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鸡油菌旅社的床铺上，听着布洛克讲话。 她调幅收听警用广播扫描仪，这是她从她的旅行包里拿出来的，同时短暂开口交谈。 凯特一边听，一边看着我从方思华斯那里拿回来的照片。 哈利闭着眼，躺在床上。

“你说跟你见面的那个女的叫什麽名字？ 替达瑞斯·罗宾森洗刷污名那个？”我问。

“珍？ 不可能。 糖果铺的事情她没有跟任何人说，我打电话向她确认过了。”布洛克说。

“那就是糖果店的老太太桃乐丝·梅泽啰？”哈里从床上说。

“不，我也问过她了。”布洛克说。

“哎啊，反正有人向孔恩通风报信，说罗麦斯有他的料要爆。 既然不是这间房里的人，那肯定是桃乐丝或珍。”我说。

“我觉得是因为那封信。”凯特说。

布洛克点点头。

凯特去主街电器行买了一台打印机，将机器连上她的笔电，印出了布洛克拍的照片，也就是罗麦斯亡妻写给他的信。

“我觉得这种信会改变一个人。”凯特说。 “你们想想，罗麦斯深爱他的妻子，她终于不敌癌症。 罗麦斯照顾了她这么多年，她却在坟墓里朝他丢炸弹。 说得通啊。”

“也许吧。”我再次扫视起那封信。 我知道信里肯定有重要线索，但我还不晓得线索是什么。

“好吧，就算他改变主意了，然后跟孔恩说，他要揭发他？ 坦白一切，拖孔恩一起下水？ 干嘛要告诉他？”

“我觉得罗麦斯低估了地方检察官愿意努力的程度。”凯特说。

我们又交谈了一会儿，然后陷入沉默，此刻布洛克终于调到了烈日郡警局的无线电频率。 她没有报警说罗麦斯死了，毕竟她擅闯私宅，还查看过犯罪现场。 惊动警方太冒险，但不让警察知道，她又觉得过意不去。 她确定警局里肯定会有人过去找他，就算只是去致意也好，而她希望能够立刻掌握这样的消息。

我坐在哈利旁边床铺上，一拳托着脸，仔细端详凯特拍下的雷恩·霍格戒指照片。 哈利在我身边打呼，凯特则开始在房里踱步。

布洛克一边听警用广播，一边想跟上我与凯特对着霍格戒指照片的低声讨论。

“星星上可能有字母，我是说，我觉得上面好像有东西，但看不太清楚。”我说。

凯特将手机接过去，调整角度，说：“我们需要更清晰的照片，让我看看你从方思华斯那边带回来的照片。”

“我还没看过。”布洛克说。

凯特对她点点头，说等等就让她看。 于此同时，凯特将方思华斯的验尸照与她拍的照片放在一起，左右对照。

“我看不出来。”凯特说。

“让我看看。”布洛克说。

布洛克先检视霍格戒指的照片，然后是验尸照片。 她一看到照片，我就注意到她的额头皮肤紧绷了起来。

“怎么了？”我问。

“艾迪，你误会了。”布洛克说。 “斯凯拉额头上的字母印子不是 F 跟 C。 C 是另一个字母的一半，星星上的文字应该是 F、O 跟 P。”

凯特张大了嘴。

“你怎么知道？”我问。

“因为我现在晓得凶手戴的是什么样的戒指了。 我们都搞错了，五角星跟巫术没有关系。 星星象征的是执法人员，星星是一个盾牌。 FOP 成员不用会员卡，反而是靠着戴戒指来表明身份。”

“FOP 是什么？”凯特问。

“那是警察兄弟会（Fraternal Order of Police）的缩写。”我说。 “代表全美警员的游说组织，也是会员组织。 杀害斯凯拉·爱德华兹的人是条子。”

“或当过条子。”布洛克说。 “这样就有新的问题了，这种戒指并不特别，可能有几万枚在外流通。”

房里一片静默。 我们希望这枚戒指能够带领我们找到凶手，现在却给我们嫌犯，一大堆嫌犯。 我们消化着这个消息，没人开口。 立即填补寂静的是布洛克警方无线电扫描仪传来的调度员急切人声。

“所有单位注意，疑似自杀事件，需要警力支援......”

布洛克一边听，一边点点头。 这就是在讲罗麦斯的事。 布洛克想知道他们会怎么说，对死因有没有怀疑。

“…… 地址为桃树街四百九十一号......”

