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勒·艾弗瑞睡不著。

他坐在门廊上，手里拿着一杯茶，周遭则是阿拉巴马州夜晚的声音。 已经过了午夜，他觉得累。 半小时前，他打起瞌睡，《梅冈城故事》从手中滑落，泛黄的书页在门廊木片地板上呼唤着他。

过往这本书带来的慰藉，此刻已经不复存在。 这已经是人竟皆知的故事，书中的背景再也不陌生，简直就是此时此地。 他还是其中一位陪审员。 他晓得自己该怎么做。 对杜瓦男孩不利的证据闻起来就像胡诌的马粪，他很清楚那是什么味道。 你无需成为律师就能闻到那种味道，农人也能轻易闻到。

他在看到车子开进来前，就先听到了引擎声。 汽车转进来停靠时，车灯横扫过农舍的壁板。 引擎熄火，车门打开又关上。

他没有听见孔恩的脚步声。 这个男人移动的方式仿佛他也是黑暗的一部分。 他踏上门廊，细长的手指握着一叠文件。

“晚安。”孔恩说。

泰勒点点头，但没有起身向孔恩握手。

孔恩拿出文件。 泰勒接下，他的手一度碰触到孔恩的手指，感觉冰冰凉凉的。

“这是强制征收土地的申请书，包括这座农场。”孔恩说。

泰勒翻起内容，一间名为麦斯开发的公司想买一千公顷的地，提供的价格是土地价值的一半。

最后一页有签名栏。

“麦斯开发想要你的农地，艾弗瑞先生，我会确保他们得不到。”

“谢谢你。”泰勒说。 “但很奇怪。”

“奇怪？”

“他们竟然现在提出标案申请，就在我担任陪审员的时候。”

孔恩靠向前，双手搭在泰勒椅子的两边扶手上，他们的脸只距离几公分。

“我是麦斯开发的股东。”孔恩说。 “我说服股东会这是笔好投资，而烈日郡欢迎这项投资。 我随时可以叫停这件事。 只要你在官司投下有罪裁决，这次收购就会烟消云散。 你可以恢复平静的生活，土地也保住了，但别存有幻想，如果你抵抗，下个月你就准备流落街头。”

孔恩站直身子，泰勒捕捉到一丝什么气味，不是狗屁，而是不好闻的味道，腐烂的东西。

他看着检察官离去，一言不发。 不用继续浪费唇舌，泰勒相信这个人的威胁。 他说的是真的。 泰勒晓得自己抵抗跟配合的结果会截然不同。

他喝起他的茶，低头看着门廊上的书。

他从没想过自己得做出这种抉择，原则是有代价的。 虽然泰勒欣然付出代价，他却不希望家人因为他做了正确的事情而失去遮风避雨的家。 如果正确的事会伤及他的家人，那这样还算对的事吗？

他搓揉起额头，觉得自己别无选择。

案件的其他陪审员他都认识，他们是他社区的一分子，显然会听他的话。 他可以说服每一位陪审员都投下“有罪”，这点毋庸置疑。

孔恩选对人做这件事了。 如果他投下有罪判决，其他人不会跟他唱反调。

泰勒捡起书本，沿着门廊阶梯下来，走到垃圾桶旁，将书扔在垃圾袋最上方，然后盖上盖子。

那充其量只是一本书而已。

这是真实人生。 他看着儿子卧房的窗口。 灯还亮着，孩子就在那里读他的书。

艾弗瑞咒骂一声，抓起垃圾桶的盖子，将书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