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浮标

青花  作者:陈舜臣

两日后,林辉南将奈美约到了位于芦屋的相思青花。秋日的阳光轻抚着庭院里的草坪,正午的太阳高悬头顶,光照却是温和得很。

奈美与京都春秋馆的北原有约在先,日子一晃也到了交易的这一天,不过北原倒是未曾笃定这笔生意,来不来都随奈美的意。

林辉南对奈美说:“咱们填填肚子,准备上路吧。”

“我自己去就行。”奈美本打算上午见了林辉南,下午便独自去京都,可是看样子林辉南执意要与奈美同行了。

“你是坐电车去吗?”

“是啊,电车最方便。”

“平日里也就罢了,今天既然有我在,肯定是要开车送你的。”

“为什么?”

“你今天可是携带了重金啊,一个人走多危险。”

“瞧你说得,哪儿有多少钱啊……”

奈美为了买下红瓷枕,随身带了五百万日元现金。平时用的小手提包肯定是装不下了,因此特意提了个大袋子。

林辉南笑着打趣她:“看来这点儿数目的钱,不过是奈美小姐挥挥衣袖的事儿。”

“你就别开我玩笑了。这钱不算少了,只不过对于现在的我而言确实不足挂齿。”

“这是什么意思?”

“我现在孑然一身,这五百万全凭我一人使用,毫无顾忌,就算是被抢了,刀架在脖子上威胁我,也不过是我一人之事,碍不着旁人。如此想来五百万日元确实也是不值一提的。”

“不论怎么说,那毕竟是真金白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人皆视金钱为宝贝,还是谨慎些为好。”林辉南站起身来,他的影子印在了奈美的脸上。

“行,一起去吧。但春秋馆只能我一人进去,这点我不能让步。”奈美最后还是依了林辉南,让他同行,两人相伴更有乐趣。

“可有什么理由?”

“我是不想被人觉得我买东西还带来一个保镖。”

林辉南苦苦地笑道:“好吧,我明白了。那你们交易时,我就把车停在近处,待在车里等你。”

奈美与林辉南用过午饭后,驱车前往京都。高速路上一路畅通,京都市内就尤为堵了,不愧是旅游旺季。林辉南依奈美的意思把车停在了大路上,春秋馆位于小巷内约五十米处。林辉南站在巷子口往里看,有些不放心地歪头问道:“你一个人去行吗?”

奈美笑着回应:“怎么,还怕我被吃了不成。”

“你手提着五百万,怎么能不留个心眼儿。”

“这事儿只有你知我知,怕什么!”

“不对吧,春秋馆那老头子也是知道的。”

“好了好了,你快回车里等我吧,等会儿被巡警逮着了,可是要被贴罚单的。”说着,奈美把林辉南往车子的方向推。她转进小巷子前,还伸了伸懒腰,清了清嗓子。

奈美来到春秋馆店门口,再次呆住了。两日前,她意外地发现了红瓷枕,今天来一看,橱窗里的红瓷枕竟然不见了踪影。她还记得北原说过那瓷枕是店里的招牌,望着空空如也的橱窗,奈美不禁纳闷儿,店铺既然还开着,哪有把招牌拿掉的道理,难道是知道她要来买,所以提前取出包好了?不过看前天北原的反应,好像不到店铺关张那天,他是不打算出售的,北原的态度似乎在告诫奈美切莫异想天开。北原既没有收预订金,对这笔买卖也是未置可否,只让奈美考虑清楚,若是反悔也可就此作罢。这哪里是要做生意的样子?所以北原是万不可能殷勤地提前包好的。

奈美推开格子玻璃门,进到店内。一如前日,店里空无一人,奈美问道:“有人在吗?”

话音刚落,店主北原立马从里屋走出来应道:“哎哟,您来了!”

奈美取下挂在肩头的包,抱在怀里说:“我把钱带来了。”

北原不客气地讲:“您刚进来没见着吗?那东西已经没了呀!”

