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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艾迪魔鬼的代言人 作者:史蒂夫·卡瓦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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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洛克带着死亡证明来法院找我们。 不用看,我都知道这是我们在这场官司里首度走运。 我的理论没错。 不过,这不意味着我们面前的路途就缩短了。 我们没有击晕对手的杀手锏,只是多了出拳的机会,仅此而已。 有时,这一拳还会打偏。 布洛克抬头,对帕特里克挥挥手。 “他们还撑得住吗?”布洛克问。 “紧张得要死,好几天没睡了。” 我们一起前往辩方席。 派翠西亚弯着腰,一手从前排立柱间伸过来,握着安迪的手。 他在旅社吃得比较好,但那身西装还是看起来可以容纳三个安迪。 派翠西亚又穿了那件最上得了台面洋装。 午夜蓝,布料上有白色与黄色的小斑点。 她绑起头发,戴上她所谓的“礼拜日手套”,这副历史久远的皮手套是她妈让她上教堂时戴的。 肯定是她小时候的礼物,因为现在手套在她手上绷得很紧。 “今天会很难熬。”安迪说。 布洛克只是对他笑了笑。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有所保留。 她想说点鼓励的话,带有希望的话,但她知道今天要爬的是一座大山,而我们只有一条细细的绳子。 她只咬了咬嘴唇,拍了拍帕特里克的肩膀。 我看到凯特注视着她,微微觉得这样的应对有意思。 她对布洛克的认识比我们都深。 布洛克搁在派翠西亚肩上的那只手可不简单,因为我们都知道布洛克只会在断人手脚时产生肢体接触。 小小的奇迹就此出现在冰冷的法院里,这里的奇迹相当罕见。 鬼才晓得我们现在正需要奇迹出现。 布洛克转头望向检察官后方的座位,说:“法兰西斯今天没来?” “没。”哈里说。 “没见着他。 你想出去开车转转,看能不能找到他?” 布洛克点点头,在法官走进法庭时离开。 接着入场的是陪审团。 然后便开庭了,就我所知,这可能是我在法庭上最难熬的一天。 “检方传约翰·劳森。”孔恩说。 这是今天法庭上大声说出的第一句话。 孔恩站得比较直,看起来比较高。 他不再缩着肩膀,聚焦在陪审团上。 也许他适应了庭审的节奏。 无论你是谁,打过多少官司,开庭第一天总是相当紧张。 你得花点时间站稳阵脚,看看陪审团、证据站在你的哪一边,还要找到可行的道路。 孔恩找到了。 他的助理检察官温菲尔德伏首于检方席上,看起来若有所思。 一名男子从法院后方走上来,他穿了一袭咖啡色的紧绷西装。 稀疏锐利的落腮鬍沿着他的下巴往上爬,一路散落到他的上唇。 如果我不晓得这口胡子是真的,我会说,那是有人用麦克笔画上去的。 疤痕将他的左眉分成两段,宛如时尚宣言。 西装看起来不便宜,但很明显已经很久没穿。 手臂粗了,胸口及大腿的布料撑得很绷。 彷佛衣服缩水,或应该说劳森长壮了。 他因为蹲苦窑,很久没穿过这件西装,而监狱里能干的就是举重跟阅读。 还有,想出狱的方法。 他用左手接下《圣经》,轻吻起这本书,仿佛它是什么圣物,然后才举起《圣经》,跟着发誓。 法官允许他坐下。 “劳森先生,你目前的地址为何?”孔恩问。 “我目前待在郡立监狱。”他说。 劳森讲话口音很怪,是南方口音,但不是慢条斯理拖长的语气,他讲话很快,嘴唇几乎没有动作,话语出口像是喃喃自语,听起来更像“我目险待债尽力监议”。 法庭速记员停下输入,转头对书记低语,书记则向法官开口。 “劳森先生,可以请你讲话放慢速度,讲清楚一点吗? 速记员跟不太上你的腔调。”钱德勒法官说。 速记员低声对法官道了声谢。 我看着速记员,她的手指飞快在键盘上移动,我因此有了启发。 “你是说,你目前正在监狱服刑?”孔恩问。 “没错。”劳森说,这次讲得慢多了。 为了速记员及法庭上的人,仔细发清楚每一个音。 “你都在州立监狱服刑吗?” “不,我在郡里待了一阵子。 我跟那边那个被告同牢房。”他指着安迪。 “你跟被告在同一个牢房里待了多久?” “大概两个礼拜吧? 我不知道。” “你跟被告熟吗?” “熟,你知道,我们是狱友。 没有多少空间,只能分上下铺。 我们一天二十三小时,一周七天都关在里头。 