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洛克坐在法庭最后面一排边边的位置上，听着凯特揭穿烈日郡法医的疏失。

布洛克听取法医的证词，原本困扰她的几件事，现在感觉更为要紧。 斯凯拉受的伤很罕见。 听到法医出声详细解释，这些伤势在布洛克心里感觉更重要了。 普莱斯走下证人席，朝旁听席走去时，群众开始窃窃私语。 这很自然，法官与检辩双方都没开口，群众可以低声交谈，在诉讼过程中稍微松懈一下。 布洛克扫视起人群。

看到了。

首先，弗朗西斯·爱德华兹从前排起身，朝中央走道前进。 他咬着牙，差点按捺不住怒气。 凯特对普莱斯的交互诘问让弗朗西斯很不好过，特别是在听说了宝贝女儿受了什么样的伤害。

身材矮胖的男人看到弗朗西斯朝大门走去，也从座位起身。 又是他，穿着同一件粗花呢外套，昨晚在警车后座安慰弗朗西斯的男人。

男人没有跟弗朗西斯交谈，而是直接用手揽着他，带他走出法庭。

他们往外走，经过布洛克身边时，她转头问旁边的中年女子现在几点，已经四点多了。

布洛克先是等着两个男人出去，关上门，然后又在心底默数到五，这才起身离开。

布洛克在走廊上看到他们从大门出去，左转前往停车场。 布洛克保持距离跟了上去。 她在门口逗留，仔细聆听。 车门关上的声音，V8 引擎发出的沙哑轰鸣声是给她的信号。 布洛克左转离开法院，朝停车场前进，看到两个男人坐上红色皮卡车。 车子看起来很新，也很贵。

她坐进运动型多功能休旅车，发动引擎，但皮卡车没有移动。 布洛克用手机打了通电话。 不久前，她还是警察，前阵子她甚至还担任了执法人员的顾问，主要负责警员培训、不致命自保训练、进阶驾驶课程。 电话另一端接起，她自报姓名与皮卡车的车牌号码，问起这辆车有没有什么文件，然后挂断电话。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手机响起，女人的声音说：“泽维尔·葛鲁柏，文件要等一下，但先前没有纪录......”提供了他的地址后，电话又挂断。 她们不要寒暄比较简单也安全，讲事实就好。

布洛克用手机搜寻起葛鲁柏，查到的就是刚刚见到的那个男人。 他是阿拉巴马州立大学的化学系系主任。 布洛克浏览起其他搜索结果，看到一篇新闻稿，说明葛鲁柏目前处在长期停职状态，之后还要参加惩处听证会。 看来他在政治集会上曾做出一番公开言论，其中包含了白人至上的弦外之音。

几分钟后，另一辆蓝色且有点年纪的皮卡车开进停车场，与葛鲁柏的车平行并排。 蓝色皮卡的驾驶靠到窗口来与葛鲁柏交谈。 之后率先开出停车场，葛鲁柏则载着弗朗西斯紧随其后。

布洛克等到两辆车都开出去，才展开追踪。 她不担心追丢他们。 蓝色皮卡在离地150公分的天线杆上插了美利坚联盟国国旗，她不可能追丢。 两辆车没开多远，不久后就停在市区街上。 三人下车，朝巴克斯镇保险公司的门前进。 这间公司看起来歇业已久。 布洛克猜测这扇门可以让保险业务员独立进出楼上办公空间或公寓。 她看了一眼蓝色皮卡的驾驶，发现几天前才见过这个人。 驾照上的名字是布莱恩·丹佛。 他今天没有穿防弹背心，也没有背着他的步枪，但布洛克注意到他腰际挂着一把格洛克手枪。 葛鲁柏提着一个大大鼓鼓的黑色公文包，三人一起消失在门后。

不一会儿，布洛克看到老虎窗的灯亮了。 附近没有制高点能够观察屋内状况，所以她只能静观其变。 她一边盯着前门，一边打算继续拨电话。 她还在等先前的联络人回报葛鲁柏的文件，这种文件是指警方档案或执法人员手中掌握的信息。 对方电话里已经说葛鲁柏先前没有案底，但有文件存在，要找到得花一点功夫。 她越来越不耐烦，正要打出去时，对方先来电了。

“有文件，但我没有权限。”对方说完就挂断。

从葛鲁柏因为白人至上言论遭到大学停职这件事，以及他认识布莱恩·丹佛这种人看来，布洛克推测葛鲁柏大概列在某个单位的观察名单之中。 她心想：现在的美国人真的很奇妙。 九一一事件后，美国最大的威胁来自海外恐怖分子。 今非昔比。 当下联邦调查局、国土安全部以及其他情报机构、执法单位将白人至上国内恐怖组织视为国家最大的威胁。 这些组织持续发展，还掌握源源不绝的资金。

布洛克想起寇帝·华伦脖子上的那把匕首，以及刀刃上的符号——白色山茶花。 想到这里，她喉咙痒了起来，胃里打结。 布洛克不喜欢情绪涌现。 在她的认知里，情绪与冰冷的理性事实无法合作。 理性事实是干她这行的基本配备。 有时，无论她多压抑，情绪还是会淹没她的思绪。 年轻时，布洛克对于情绪小心翼翼，主要是因为无法了解。 情绪很难懂，不好控制，也似乎没什么用。 她会对家人、好朋友凯特，以及偶尔约会的女性对象展现感情，但布洛克对其他人喜欢保持距离。 在肢体与心理上逐出屏障。 她不喜欢握手，更不会拥抱别人，话也不多。