奈美脱口而出:“你怎么不讲信用!”

“我前日压根儿就没笃定要做这桩生意,才过两日您不会不记得了吧。”北原说着点点头,那模样不像是在劝服对方,反倒像是在说服自己。

“你也太欺负人了!”奈美意识到自己态度之强硬。

北原一屁股坐在小桌子前,理论道:“这话我可担不起,我既没有答应卖给您,那这东西还是归我所有的,何来欺负人一说?”

奈美努力地组织语言,想要反驳坐在桌子旁边抄着手的北原和也,却无奈难以找出一句能奏效的话来。奈美气得满脸通红,她腾出一只手来冰了冰脸,想是血液都往头上涌了。奈美愈发地急躁。

北原冷眼旁观,对奈美说道:“夫人少安毋躁。”

要说奈美为什么想要红瓷枕,甚至是非要不可的理由说来就话长了,奈美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简洁明了地解释。北原晾了她许久,奈美越想越迷糊,自己到底为什么非要这红瓷枕呢?她搞不清楚自己追查这些瓷器究竟是为了什么,一时只好不明所以地在原地徘徊。

突然,奈美开口道:“我带钱来了。”原本普通的一句话,在此时显得尤为突兀。此话一出,奈美自己都察觉到不合时宜,于是更加烦躁了。

北原镇定地回应:“辛苦了。”

“我真的很想要那瓷枕。”奈美也没别的话可讲了。

“我也想要啊。这么说吧,咱们俩好比是天平的两端,现在东西在我手上,天平是朝着我方倾斜的,你没有东西可以加码,明白吗?最终花落谁家是显而易见的。”北原详尽易懂地同奈美解释了一遍。

“话虽如此,但我是诚心想要的。”奈美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说辞。

“我解释半天,合着您还是没听懂啊?”

“我记得您说过,我想买这物件不过是一时兴起,只因为突然而至的好奇心。”

“不错,好奇心可失不得。夫人,您觉得这世上什么样的人最了不起?依我看,是那些始终保持好奇的人。所以这份好奇之心得好好珍惜,我现在也是一时兴起想要这瓷器,您能理解吗?”

“我不理解!”奈美的声音带着哭腔。

“您这样我很难办啊。”北原话是这么说,可脸上丝毫没有为难的神情。

“您之前说那瓷枕是招牌所以不卖,后来又给标了价,我提着钱来买了,您又把东西藏起来了,这不是把人当猴耍吗?”奈美的话语脱口而出,声调近乎歇斯底里。

北原依旧抄着手,回答道:“我本来是打算把瓷枕送朋友的,哪儿是什么招牌呀。”北原语速正常,但在奈美听来他就是故意放慢了语调,来羞辱自己的。

奈美丢下一句:“满嘴胡话!”随即夺门而出。奈美认为自己性子沉着冷静,遇事不会轻易动摇,就连得知丈夫去世的消息时,她表现出的镇定都是让旁人佩服的。然而今天竟然为了这桩事乱了阵脚,奈美跑出门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也不知道是怎么跑到林辉南的车前的,奈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不停地拍打着车门。

“这是怎么了?”林辉南打开车门,把奈美领到副驾驶座上。

奈美再次叫喊道:“欺人太甚!”

林辉南轻拍着奈美的肩膀问:“怎么回事儿啊?那么激动。”

“我就没见过如此阴险的小人!”奈美开始抽搭起来,终于泪水湿润了眼眶。

“怎么哭了?”

“我不甘心。”

“北原到底怎么阴险了?”

奈美目视前方,透过挡风玻璃看着京都的街景,一口气说出了原委。此时距离她跑出店门不过几分钟时间,所发生的事奈美基本一字不漏地讲给了林辉南听,那语气更像是在控诉。奈美全然不知身旁的林辉南是何反应,眼下也没心思管了,奈美只想一吐心中不快。

奈美讲完了,林辉南用手指敲着方向盘问道:“何必气成这样啊?”

