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准备好要面对莱纳副警长了。 她很确定孔恩会在早上十点传他出庭。 她伸展后背，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准备要记录下莱纳证词的每一句话。 他会证明罗麦斯警长是忠实记录安迪的认罪自白。

莱纳眼前的问题有如一整列货车。 显然罗麦斯先将安迪屈打成招，然后才看到法医报告。 安迪的认罪书内容如下：

我午夜十二点下班，跟着另一位同事斯凯拉·爱德华兹进入停车场。 我认识斯凯拉，我们共事了一段时间。 她很漂亮，我喜欢她。 我想吻她，但她将我推开。 我用力掐住她。 她挣扎，我要确保她安静下来。 我不是有意伤害她。 她不再挣扎，我下手更重了。 之后我觉得很过意不去。 停车场后方有一片沼泽地，我将她埋在那里，这样才不会有人发现她。

法医说斯凯拉·爱德华兹的遗体遭到太阳晒伤。 如果安迪说他是在午夜杀害她，然后埋尸，那尸体上根本不可能出现晒伤。 另一种可能就是安迪的认罪自白根本就是鬼扯。

凯特准备妥当，她写下几个会让莱纳遭到自己谎言埋没的提问。 老天，她真是等不及让莱纳站上证人席了。

哈利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布洛克也是。 他们昨晚没怎么睡，但凯特已经习惯通宵准备案件。 我换了身干净的西装，打了新领带，鸡油菌旅社的管理人员早上替我泡了咖啡。 我在想，如果他们知道哈利顺手牵走一整箱波本威士忌，他们还会不会这么热心。

我猜是不会。

派翠西亚与安迪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都没睡多久，在那身松垮西装里，安迪看起来更显削瘦。 他们跟平常一样手牵着手，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手在颤抖。 我看不出来发抖的是母亲还是儿子。

孔恩起身向法官开口。 他扣起外套，抬头挺胸，仿佛是即将得胜的人。 好像我们之前所做的努力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一样。 我看到他的证人莱纳在旁听席前排坐立难安，他前面就是孔恩跟温菲尔德。 对一位即将站上证人席的人来说，这位副警长散发着激动兴奋的能量。 莱纳梳过头发，修整胡子，穿了一件没有那么紧绷的衬衫，看起来不会有异形即将从他胸膛爆发出来。

“法官大人，传莱纳副警——”

但他话没说完，没有人打断他。 他只是把话拖得长长的，目光移到陪审团身上。

我望过去，看到一位陪审员站了起来。

“法官大人，我有话要说。”陪审员开口。 是泰勒·艾弗瑞，我们仰赖的其中一个冷静、理性思考的人。

“好的，有什么问题吗？”法官问。

“这个嘛，大人。”艾弗瑞伸手到后方，从蓝色牛仔裤口袋里取出一份折叠的文件，把文件理平。 “这件事我认真考虑过很久，我不喜欢在公众场合开口，我不确定该怎么说这种——”

“艾弗瑞先生，陪审团是不允许发表声明的。 在你继续下去之前，我想在此打住。 你明白吗？”

“我什么都不能说？”

“不行，陪审员不能在法庭上开口。 如果有任何问题，陪审团可以提出问题，但通常是写在纸上交给我的。”

艾弗瑞从衬衫口袋拿出一支笔，在纸张上写了什么，然后交给法警。 法警看着这位陪审员，然后望向法官。 钱德勒法官说没问题，他会读写下来的内容。

法警将那几张纸交给法官。

“法官大人，这实在太不合常规了。”孔恩说。

他似乎没那么有把握了，我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钱德勒法官完全不理睬孔恩的意见，一开始对他没反应。 他读着文字，翻起那几张文件，然后将纸张放回桌面上。 他转头面向泰勒·艾弗瑞，他们之间似乎有种心照不宣的交流。

“孔恩先生。”钱德勒法官开口。 “你说的没错，这的确很不合常规。 这位陪审员提出了一个问题，他是这么问的：'为什么若我不说服其他陪审员投下有罪裁定，孔恩先生就威胁要夺走我家土地？』”

我这辈子在法庭见过的怪事太多了，但没见过这种场景。 旁听席集体发出惊叹声。

孔恩面露微笑，挥着一只手，仿佛能够撇开荒谬的含沙射影一样。 法官的注意力从孔恩身上移开，望向艾弗瑞，然后又回到地方检察官身上。

“这种指控也太荒谬了，他的证据在哪？”

“我的话语就是证据，除了我的好名声，我没有其他证据。”艾弗瑞说。 “我字字属实，这是正确的事。”

钱德勒法官点点头。 我觉得法官大概相信艾弗瑞，但没有证据。 就是一介农民与地方检察官唱反调而已，这样的说词根本没有施展的空间。

“法官大人。”孔恩说。 “莱纳副警长跟我提了一件事，引发我的关注。 我之前搁置是因为我刚刚得知，想要建立出完整的事实。 现在似乎是为此做出反应的恰当时机。 我要求法院宣布审判无效，且请法警逮捕弗林先生。”

这是孔恩的备用计划。

他原本自信满满，因为以为他能收买陪审团，但艾弗瑞先生拒绝了他。 我猜孔恩大概很少遭人拒绝，而这种如此公开也羞辱的挫败其实已经酝酿了一阵子。 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到了某一刻就必须表明立场。 艾弗瑞看起来相当不自在，他怕死了，他也有权害怕。 只不过，他还是站出来发声，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安迪。

现在孔恩计划的有罪判决威胁失效了，他因此想要阻止整场审判。 而且还冲着我来。

“法官大人。”孔恩开口。 “本案唯一一起妨碍陪审团的情事是由弗林先生所为，且与艾弗瑞陪审员子虚乌有的指控不同，我手中掌握了证据，还有一位证人，也就是弗林先生收买的那位陪审员。”

钱德勒法官看起来仿佛有火车撞进他的法庭一样。

“孔恩先生，这是相当严重的刑事指控，哪一位陪审员？”

“珊蒂·波耶。”孔恩说。

钱德勒法官转头面向陪审团。 珊蒂低头坐在原位，法官对她则没有什么好口气。

“波耶小姐，请起立！ 你对此有何解释？ 你有收取贿款作为本案裁决的交换吗？”

珊蒂起身，抬起头，看了看我。 泪水在她眼中打转，她望向法官。 她咽了咽口水，争取时间，思索该怎么回答。

“如何？ 是真的吗？ 你遭到贿赂吗？”法官提高了嗓门。

“法官大人，对。”珊蒂说。

“法警，逮捕弗林。”钱德勒高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