你肯定要跟同铺的人混得好一点,不然你会发疯。” “可以说你跟被告成了朋友?” 劳森用手抹嘴,然后用拇指食指摩挲胡子的线条,沿着胡子从嘴角摸到下巴去。 “不算朋友,在他跟我说,他杀害那个女孩之后,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劳森先生,慢慢来,告诉陪审团,被告是怎么说的?” 他叹了口气,闭上双眼,然后说:“我们在牢房里,夜深了,我听到他在哭。 你知道,他睡下铺,我在上铺。 我听到他在下面哭,他没进来过,所以我叫他闭嘴,哭也没有用,他得挨过去。 他说他活该,还说他千不该、万不该害那个女孩。” 他回答完毕时,还转头望向法庭上的人,先是看了看陪审团,然后正视孔恩。 “你有没有问他说的是哪个女孩?” “我知道他讲的是在卡车站死掉的女孩。” “你有说什么来回应被告的这段话吗?” “我只是说,他现在没有啥好做了,只能接受认罪。 向条子坦白。 他说他办不到,因为他们会烤熟他的屁股。” 速记员叹气,听起来像是无奈的叹息。 他讲话速度还是太快了。 “劳森先生,谢谢你。 还有一件事,地检署有没有为了让你今天出庭作证,与你进行任何承诺交换?” “老兄,没有。 我今天来只是把该说的事实说一说,懂吗?” “谢谢。” 钱德勒法官扬起眉毛看着我,仿佛是在问我敢不敢向证人提问一样。 凯特对哈利低语,他们一起转头轻声对安迪开口。 他摇摇头,我很久没见到他这么激动了。 静静坐在那里看着证人做出子虚乌有的指控实在太难过了。 我起身,绕过辩方席,站在法庭的律师席上。 劳森歪着头,与我对望。 他看起来得意洋洋,仿佛我完全无法撼动他。 “劳森先生,你上次穿这身西装是什麽时候的事?”我问。 他眉头纠结,双唇紧抿,嘴角下垂,头也缩进肩膀之中。 他看起来很不解,我刚刚好像是在问他秘鲁首都是哪个城市一样。 “啊,不知道,也许六年前?” “你上次穿这身西装大概是你听取判决的时候? 我说得对吗?” “对。” “所以,你服刑六年,你为何入狱?” “散布麻醉剂。”劳森说。 “你贩毒?” “对,但我没有杀过人。”他说。 “我没这么说。 你还要坐多久的牢?” “八年不到。” “而你在州立监狱待了六年,忽然间,不知为何,你就转到郡立拘留所关两周,这么说对吗?” “算对。”他说。 他有点激动,回答得很快。 “直接转到安迪·杜瓦的牢房?” “嘿啊。” “而你在那里待了两周?” “差不多。” “你证实被告坦白谋杀。 你是什么时候跟执法人员提这次认罪自白的?” “我跟看门的说我要见警长。” “你什么时候跟看守的警员说的?” “不知道,隔天早上吧?” “那你是几时与警长谈的?” “就那天。” “而你是什么时候转回州立监狱的?” “几天后。” “为什么?” “不知道,他们叫我去哪,我就去哪。” “而你今天出庭作证,完全没有任何利益交换?” 劳森靠向前,大声也清晰地对麦克风说:“没有。” “你跟地方检察官没有口头说好任何条件,用作证来交换减刑?” “没有。” “而你没有签署任何同意书,说你会为了减刑,同意作证?” “没有。” 老套了。 监狱告密仔为了减刑,什么话都肯说,但检察官最不希望陪审团觉得告密仔是在撒谎。 地方检察官要陪审团相信证词不是从证人口里贿赂或收买来的,这一切都是不假修饰的事实,就此而已。 这么做只会有一个问题。 因为这是狗屁。 天底下没有诚实的监狱告密仔,永远也不可能有。 “所以就陪审团的理解,你没有以今天的出庭作证作为筹码交换缩短刑期?” “没有,我没有。”他的回答近乎得意。 “为什么不这么做?”我问。 “啥?” “你为什么不交易?” 他环视法庭,与孔恩交换眼色。 他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就是没有。”他终于回答。 “与检察官交易没有错,这种事很常见。 狱友得到能够协助当局的信息,他会展现出配合的态度,地方检察官会跟假释委员会协商。 假释委员会希望狱友在出狱前能够彻底悔改。 跟当局合作,协助其他犯罪事件结案是狱友走上洗心革面正直公民之路的绝佳表现。 所以,我再问一次,你为什么没有跟检察官交易?” “我说了,我不知道。 我只是想把实话说出来,就这样。 那女孩被杀了,我想帮条子逮住这家伙。”劳森现在讲话速度变得非常快。 速记员面露难色地敲着机器的键盘。 我朝证人前进了一小步。 他心里七上八下,忘记要放慢速度稳定回答问题。 我需要逼得更紧一点。 “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继续追问敏感或保密信息,但我很好奇,当你说你不要跟检察官交易的时候,你的律师怎么说?” 我再次向前,我要劳森知道,我这是持续逼近,不留空间给他。 “我没跟律师谈过。”他说。 我正打算前进,但随即停下脚步,不解地摇摇头。 “等一等,我知道如果你们没有交易,这点会让检察官好看许多。 倘若证人出庭作证只是为了要求减刑,那这种证人在陪审团面前没有多少公信力。 有时检察官不希望陪审团知道他与犯人进行了利益交换。 这样证词的可信度会高一点。 你明白这种交易大致是这样运作的,对吗?” 劳森咽了咽口水,说:“明白。” “我讲话时,你有看到那位女士正在打字,对吗?” 他活动下颛,望过去,说:“看到了。” “她是法院的速记员,她会记录下法庭里所说的一切。 如果这个空间里有任何争端,纪录会决定一切。 你的证词也会记录下来。 这你明白吗?” “明白。” “好,如果你六个月后,站在假释委员会面前,他们说他们不晓得你跟地方检察官之间有交易呢? 你发过誓,你在纪录上告诉法官与陪审团,的确没有任何交易。 你的律师完全不知情,更没有任何文件可以证明这件事。 要是孔恩先生也说没有交易呢? 你认为假释委员会会相信你,还是会相信孔恩先生呢?” 天花板的吊扇让法庭保持凉爽,却无法阻止豆大的汗珠从劳森额头滚落,一路流经他的双眼、脸颊,到他那口落腮鬍里。 他瞇起双眼,锁定孔恩。 “劳森先生,我是辩护律师,我知道跟地方检察官唱反调会有什么下场,所以,为了你好,为了你自己的权益,我再请教你一遍,地方检察官有没有用任何利益交换你今天出庭作证?” 两名陪审员靠向前,期待劳森的回答。 劳森舔起嘴唇,抹去脸上的汗水。 “劳森先生,为了记录,请你说出答案。”我说。 “他说他会在假释委员会面前替我说好话。” 靠向前的陪审员是艾弗瑞与另一个人,他们一起转头望向孔恩。 我跟着他们的视线循过去。 孔恩摇头笑了笑。 “所以他的确有跟你谈交易?” “对,没错。” “我明白了,所以当你在证词里说,你们没有交易的时候,其实是在撒谎?” “不,我只是口误。” “让我整理一下,你当着陪审团的面隐瞒你与地方检察官利益交换,但当你说你听到安迪·杜瓦坦白自己杀害斯凯拉·爱德华兹时,你说的却是实话?” “差不多是这样。” “你因为贩毒罪名遭到逮捕入狱时,你是认罪还是否认?” “否认。” “而你的罪名还是成立了?” “对。” “你在你自己的官司上欺骗陪审团,今天又骗这里的陪审团,说你跟检察官之间没有任何利益交换,而当你说安迪·杜瓦坦承自己的罪行时,你期待这里的陪审团会相信你?” “老兄,这一切都是放屁。 我之后在假释委员会面前还能得到减刑吗?”他转头张望。 我转头面向陪审团,举起双手,说:“我没有问题要问这位证人了。” 孔恩起身,准备进行再次直接讯问,弥补伤害。 “劳森先生,我只是想向陪审团澄清且记录,我们没有跟你进行任何交易,以你的证词交换减刑,对吗?” 劳森靠向前,手指指着孔恩,龇牙咧嘴的。 他正要对检察官说什么,但此时法官介入了。 “我觉得这位证人没有任何可信度。 要是他暗示地方检察官为了诱导不实证词,误导法庭,那我们可以忽略这位证人。” 孔恩看到钱德勒扔来的救生索。 他随即接下,钱德勒法官命令劳森离开证人席。 只不过,这位仁兄没有因此闭嘴。 “我们说好的!”他说,同时两名惩教员出现,将他带离证人席。 法官救了孔恩,但我觉得他不是太满意。 这是第一次,钱德勒法官用之前专门对付我的眼神望向孔恩。 他要么是不高兴孔恩行事草率,要么就是地方检察官已经将法官的道德底线扯到极限。 孔恩的指控一一瓦解。 他坐了下来,看着桌上的文件。 我看到他紧紧握住右大腿。 红色的痕迹出现在他的裤子上,就在他捏的部位上方。 他放开手,说:“检方传巴斯顿先生。” 巴斯顿就是发现斯凯拉尸体的卡车司机。 他不是关键证人,不晓得孔恩为什么要传他。 凯特靠了过来,低语道:“孔恩运作还算正常,传的是好搞定的证人。 巴斯顿不会说有争议的话。 这是孔恩找回节奏的方式。 我们必须对巴斯顿扣下板机。” “不。”我说。 “我们在巴斯顿这里埋问题,晚点再自行回答。 如果孔恩开始挣扎,我们就必须确保他继续挣扎下去。 给他其他需要担心的问题。” 凯特点点头,说:“我来搞定巴斯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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