虞,并确保她能安稳地待在家里,需要的东西都不缺。然而哈珀真正的目的是诱使索菲亚谈话,尽她所能地查探关于我们新客户的一切。我最近的两个案子都是找哈珀合作的,她实在是太厉害了,不只是才智过人,她还救了我的命。而且每次她微笑,都会点燃我内心的某种东西,我原本以为它永远都不会再燃烧了。 “我们聊了很多,”哈珀说,“对一个没能读完大学的年轻女人来说,索菲亚相当了不起。博览群书,智商不在你我之下。她和她姐姐一样,是象棋神童,她们年龄很接近,只差不到一岁,却完全不一样。据我所知,她们仅有的共同点就是象棋和同一对父母。她们的棋艺是母亲传授的。” “我对法兰克的第一任妻子一无所知。她是什么人?” “她叫简·马斯登,出身富裕家庭,在纽约上东区一栋漂亮的联排别墅里长大。她在法兰克事业正往上冲时认识了他。简是名社交名媛,除了坐拥一大笔财富、爱参加宴会和下象棋之外,并没有什么正业。看来她想把知识传给两个女儿,看来她也只想给她们这个。我觉得那栋房子里并没有很多爱。索菲亚告诉我,以前她下棋时如果犯错,她妈妈会咬她。” “咬她?” “对啊,咬手指或是手掌外侧。简显然有很多问题。” 我点头。 “她们的母亲在富兰克林街的家中跌下楼梯去世时,姐妹俩都还很小。在那之后,法兰克就将姐妹俩分别送到不同的寄宿学校。索菲亚和亚历山德拉完全合不来,她们痛恨彼此,我认为她们母亲的死更使这一切雪上加霜。索菲亚只跟我提了这些关于她母亲的事,不过我向当地的分局打探了一番,事发时法兰克出门去参加募款活动,只有两个女孩和简在家。亚历山德拉和索菲亚发现母亲在楼梯上时,两人都打了报警电话。” “是吗?” “挺吓人的,对吧?不管简是怎么跌倒的,总之她的头卡在栏杆之间。她的脖子断了,脚踝也是。摔得真惨。当然纯粹是意外。两个孩子发现她时她就是那副模样。这一点我不是很确定,但似乎在那不久之后,索菲亚就开始接受心理咨询,她的心理健康也随着学习成绩一路下滑。她始终没能从母亲去世的打击中走出来,成绩不佳、旷课,情况越来越严重。她几度振作起来,维持个一年左右的正常,足以让她上大学或是当上实习生,然后砰的一声,她就又崩溃了。可怜的孩子。” “你很同情她吗?” “我真的很同情她。你了解我,我这人铁石心肠。那孩子生来占尽优势,却根本没屁用。真是令人唏嘘。我喜欢她,艾迪。” “所以,她不是凶手咯。”我说。 哈珀咬了一口酥脆的培根,边嚼边思考要怎么回答,然后她说:“除了遗嘱之外没有动机。如果法兰克打算从遗嘱中排除她们其中一人,对某些人而言或许足以激发杀心,但不包括索菲亚。有些人将金钱视为唯一的动力,但我从她身上没有感觉到这种特质。况且她爱法兰克。她告诉我,她父亲在她生病期间一直支持她。简去世后,法兰克疏远了两个女儿。我认为在姐妹俩中,这对索菲亚的打击更大。法兰克的支持帮助她撑过了康复中心的治疗疗程——他们原本关系融洽,法兰克却遇害了,真的很可惜。她也说自从简去世后,她父亲就像变了一个人。我感觉她指的不光是悲伤而已。法兰克的第二任妻子希瑟在4年前死于用药过量。” “我记得读到过相关的报道,是奥施康定止痛药对吧?这令人很难接受。是不小心用药过量吗?” “法医说有可能是。她没有留遗书。希瑟有某种疼痛方面的问题,结果对奥施康定上瘾了。这种事司空见惯。很不幸,不过索菲亚和希瑟并不亲近,虽然希瑟只比她大8岁。” 我把食物吃完,服务生帮我们给咖啡续杯。索菲亚的家庭故事太悲惨了,两起明显的意外死亡,现在她父亲又遭到了谋杀。换作是我经历这种噩梦,我怀疑自己能不能撑过去。窗外纽约市熙熙攘攘的生活仍在持续着,有个交通警察在和垃圾车的司机吵架,同时一个游民在他们周围手舞足蹈,朝两个男人做鬼脸。牵着妈妈手的小女孩也有样学样,从人行道经过现场时,对警察伸出舌头。有个头发被棒球帽盖住、穿得一身黑的女人慢跑着从窗前过去了。 “你知道吗,动机并不代表一切。你认为索菲亚能够像那样杀死一个人吗?法兰克的死状相当凄惨。” “我认为人人都有能力做出穷凶极恶的事情来,”哈珀说,“我曾经在别无选择的状况下杀人,我没有半点懊悔。现在地底某些尸体是被‘你’埋进去的。看看我们:两个受过教育、神智正常的人,在吃一顿文明的早餐。谁会认为我们能够取人性命?” “但是法兰克被杀的手法,我们谁也做不出来。