“你说何必?”奈美看向林辉南的脸,他的侧脸上浮现出笑容,“是啊……何必如此。”奈美听着林辉南这话,逐渐恢复了理智。

“你想想,是不是给你省钱了?五百万拿来买什么不好,那瓷枕至多就值几十万日元,顶破天算一百万吧,买了才亏呢。”

“不过这也不是钱的事儿,你是知道的啊!”

“我是知道,可是你并没有非买不可的理由啊。”

“话是没错……”奈美现在一人生活,有钱也不该乱花,况且五百万日元不是小数目,从长远看来还是得理性消费。

林辉南提议:“难得来京都,我们去岚山走走吧,这时节观赏红叶最好,就当散散心。”

“好啊!”奈美立马答应了,她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迫切地需要转换心情。

“你要是还憋着,倒不如现在全部宣泄出来。”

“宣泄什么?”

“泪珠子啊!”

“已经都流干净了。”奈美意识到自己竟忘了擦眼泪。置于膝盖上的手提包里有手帕,奈美伸手去摸,不可避免地碰到了那一捆捆现金,一阵不甘涌上心头,她赶紧抽出手帕合上手提包,擦拭起眼角。

林辉南握着方向盘说道:“向岚山出发咯!”

秋日的岚山人头攒动,天气晴朗时尤甚,今天还是工作日,要在节假日,都不知道是人看树还是树看人了。

林辉南对奈美说:“我们下来走走吧。”

“我想去人少点儿的地方。”

“这个我同意。”

二人去停车场泊了车,便开始徒步登山。刚下车时,林辉南打趣道:“现在就像跟谁大战了一回合似的。”

“确实,而且一看就是打了败仗,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奈美抱着大大的手提袋走下车。

“我来拿吧。”说着林辉南伸手将手提袋接了过来。

渡月桥附近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沿着保津川往坡上走,就只有稀稀散散的游客了。林辉南与奈美朝着千光寺方向行进,目的地是哪儿并不打紧,主要是图个清静。奈美心里早已不把林辉南当外人了,并且暗自坚信林辉南也是拿她当知己的。

林辉南边走边说:“怎么样,好点儿了吧?”

“这会儿总算是缓过劲儿了,还是你有办法。”

“那我就放心了。你看那边!”说着林辉南停下了脚步。

“哪里啊?”奈美朝林辉南手指着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条河流,便问:“这条河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你看上面漂着的东西。”

“哦,瞧见了。”

不知道是谁撒了网,河面上漂着两三个浮标。

“水下的东西我们看不见,但水面上的漂浮物却是看得分明。我们遇事的时候,也可从表面显露的东西对其本质窥探一二,莫如说事事如此,事物的本质不会浮于表面,我们得自己会意揣摩。”林辉南又迈开了步子。

奈美听不懂林辉南的言下之意,只附和道:“的确,人心隔肚皮嘛。”

“所以,单凭表象就意气用事是不可取的。”

“单凭表象……”奈美嘴里重复着林辉南的话,立马明白了林辉南说的正是从春秋馆哭着跑回来的自己。奈美听了北原的一面之词,便气得夺门而出,显然是没有抓住问题的本质。

林辉南问她:“你说说看,这北原是什么样的人?”

“绝非善类,让人憎恶,阴险小人……”说着说着,方才的经历涌上心头,奈美似乎又要抽泣起来。

“不错,他确实坏,但是他当了几十年的恶人了,怎么着也该腻了吧。”

“当坏人还能当腻了?”这言论甚是有趣。奈美突然想起自己读过的哲学随笔集,里面有一篇文章名为“做人做腻了”。

林辉南解释道:“北原他即便是改邪归正了,但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恶人,行事风格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变得良善可亲。”

“你的意思是,北原现在变好了,只是做派还是恶人那一套,所以他的行为模式不能以常理度之?”