布洛克皱起眉头，说：“这不是罗麦斯的地址，这是——”

“斯凯拉·爱德华兹的地址。”凯特说。

布洛克已经朝门口移动，我说：“等等，我也去。”

我跟布洛克花了四十五分钟看法兰西斯·爱德华兹坐在烈日郡警车后座哭。 调度员称这疑似自杀，无须多想，结束生命的人肯定是弗朗西斯的妻子。 身着粗花呢外套的矮胖男人坐在他身旁，一手揽着弗朗西斯的肩膀，对他低语，想要让他冷静下来。 弗朗西斯人高马大，哭起来，整辆车都跟着震动。

法医正要离开，捷豹停进了屋外。 孔恩下车，朝法医走去，他们在前院草庭上交谈。

“这是我们的信号。”我说。

我们走下运动型多功能休旅车，朝孔恩及法医普莱斯小姐走去。

“介意我们去里头看看吗？”我问。

孔恩高瘦的身躯转向我，他眼角有缺乏睡眠而留下的细微线条。

“弗林，你想怎样？”孔恩说。 “这是不相干的案件，与你客户无关。”

“这你就错了。 杜瓦没有杀害斯凯拉·爱德华兹，凶手另有其人。 斯凯拉的母亲在杜瓦开庭前一晚自杀实在可疑，说不定艾丝特·爱德华兹是无法面对杀害自己女儿、还诬陷无辜之人的内疚感。”我说。

孔恩退了一步，他眼周的细纹因为怒火变得深刻。

“你这是在暗示艾丝特·爱德华兹杀了她自己的女儿？”他问。

“这是辩护的理论。”我说。 “现在你最好让我们进屋，让我们搜集这种基础的证据。 若你不肯，我就得叫法官起床，申请法院命令，进去看看。”

“这也太夸——”但孔恩没有说完这句气话。 从他表情看来，他忽然想通了什么。 愤怒的细纹消失，他大力噘唇，然后嘴角的线条扬起他极力想掩饰的微笑。

“无须惊动法官。”他说。 “你们进去吧。 我会让警方知道你们可以观察现场。”

“谢谢。”我说，然后朝大门走去。 我听到孔恩对着前门的副警长吆喝，我们可以进去看看，但得确保有人盯着我们。

我们离开孔恩听得到的范围后，布洛克说：“你真的打算朝那个方向进行辩护？”

“指责受害者的母亲是杀人凶手大概是最糟的行为。 特别是，她似乎因为无法面对失去女儿的打击，疑似自杀。 这种行为会让陪审团疏远我们。 事实上，做出这种暗示会让陪审团永远恨我们。 这主意烂透了，孔恩很清楚，所以他才让我们进来看，不然怎么可能？ 法庭法则第一条，让你的对手犯错，你负责揭发。 孔恩自以为很聪明，让我们从那种角度辩护。”

布洛克说：“就律师而言，你还挺精的。”

我们接近时，在门外站哨的副警长让开，示意另一位同僚跟我们进去，确保我们不会破坏现场。

一穿过大门，恐怖的场景随即映入眼帘。 难怪弗朗西斯·爱德华兹会在后座哭得撕心裂肺。

艾丝特上吊，面朝大门。 犯罪现场摄影师还在拍照，因此尸体还没有放下来。 从她脸部就看得出来，死因的确是缢死。 她双眼圆睁外凸，舌头肿胀，挂在张开的嘴巴外。 她穿了一件粉红色的睡袍，衣袍敞开，底下是粉红色的丝质成套睡衣。 她鼠蹊部与腹部有深色的区块，接近时，我闻到了味道。 她膀胱失守了。

没有其他挣扎的迹象，典型的自杀案件，只不过，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

布洛克对我使起眼色，这她强项。 她真走运，因为她不喜欢交谈，特别是有些时刻，好比说现在，我们身后有条子，前面有犯罪现场摄影师的时候，直接开口就不是明智的选择。 不过，我读懂了她的意思。

她也注意到了。 人断气时，膀胱跟肠子在肌肉放松到某个程度后就会排空。 艾丝特的鼠蹊部与腹部因为尿液湿了一块，却没有沿着双腿留下的深色痕迹。 她身体悬挂的地板下方也是干的。 她是趴在地上时弄湿自己的。

我看着布洛克离开艾丝特，前往客厅。 我则上楼，小心没有碰触阶梯扶手。

我到阶梯上方，转向右侧，研究起绳索。 围栏跟柱子随着室内梯延伸到二楼走道，粗厚的绳结对折、打结、缠绕在围栏与柱子上。

我往上，看着扶手。 绳索在栏杆上留下刻痕。 我看着从栏杆上垂下的15公分绳子，一直到厚实绳结的位置。 这段区域的纤维上有白色油漆的碎片。 我拍下栏杆上的刻痕、白漆碎片，以及地毯。

我看够了便下楼。 我下来时，布洛克抬头看着我，她又向我使起眼色，这次还稍微点点头。

我们前往屋外，没有交谈。

孔恩此时已经离开命案现场。 我们上了车，发动引擎，将车开走，然后才开口。

“厨房地板上有一个湿掉的烟屁股，闻起来有强烈的尿味。”布洛克说。

“我就觉得你会注意到这种东西。 她下方的地毯是干的。 楼上的扶手栏杆上有绳子咬进去的刻痕，绳结上方的绳子有油漆碎片。”

布洛克点点头。

“是谁对她动的手？”我问。

“杀害她女儿的人。”

“你怎么会这么想？”

“要把她拉到阶梯上，这个人要很壮，一只手让她固定在那里，还要打结，这更讲究力气。 这点吻合斯凯拉命案所需要的力量。 真正的问题在于，凶手为什么要杀害艾丝特？ 还挑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