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我睡不着，脑袋飞速运转，哈利则在床铺另一边大声打鼾。

开庭前一晚，我通常睡不好。 我本来就睡很少，但今晚担忧重重压在我的胸口上，想到一早就要开庭，口袋里却没有多少弹药，整个陪审团、整个镇都看安迪不顺眼。 我起身穿衣，到楼下去派翠西亚与安迪的房间。 我在门外听了一下，有交谈声，知道我不会吵醒他们，便敲起门。

派翠西亚让我进去，然后恢复他们先前的坐姿，她回到安迪旁边的床上。 角落亮起一盏台灯。

派翠西亚用双手揽着儿子。 这是他们很习惯的拥抱。 他前后摇晃身子，拍着母亲搁在他肩上的那只手，这只手似乎生了根，固定在那一样。

我坐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

“做恶梦了？”我问。

派翠西亚轻声开口：“他很怕，我一直告诉他，没有什么好怕的。 他没做坏事，上帝会让他们明白的。”

我没告诉她，上帝通常不会在阿拉巴马州显灵，更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刑事法庭上。

“我一直在想这个案子。 我们掌握的信息太少了。 跟我聊聊斯凯拉是怎样的人。”我对安迪说。

“她对我很好。 我刚去酒吧工作时，完全不晓得自己在干嘛。 我不懂点单系统怎么运作，怎么作洗碗机或收银机...... 都是她帮我的。 雷恩其实不太理我，是斯凯拉教我怎么做这份工作的。 她总说，她大学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她已经看上西雅图的一间研究公司。 无论她心情如何，她总会挂着微笑。”

“她偶尔会不高兴吗？”

“很少。 她会跟她男朋友盖瑞吵架。 我看得出来他们在吵架，因为那时她会用两只大拇指打手机，她生气的时候。”

“斯凯拉用的是哪种手机？ 寻获她尸体的时候，手机不在她的随身物品之中。”

“我想是 iPhone，粉红色的，后面有贴钻，拼的是她的名字缩写。”

“他们很常吵架吗？”

“只是拌嘴，他不会动手什麽的。 他们通常是在吵政治，你知道，盖瑞是总统的超级粉丝。”

“斯凯拉不是？”

“可以这么说。 她看到的是总统的本质，盖瑞却照单全收，她就气盖瑞这点。 他不喜欢我，我是说盖瑞。 有时我会陪斯凯拉走一小段路，直到有人来接她。 如果是盖瑞，他通常都不会给我好脸色看。”

“盖瑞有戴戒指吗？”

他想了想，说：“没有，印象里没有。”

“你觉得杀害斯凯拉的凶手可能是谁？”

“老实说，我还是很震惊。 我实在不懂怎么会有人对她做出这种事。 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我真的不明白。”

“安迪，我知道这很可怕，但我需要你勇敢一点。 也许到了某个时间点，你必须告诉陪审团，斯凯拉不是你杀的，你是被迫签下认罪自白。”

我打开档案，翻到安迪自白书那一页。

“他们说，只要签了就没事了。 要是我不签，我妈会受伤。 他们也会继续伤害我。 我猜我那时没想清楚。 罗麦斯用警棍揍我，敲我的头，我肯定晕了过去。 我醒来时，他们就逼我签认罪书，我...... 我真的没有想清楚。 我不想签，也知道我不该签，但我实在太害怕了。”

安迪讲话轻声细语，语气平稳，很有说服力。 他大大的双眼反射起昏暗房里的光线，这双眼睛里充满恐惧。

我想告诉安迪，一切都会没事，我、哈利、凯特会替他赢下这个案子。 告诉他，这场恶梦马上就会结束，他可以回到他的书籍里，去念大学，邂逅女孩，认真读书，让他妈妈骄傲，过上他值得的有意义且丰富的人生。

但我办不到。 是有希望，但在这一刻，距离开庭还有八个小时的时候，我实在无法安慰他。 司法系统不是这样的，这个系统没有站在他这一边，这个系统包含了警察、地方检察官、带有偏见的法官，以及带有偏见的陪审团。 解决其中一、两个问题我办得到。

但全部？不行。

这次搞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