“依我看,就是这么回事儿。”

“得了吧,他把我耍得团团转,倒还成好人了?”

“我们往回走吧。”林辉南说着又停了下来。

“可是……”此时两人距离千光寺只剩两百米左右的路程,虽说也不是非进去不可,但走到跟前,林辉南又突然要折返,奈美猜测他不过是想转移话题罢了。

“我们回神户吃饭吧,在京都用餐太没劲了。”

“怎么会没劲啊?”

“我开车来的,不能饮酒,吃京都料理不能配酒多没意思。如此,还不如回神户吃去。”

“依你依你。”

二人就此折返了。他们向右拐了个弯后,林辉南开口第一句话便对奈美说:“跟我打个赌怎么样?”

“赌注是什么?”

“就赌今天的晚餐。”

“中午都是你请的,晚餐理应由我来付。”

“那就赌明天的晚餐。”

“那我们要赌什么呢?”

林辉南苦笑道:“赌我的推测是否正确,如果验证了我的想法是对的,则是我赢,反之就是你赢。”

“明白了,把你的想法说来听听。”

“就是北原那件事吧,我觉得他表现出来的态度、言行,其实都是表象……”随后,林辉南沉默着走了十步,终于开口道,“我认为北原是打算把那只红瓷枕送给你。”

“送给我?”

“对。”

“他不是说了,那枕头不做招牌,是要送给朋友的吗?言下之意这朋友就是你咯。”

“但是看他那样是不准备给我的啊!”

“当时肯定不能给啊,小姐你可是备了五百万日元来势汹汹啊!”

“有那么夸张吗?还来势汹汹……”

“一点儿不夸张,说不定你进去的时候眼睛里都充血了呢!”

“那也太狰狞了。”

“可不嘛,他见你那样,就算想给也给不了了。哎呀,莫非你前天去春秋馆见着那瓷枕时,神情就不对劲儿了?北原定是觉着这可不行,所以才出此下策,当了回恶人。”

“方才一直提到恶人做派,我挺好奇恶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行事风格。”

“我不清楚北原是怎么把那瓷枕弄到手的,假设说那只枕头值五十万日元,北原他再贪得无厌,也不至于敢出价五百万卖出,这不相当于抢钱嘛。于是他会出价五十万硬塞给买家,然后再让你出六七十万从那人手上买回来,这种方式你觉得怎么样?”

“这是恶人做派?我感觉还挺绅士的呢。”

“小人与君子不是云泥之别,只在一念之差。”

“你还真是把北原往好了想。那北原把东西卖出去了,我要怎样才能买回来呢?那买家有可能又转手卖给别人了啊,难不成北原还事先给那人交代了,指名道姓让他卖给我?我当时只告诉了北原我姓甚名谁,但没讲住处,北原说不需要,结果连个凭条也没留。”

“有千叶这个姓就够了,其他的信息确实不重要。”

“是吗?”

“其实我觉得北原并不是将那瓷枕硬塞给谁了,而是真的如他所说赠予了朋友,获赠的朋友又会把瓷枕转送给你,最终你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红瓷枕。”

奈美听着林辉南的推测,回头望向保津川,河上的浮标依旧清晰可见。“对了,我当时提到了艾明先生,但是没直接说名字。”

“我记得你曾对北原说过,会带土耳其朋友来他店里不是?”

“没错,北原就凭这句话便猜到了?”