不过，有时她的行事作风、她的屏障、她批判性的思绪，一切都会遭到淹没。 自从她与凯特重新联络上、加入事务所担任调查员后，这种状态更是频繁出现。 她喜欢艾迪与哈利，让他们走入她的生命却更常引发她内心深处的情绪。

窗里的光暗了，不一会儿，葛鲁柏、丹佛与弗朗西斯回到街上。 布洛克听到喀啦一声，看着方向盘，她把方向盘捏凹了。 她对种族歧视组织的第一个反应是反感，然后是愤怒。 她下巴开始酸痛，她惊觉自己在咬牙。 她吐出几口气，扭扭肩膀与脖子。 她脑中的憎恨让她无法思考，这样不成。

她让优势脑，也就是负责分析的那一块重新主导运作后，她注意到公文包不在葛鲁柏手上了，而在弗朗西斯·爱德华兹手里，上车时，他还将东西放在葛鲁柏汽车地板上。 葛鲁柏开车载他离开。 丹佛等了一下，离开时，皮卡车急驶的离去声伴随起涡轮散发的黑烟。

布洛克走下车，接近他们刚刚走出来的大门。 门上有一道锁跟锁死的门闩。 要开是可以开，但她不希望有人知道她来过。 于是，她绕到街廓尽头，一边走一边点起建筑物，然后左转，看到建物后方的暗巷。 她边走边数，停在跟房子一样老的一扇钢制双扉推门前。 门上的锁生锈了，左右门把相距约25公分，中间用铁链及挂锁固定。 这意味着这扇门是防火门，从外头锁上防火门是违法行为，但大概唯有如此，才能关上建物后门，因为门锁生锈了。

挂锁与铁链看起来很新。 要破坏挂锁与铁链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没这个必要。 她只需多功能钥匙圈上的小剪刀、汽水罐与唾液就能搞定。

布洛克在旁边子母垃圾车中找到汽水罐，剪下 10 乘 2.5 厘米见方的大小，接着将中央剪成 U 型。 她将铝条两边往内折，做出一块垫片，穿进挂锁杆中，用力拉。 在锁杆底部抹点口水，再将 U 形部分锁扣、锁杆与槽口间。 锁杆喀啦一声打开。 她解开铁链，穿过大门，进入一条小通道，这里通往一座漆成黑色的铁制阶梯，也就是前往二楼的防火逃生口。 她走上楼，看到一扇关上的窗户，但没上锁，她戴好乳胶手套，从外头推开。

里头不是公寓，曾经是一间办公室，但已经清出空间，另有用途。 一面旗裱框挂在档案柜上，旗子上的图腾跟寇帝·华伦脖子上那把刀一模一样。 布洛克开始拉开档案柜抽屉。 第一个抽屉是空的，第二个里头有传单。 打印出来的标语背后有同样的花朵图案水印。

这句标语是：

拯救第二修正案

拯救你的孩子

拯救白人种族

加入蒙哥马利的白茶花游行

下一个抽屉里有好几个电池与电线，再下面的抽屉里是一箱手机与充电线。 最后一个抽屉里则是档案卷宗，一册一册摆得整整齐齐。 她抽出第一册，打开，这是莫比尔城外一处人权团体的信息备忘录，上头列出该机构的员工姓名与住址、社交媒体账号、电话号码，还有这些员工家人的姓名与地址。 下一份档案则是蒙哥马利的律师事务所，上头同样列出员工姓名与他们的个人信息。 布洛克翻起这一本本的档案，看到许多当地公司、立法机关、警局、法官、民主党政治人物的信息，其中一份档案更是让布洛克打起冷颤。 封面简单描述起这份数据的性质——犹太人。 里头列出各种普通百姓的备忘录，邮局员工、办公室员工、小型企业主，他们的个人信息写得清清楚楚，有些甚至还有附上照片。

剩下的还有黑人、拉丁裔、同性恋等档案卷宗。

最后一份文件没有标签。 布洛克翻开，看到其中包含一连串的当地教堂，名单后方则是新闻报导的剪报，都是同一种报导，教徒主要由非裔美国人组成的福音教堂逃过爆炸攻击，炸弹引爆失败。

布洛克甩上档案柜，力道之大，整个柜子都晃了起来。 她喘起大气，双手握拳，双眼圆睁。

还有最后一个抽屉，里头没有档案。 只有一张卷起来的厚纸。 布洛克打开厚纸摊平。 她发现自己正在看一栋古老建筑的平面示意图，这栋建筑很大，入口处有四根柱子。 建筑算是住宅，也是办公区域。 平面图上画了线，还有注解，小小的字迹标示“芬利街”、“三号出口”、“二号阻碍”及“暂停区”等字样。

她将出现的街道名称输入手机，得到阿拉巴马州蒙哥马利的空拍图。 街道的焦点靠近州际道路。 平面图所指的建筑肯定就在附近，在确认了附近的地标几分钟后，她查到了该建筑为何处。

布洛克从窗口爬出去，以来时同样的方式离开建筑，还记得在身后将门锁回去。 她上了车，打开车灯，油门踩到底，迅速返回法院。

她需要把艾迪从拘留室里弄出来，时时守在安迪与他妈身边。 这个组织有条理，有关系，还有一个计划。

要布洛克猜，她会认为他们策划展开全面攻击，目的是什么？ 她不清楚。 也许是暗杀、绑架，或两者一起执行。 平面图上的建筑是整个阿拉巴马州的权力中心。

也就是州长官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