至少我希望如此。你觉得索菲亚做得出来吗?” “我不认为是她做的。她有什么理由下手?这是狂怒式的杀戮。她心里是有愤怒,但我无法想象索菲亚对她的爸爸做出这种事。索菲亚所有的暴力都用在她自己身上了。你看到她的手臂了吗?” 我点头。哈珀说的某句话让我深思。我在这案子中遗漏了一大块拼图,这起罪行中有某个元素格格不入。两姐妹;父亲遭到残杀,姐妹互相指控;两人都有机会下手;两人似乎都没有理由下手。有一笔4900万的遗产,警方似乎认为法兰克打算将其中一人从遗嘱中剔除,但他们不知道是哪一个,也一直找不到法兰克的律师。警方认为金钱就是杀人动机。其中一个姐妹感到自己被背叛了——她将从遗嘱中被剔除,因此在法兰克毁掉她的继承权之前先杀了他。这是检方的论证。看似有理,但其实根本说不通。姐妹俩都不缺钱。我遗漏了什么? 我刚才看到的慢跑者又一次从窗前经过,至少我觉得是她。或许是同一个人,也可能不是,纽约有一大堆人在慢跑。我甩甩头,把咖啡喝完,想驱走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需要好好睡一觉,我像《黑客帝国》里演的一样,开始看到母体出现的错误了。 “我要你看看鉴识证据。今天早上德雷尔把初步鉴识报告给我们了,仔细看一下法医的报告,那里面有某个东西不对劲——我能感觉到不对劲。这场审判的进度会很快,所以我们得做好准备。而且德雷尔打算争取合并审判。” “在她们互相指控的时候他不能这么做,不是吗?”哈珀问。 “他认为他能避免分开审判的动议,而且他可能是对的。关于这部分我需要得到帮助,要找懂法律的人。法律论证一向不是我的强项。” 哈珀喷笑:“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要是需要进行‘违法’论证,你一定无往不利。” 我老早就需要人帮忙处理我的法律业务了,我需要一个我能信任的律师,某个不会借机勒索,或是抢我客户,或是更糟的——打扫我办公室的人。从好一阵子前,我就在法院里物色可能有才干的年轻律师了,但我没看到中意的人选。现在我别无选择,这个案子我需要帮助。哈珀是个很棒的调查员,但是我需要另一个懂法律的人。 “我好像认识一个可以加入你事务所的律师。”哈珀说。 “谁?”我问。 “我先问问他的意愿,一会儿在哈利的派对上再谈吧。我得走了,还有一大堆工作没做完呢。” “那律师是谁?喂,给点暗示嘛。” “嗯,他已经不能再执业了。”她说。 我立刻知道她说的是谁了。我不认为他会答应,但我必须试一试。哈珀说得对,他是完美的人选,即使他在法庭上不能说半个字。 我向她道谢,表示她说得有理,然后说:“我要去见索菲亚,一会儿见。” 哈珀带着我给她的文件离开座位,我目送她走出去。哈珀有调皮的一面,而我才察觉到而已。我透过熟食店的大窗户看着她过了马路。斑马线人潮汹涌,我看到一个身穿黑色莱卡慢跑服、头戴棒球帽的女人走在她后面。那女人在棒球帽底下还戴了骷髅面罩之类的头套,因为我看不出她的发色。哈珀走到街对面之后,那个慢跑者便转弯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大概是不同的慢跑者,或顶多只是有人绕着同一个街区跑吧。我再次将慢跑者赶出脑海——我真的开始有被害妄想症的倾向了。 我的思绪飘移,我又想起了验尸报告。我想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困扰。然后那念头就像出现时一样迅速地消失了。我打给索菲亚,但她没接。我留言请她回电话。我正走下地铁站的楼梯时,我的手机响了。 “弗林先生,抱歉我没接到你的电话。怎么了?” 是索菲亚,她听起来很慌乱——上气不接下气。 “没事,没什么大事,不过我们需要谈一谈。你听起来像是喘不过气,你还好吗?” “我很好。” “那就好。我们可以见个面吗?” “好啊。5点左右可以吗?我还有些事要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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