“那是自然,你也不想想北原是什么人,你既然对他讲,你的土耳其朋友下榻在神户的酒店,依他的做派肯定会挨个儿去查的,有外国人住的酒店不多,问一下立马就联系上了。恐怕,北原昨天已经查好了。更甚,你前天一踏出春秋馆,他就致电了神户的各个酒店。”

奈美叹气道:“哎,诸事皆有可能。”

林辉南一面看着手表,一面将另一只手搭在奈美肩头上说:“我们要回神户还是趁早的好,这时段高速路应该还不堵车。”

“那行,现在就动身吧。”奈美如今想想,倒是挺希望赌输的。方才怒火中烧,不过若是把北原往好的方向揣摩,晓得他恶狠狠的皮囊只是表象,她心中的怒火也就平息了。

林辉南问道:“艾明夫妇今日也是自由活动吗?”

“对,昨天也是他们自己游览,我陪着反倒多余了。”

诚然,于艾明夫妇而言,奈美夹在中间也是多有不便的。人家夫妇日语交流没有障碍,纵使街道变化再大,整体的方向感还是有的,人又不会走丢,老夫妻二人自由活动自然更惬意。奈美当日对北原说,过后带钱来付款,会顺道领土耳其朋友来坐坐,这话可不是信口雌黄,她当真邀请艾明夫妇去京都的话,想必夫妻俩也不会拒绝。

“总之,先去神户的酒店看看再说。”上车之前,林辉南抱了抱奈美的肩头。

高速路上一路畅通,约莫一小时后,他们便到了神户人工岛的酒店门口了。

艾明夫妻二人均在房间里,林辉南在酒店大堂致电询问:“我跟奈美现在上去找你们,方便吗?”不一会儿,林辉南点点头,面向奈美做了一个OK的手势。

奈美抱着那装有五百万的大包,调整了下姿势说:“他们难得来一趟,怎么都不出门转转呢。”

“他们方才在电话里还说走累了呢,想必是刚从外面回来吧。他俩也确实老了,体力可不比当年咯。”说着二人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奈美嬉笑道:“你还说人家,我看彼此彼此吧。”奈美感觉从春秋馆出来后自己就没笑过,这下脸上终于有笑意了,她现在只期盼着输掉与林辉南的赌局。

来到艾明夫妇房间前的走廊,奈美向林辉南确认:“我们进去只需要问,北原有没有给他们来电话,就知道这个赌局到底谁输谁赢了吧?”

“没错。”

不过,事实上根本不需要他们开口问,一进房间,他们便瞧见了桌上的红瓷枕。

奈美啊地一下叫出来,她注视着红瓷枕,见者皆知她惊讶的理由。

梅米特走到桌子跟前,摩挲着红瓷枕说道:“这物件是……”

“是北原拿来的吧?”林辉南接话道。

“没错。”

“他专程拿到神户来的?”

“是啊,他突然拨电话来,我都怔住了。”

“猜到了。”林辉南说着偷偷瞄了一眼奈美,接着问,“电话是昨天打过来的?”

“不,是前天傍晚的时候。我问他怎么知道我们来日本了,并且连我们住哪儿都知道,他只说等他来神户再细说。”

“果不其然。”林辉南再次回过头瞅了瞅奈美。

这北原做起古董生意,看似过上了安闲的隐居生活,实际上还是猴精着呢,闻到风声就立马调查求证了,办事利落得很。

梅米特笑道:“他昨天来过了。”

“多年不见,甚是想念吧?”

梅米特说道:“自然自然,越是这样的交情,越是令人怀念,我们话匣子一打开,就聊个没完……你们别在那儿杵着了,进来坐啊。”

林辉南问:“想必那红瓷枕的事儿你们也听说了吧?”

梅米特看着红瓷枕回答道:“听说了,吓我一身汗呢,没想到奈美小姐还真提着五百万去买他的瓷枕了。北原自己也不清楚这瓷枕的来路,他只是听奈美小姐提到土耳其朋友,就联想到了我们,他说自己淘到这宝贝也没花多少钱,便拿来送我们了。我告诉他奈美帮了我们不少忙,他让我把这宝贝给奈美,说奈美肯定高兴。”

哈利露慢慢地走到桌子边上,抱起红瓷枕,伸长了双臂递到奈美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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