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看着泰德·巴斯顿走上证人席。 他穿了白色衬衫，打蓝色领带，下半身是卡其裤。 四十好几的壮汉，有一头梳成旁分的棕发，没有半丝花白。 他胡子刮得很干净，经过时，凯特捕捉到他散发出的肥皂及鞋油味。 巴斯顿穿了礼拜天上教堂的体面衣服来法院出庭。

他先发誓，接着孔恩不怎么流畅地起身，开始向证人问话。 起身时，他从桌上拿起一本厚厚的成文法，这样陪审团才不会看到他的血渍。 凯特也注意到了，不晓得他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他的大腿开始流血时，手上没有血，所以她猜那应该是旧伤，但他好像是故意让伤口流血，仿佛是在惩罚自己。

某些有权有势的人会这样。 凯特与许多性骚扰诉讼的女性合作过，她从受害者口中听说各种故事。 大多是类似的说法，男人不懂怎么跟女人交流，不晓得该怎么行动，就这样，就是这么简单。 其他的则是细节。 不过，某些细节却一再于不同故事中出现。 有权势的男人常常幻想自己受伤或无助的样子。

凯特认为检察官可能是故意自残。

“巴斯顿先生，请教你的职业？”

“我是卡车司机。”

“今年五月十四日当晚，你人在哪？”

“我在联合公路卡车站休息。”

“这是什么意思？”

“我在车内闭目养神。 我那天已经完成工作，我要休息了。 想说我在车上睡，就不用花钱住旅馆。”

凯特喜欢巴斯顿，讲话实实在在，看起来像是只陈述事实的人，不会加油添醋。

“那晚有发生什麽事吗？”

“什麽事也没有。”

“隔天你做了什么？”

“我先将货物送到化学工厂。 我住在镇上，但街道太窄，联结车开不进去，所以我把卡车停在卡车休息站，走路回家，陪了孩子一天。 那天傍晚，太太送我回休息站，这样我可以先替卡车加油，然后继续载货。”

巴斯顿迟疑起来，咽了咽口水，清了清嗓，要么是因为紧张，要么是回忆夹带情绪。 当他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颤抖起来，双眼忽然湿了。

“我在车上时，看到停车场后方的长长杂草间有动静。 我过去看，结果那是......”

“巴斯顿先生，请继续。”

“我看到了好几只长值，它们围成一圈。 我看不清楚它们在啃食什么，一开始看不清楚。 我仔细看，发现那是一双脚。 脚掌往上对着我。 在月光下，这双脚看起来是蓝色的。”

“之后你采取了哪种行动？”

“我报警。”巴斯顿说。 “我听说爱德华兹家的女儿失踪了，因此我一点迟疑也没有。”

“谢谢你。”孔恩回到座位。

陪审团喜欢泰德·巴斯顿。 攻击他会铸下大错。 凯特很清楚她必须让巴斯顿成为对辩方有利的证人。

“巴斯顿先生，请问你几点抵达卡车休息站？”凯特问。

“那晚差不多十点半。”

“而你全程待在卡车上？”

“差不多，对，我在驾驶座上吃餐盒。 噢，我大概去上过加油站的厕所一次。 刚到的时候。 就这样。”

“驾驶座上听得到霍格酒吧的音乐吗？”

“当然听得到。 我吃完之后想小睡一下，因为音乐，我没办法立刻入睡。”

“你睡得很浅吗？”

“没有特别浅。”

“但音乐大声到让你睡不着？”

“对。”

凯特望向陪审团，然后将注意力放回证人身上。 她现在越来越会使用这种细腻的肢体语言了。 这是她告诉陪审团“这很重要，记清楚了，现在仔细看”的方式。

“那晚你没有听到女孩尖叫或求救的声音？”

他摇摇头，说：“没有，完全没有。 如果听到，我肯定会跑过去查看。 小女也差不多那个年纪。”

“在你寻获死者尸体前，你也都没有见过死者？”

“没有。”

“那天晚上你有没有见过被告？”

“没有，我印象里没有。”

“巴斯顿先生，检察官的指控是斯凯拉·爱德华兹与被告在午夜时离开霍格酒吧，他们产生口角。 他们指控被告殴打受害者，重击她的脸多次，受害人还用右手指甲抓被告的后背，挣扎中，受害者的左手两根手指脱臼骨折。 之后受害者遭到勒毙，那天晚上或隔天，凶手将她埋进你寻获尸体之处。 你明白这是检察官的说词吗？”

“我想我明白。”巴斯顿说。

“但你没有听到任何尖叫，或类似挣扎的声音，对吗？ 巴斯顿先生？”

“的确没有。”

“巴斯顿先生，谢谢。 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孔恩没有进行再次直接讯问，让巴斯顿离开证人席。 钱德勒法官看着巴斯顿沿着走道出去，从大门离开法庭。 他宣布休庭，凯特觉得在法官起身时，她看到法官的神情有异。 其中带有担忧与质疑。 这些情绪的矛头统统指向检察官。 凯特不希望抱持太多希望，但看来钱德勒开始觉得安迪·杜瓦也许是无辜的。 此刻的她先不去想这件事，这样会分心，反而盘点起还没作证的检方证人。

DNA 专家雪柔·班布里，她将安迪的 DNA 与斯凯拉指甲下的物质连结在一起; 莱纳副警长，可以证明认罪自白及安迪后背的抓痕属实; 雷恩·霍格，霍格酒吧的老板，以及最后一位，斯凯拉的父亲，弗朗西斯·爱德华兹，他会让陪审团心碎。

证人出庭的顺序不确定，但凯特猜测弗朗西斯应该会是压轴。 毕竟，此刻他根本不在法庭上。

“下一个证人是谁？”凯特问。

艾迪摇摇头，说：“不知道。 孔恩乱了阵脚，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最后的惊喜还没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