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牧师

魔鬼的代言人  作者:史蒂夫·卡瓦纳

牧师用戒指敲击方向盘,看着葛鲁柏教授接走弗朗西斯·爱德华兹。 葛鲁柏的车停在屋外,他打开门锁,然后两人上车,开车驶离。 他们要去见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其中一个人叫做布莱恩·丹佛。 牧师本来不会跟丹佛这种货色来往,但这种人派得上用场。 他们是头脑简单的人,意志不坚,通常内心充满恐惧。 布莱恩在牧师的建议下,组织了昨天在法院外头的抗议集会。 也是在建议下,布莱恩成了盖瑞·史卓的朋友,他是斯凯拉·爱德华兹的男朋友,同样脑袋简单的年轻人。 布莱恩害怕改变,主要害怕黑人社群,也怕移民,这种心态让他对枪枝产生不怎么健康的兴趣。

拥枪的种族歧视美国人简直是全美步枪协会的目标族群。

牧师无所畏惧,有时想到布莱恩那种人时,他还会觉得好笑,就连出门买个甜甜圈都得带上手枪或背着步枪。

小人物,头脑简单的人,被喂食足够的憎恨与恐惧,能够扣下板机的人。 他很失望,因为事实证明,弗朗西斯没有牧师设想得那么好弄。 他们今天稍早通过电话,弗朗西斯打给他,说自己很恐慌。

“我吐了一个早上。”他说。

“你吃坏了什么吗?”牧师问。

“你很清楚不是因为那个原因。 我一直想到那些人。 你杀了那名律师,我们把那女人的尸体抬到车上。 你杀害的女人——”

牧师打断他。 “你是说,腐败律师与他的员工,而他们打算让杀害你女儿的人逍遥法外?”

弗朗西斯沉默了一会儿,牧师听着他的喘息声。

“那不意味着我该——”

“对,你就该这么做。 你在过去这几个月里什么都没学到吗? 弗朗西斯,这是一场战争,你必须选边站。 当体制处在我们对立面时,一切与法律、秩序无关。 我们必须对抗一切,捍卫立场。 你的女儿是战争伤亡人员,所以如果这样还不能让你提起屁股出门打仗,那我不晓得什么事能够让你动起来。 不过,说真的,你其实别无选择。 你看到我杀害那名律师的时候,抱着贝蒂·麦奎尔的双脚、帮我把她扛上车的时候...... 那时你就已经入伍了。 你成了军人,正确的行为就不算犯罪。 我们是为了打造宏图......”

牧师跟他讲了一个小时,让他冷静下来,但同时也明确让他晓得,他是共犯。 如果他跑去向当局检举,他自己会坐牢,届时谁来照顾艾丝特? 谈话结束后,牧师相信弗朗西斯不会跟任何人提及那晚的事。

不过,他也确定,若不施加巨大压力,弗朗西斯永远也无法实践他的终极目标。

距离大清算只有两天了。

因此,牧师来到弗朗西斯的家外头。 他晓得天底下唯一一个能让弗朗西斯回心转意的人,能够让他彻底活出天命的人,正是他的妻子艾丝特。 牧师从车上观察起弗朗西斯他家。 客厅窗口透出亮光。 他会等个几分钟再过去,不想显得好像是故意在等弗朗西斯出门,这样才能单独与她交谈。 艾丝特会起疑。 他跟她处得不是很好。

他知道她察觉到了他的阴暗面,某些人就是有这项天赋。

他抓起信差包,下了车,将包包的皮带挂在肩上,同时朝屋子前进。 门铃声传进屋内,他看到客厅的窗帘稍微动了一下。 前门只有打开一个小缝,艾丝特往外望。 她穿了一件粉红色的毛巾布睡袍,踩着玫瑰颜色的室内拖鞋。

“他不在家。”她说。

“噢,我以为我要来接他。”牧师说。

“不,你朋友已经把他接走了。”

牧师拍打额头,笑了笑,说:“今天实在太忙了。 抱歉打扰。 告诉我,你怎么样?”

“我女儿的命案明早就要开庭了,你觉得呢?”

牧师放下温暖的笑容,挂上较为严肃的神情,说:“对,我懂。 难以想象你现在的心情。 我下午才跟地方检察官讨论过开庭的状况。”

最后一句话让艾丝特退了一步,上下打量起牧师。 她晓得这个男人因为工作的关系,大概跟地方检察官关系密切,这很明显,但她似乎这一刻才想通这件事。

“如果你想了解,我可以告诉你案件的最新状况。 如果清楚每天法庭的进程,官司其实也没有那么吓人。 我可以晚点再去找弗朗西斯,我不介意。”他说。

门开得更大了,但艾丝特没有说话,她还在思考。 庭审是她此刻生命里最重要的事情。 她最后一件能为女儿做的事,她希望杀害女儿的凶手能够付出代价。 她想知道一切状况。 艾丝特的想法就跟任何一位哀痛的母亲一样,而牧师恰恰熟知这点。

“好,如果你能告诉我地方检察官说了什么,那就太好了。 你要进屋一下吗?”

“当然好。”牧师说。

艾丝特领他进屋,进入小小的厨房。 她站着,靠在流理台旁,双手环胸,避开牧师的目光。

“好,说说明天会怎样? 他会更改答辩吗? 我看过某些类似案件的报道,为了逃避死刑,凶手会选择认罪,就不必审判了。 我愿意这样,只是不晓得我们还能承受多少打击。”

“这种事会发生,但我没听说杜瓦打算这麽干,我是觉得不太可能。 孔恩先生想要诉诸死刑,他倾向于得到这样的结果。 这样你觉得如何? 我是说,杜瓦得到死刑。”

她耸耸肩,摇摇头,说:“不知道。 一开始我想要他死,我很清楚这点。 只不过我不晓得他的死能够带来什么。 我不晓得自己对此作何感想。 也许他的确,我只是不确定自己想不想经历那一切。”

“我知道很难。 庭审过程会进行得很快。 孔恩喜欢速战速决。 你懂的,为了受害者的家人好。 某些律师喜欢将案子拖上几个礼拜,他会迅速进行,这不是什么多复杂的案件。”

“我很庆幸。”

牧师伸手扶在饭桌椅背上,说:“你介意我坐一下吗?”

她摇摇头,他则拉开椅子入座。

“艾丝特,我一直想跟你聊聊。 我知道你不同意我的某些观点,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无意冒犯。 我在这个郡里看过太多苦难。 弗朗西斯这种人需要站出来,表明立场,不能容忍这种暴行。”

她的神情变了。 她摇摇头,在厨房张望,直到她在糖罐后方找到一包骆驼牌香烟。 她从火炉边抽出一根火柴,点燃香烟,吐起一口云雾,却没答腔。

“弗朗西斯是好人。 见鬼了,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我看过太多了。 白人不愿意站出来挺身面对伤害自己的人。”

揶揄的笑声转变成咳嗽,艾丝特清嗓时掩起了嘴,然后,她说:“你是在说,黑人是威胁? 我才不信你的种族歧视狗屁。 弗朗西斯遭到重创,他脑袋不清楚,我不希望你跟你的同伙在他脑袋里灌输憎恨。 他经历得还不够吗?”

“你们两位都——”

“等等,给我等一等。 是这样吗? 你来就是为了找我? 利用我女儿的命案官司作为借口,想要说服我同意你们的思考方式?”

“重点不是你,我们需要弗朗西斯。 这是实话。 他那种人对我们来说非常宝贵,但既然你提到了,没错,我的确是专程来找你的。 我们需要你协助弗朗西斯看清他必须跟我们站在一起,成就这伟大事业。”

“你根本不该拖着你那见鬼的屁股来这里。 你永远无法说服我,你的狗屁观点对我的家人有什么好处。”

牧师站起身来。

艾丝特又抽了长长一口烟,抬起头,伸长脖子,从嘴角吐出白烟。

“我来,是因为我们需要你帮弗朗西斯一把,送他去我们要他去的地方。 我没说过要说服你。 我知道你无法被说服。 弗朗西斯要的是有人推一把,让他崩溃。 你的协助相当宝贵......”

牧师伸出右拳往上,重重抡在艾丝特的左颈上,触击时,发出“啪”地一声。 她张着嘴,手指抓住脖子,同时跪了下去。 这一击没有重到压碎气管,但她的喉咙痉攣起来,她开始咳嗽、惊慌,跪在地上伸手乱抓,急切地想要让空气进入体内。

牧师从信差包里拿出皮手套,迅速戴上,然后从包包里拿出一段一头已经打好绳套的绳索。 他迅速移动到艾丝特身后,将套索绕在她脖子上,用力拉紧。

他用左膝压在她的上背部,迫使她往地板趴去,拉紧绳索。 她的喉咙完全闭锁。 他看着她的脖子变成鲜红色。 她开始发出声音,这是人想要喘气,但完全没有空气能够进入气管的声音。 这个声音听起来像哽咽也像深层的吞咽。

她胡乱抓着喉咙,牧师拉绳时咬紧牙关。 他希望那个声音停下来。 他觉得那种声音听了很不舒服。 为了要压低那个声音,他背诵起《主祷文》。 《主祷文》会给他带来慰藉。 他背诵过千百次。 小时候,在后院那个黑暗炙热的箱子里,汗流浃背,因为高温失去意识的时候,《主祷文》的内容总能让他感觉好过一点。

等到他结束时,艾丝特已经不再挣扎。 那个声音消失了,她浑身无力。 牧师松开拉紧绳子的手,此时,他感觉到左膝湿润,因为地上湿湿的。 他起身,看到膝盖上有一块水痕,晓得艾丝特的膀胱失守了。

他抱着她的尸体移动起来,让她翻身。 他抓起一条手臂,弯下腰,将尸体扛在肩上,小心翼翼走到门厅里。 他将她放在室内梯底部,拉着绳子另一头,走到二楼。 他用绳索绕起阶梯扶手围栏,然后让绳索穿过其中一根立柱,开始收紧松弛的绳子。

他用力拉,现在是对他力气的考验,他可以轻松通过。 他一段一段往上拉时,绳索咬进木头扶手里,一直到艾丝特挂在距离地面九米的地方为止。 此时他绑好绳索,走下楼梯。

艾丝特的尸体左右摆盪,他上方的扶手咿呀作响。 她脖子肿得很夸张,脸旁与双眼都充血了。 牧师去厨房拿走他的信差包,迅速离开现场。

之前已经跟葛鲁柏说过,送弗朗西斯回家后,葛鲁柏要盯着他。 至少要待到警方赶来,负责安慰弗朗西斯,确保他不会干什么吞枪之类的蠢事。

亲眼看到妻子上吊自尽,这正是弗朗西斯需要的最后助力,他再也不会压抑。 他会成为生无可恋之人。 这样的人唯一的选择就是陪着家人一起赴死。

牧师心想:真是太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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