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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孔恩魔鬼的代言人 作者:史蒂夫·卡瓦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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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恩温柔地将唱针移到唱片上。 喇叭传来熟悉的炒豆声,接着是孔恩最喜欢的音乐——贝多芬的第三十二号 C 小调钢琴奏鸣曲,作品一一一,由奥地利古典钢琴家约尔格·德慕斯以贝多芬的葛雷夫钢琴演奏。 这是 1970 年在波昂现场弹奏的录音版本,为的是纪念贝多芬 200 岁诞辰。 他十一岁首度听到时,非常讨厌这首曲子。 钢琴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很悦耳,很怪。 一直到差不多一年之后,他才晓得这座钢琴是康拉德·葛雷夫特别替贝多芬打造的,之后他才仔细欣赏起这部作品。 贝多芬此时近乎全聋,葛雷夫在各方面下功夫,加强钢琴的声音,包括在高音的琴键上多加一根弦。 曲子的某些部分需要额外的演奏力道与速度。 孔恩喜欢这么想,贝多芬捶着同样的琴键,绝望地想听到孔恩在唱片里听到的同样乐音,但作曲家本人却被无情夺走体验自己天赋的机会。 这时孔恩才爱上了这首曲子。 这首曲子为多少人带来欢乐,孔恩却只听到贝多芬的痛楚与苦恼。 他因此陶醉在其中。 这时他才晓得自己与众不同,并不完全是他父亲的影响。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很幸运,年纪轻轻就了解自己。 天底下最让他愉悦的莫过于痛苦了。 他没有电视,偶尔会在车上听听收音机,但机会不多。 他偶尔会觉得自己生不逢时,他读他的书,听贝多芬、马勒、华格纳,这样对他来说差不多就够了。 孔恩上楼回到卧室。 唯一一盏台灯在昏暗的房间里亮着,几乎无法穿透黑暗。 他脱下西装外套,小心翼翼挂进衣橱里。 然后是他的领带。 他将衬衫与袜子放进洗衣房里。 他脱好鞋子,花了五分钟用刷子与抹布打亮鞋面,然后将鞋子摆进大衣橱里专门放鞋子的地方。 他坐在床上,深呼吸了几回。 向后躺上床,双腿挂在床沿,然后为接下来的行为打起精神。 他解开裤头钮扣,脱到大腿部位,停下动作。 他坐起身,以非常仔细的态度将长裤往下扯,然后双脚甩开裤子。 气味随之袭来。 即使他右大腿上裹了一层紧紧的透明保鲜膜,味道还是散了出来。 他有时怀疑其他人也闻得到,是说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就是了。 他找到保鲜膜的开口,开始拉扯。 拉扯的过程中引发了新的疼痛。 不,这种方式也太痛苦了。 他在床边桌上找到剪刀,剪开保鲜膜,露出底下的绷带。 现在味道变得非常强烈。 他剪开鲜血淋漓的绷带。 他右腿绑的束袜带又需要泡漂白水了,近乎全毁。 他保险箱里有新的,但他不想拿出来用,还没到时候,他得先处理好感染的状况才行。 他伸手到皮带下方,解开扣环,缓缓从大腿肚后方拉开束袜带,这个动作只能一点一点来。 这是因为别针的关系。 束袜带系得很紧,在他皮肤上留下勒痕。 皮带下方是五枚不锈钢别针,别针扎在大腿正面,五个穿刺的伤口结了血块。 他只能一个一个拆掉。 他皮肤上的五个针孔鲜红又愤怒,肯定感染了。 大腿的味道让他作呕,看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从床头柜里拿出碘酒擦拭伤口,他咬着嘴唇,棉签每沾下去一次,他就喘起大气。 结束后,他冲了澡,在腿上用了更多消毒药水,然后吞下每天都要吃的抗生素。 他怀疑抗生素还管不管用,他吃了很久,大概已经有抗药性了吧。 也许他需要加大剂量,或换药了。 孔恩自己一个人住。 自他从老爸纽约市上西区的顶楼公寓搬出来后,他一直独居。 他只需要痛苦的陪伴。 痛苦的确是他的好朋友。 激励他,提供他小小电流般酥麻的鼓励,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还活着。 他想起今晚发生的一切。 他拜访罗麦斯时,没料到自己得动手干掉他。 过去他的确对这个人好奇过。 要腐化这个人,一点点金钱就办得到,这么简单、但许多人缺乏的东西,孔恩坐拥无数。 一开始只是小数目,当然啦,孔恩一直催眠罗麦斯,提醒他,他们的使命是什么。 这个世界上的邪恶伤害也杀害了某些人,他们的使命就是替这些人寻求正义与复仇。 罗麦斯一开始深信不疑,他以为他的使命就是让司法系统的天秤倒向他们这一边。 这个系统帮助了性侵犯与杀人凶手,在法院提供他们律师,推定他们是无辜的。 他们全都有罪。 孔恩心知肚明。 他不用花多少功夫就说服了罗麦斯。 他那个讨厌的妻子始终不喜欢孔恩,这点倒是没错。 只不过,他还是消磨掉了罗麦斯的意志力。 为了要确保成功起诉,罗麦斯的行为逐渐严重起来。 私吞毒贩的钱啦、弄丢检方的重要证据啦,没多久,罗麦斯开始无视让被告除罪的证人证词,甚至要对方闭嘴。 没多久,罗麦斯开始欠孔恩人情。 孔恩自己的腐败感染了罗麦斯,再多的碘酒与盘尼西林都治不好这个伤口。 他想起今晚杀害罗麦斯的场景,却发现当他朝着警长脑袋开枪时,他一点刺激感也没有,真是怪了。 孔恩想起自己的老爸尼可拉斯·孔恩。 孔恩资本与投资公司在六○年代开始交易,等到八○年代时,他的父亲已经富有到夸张的地步。 老孔恩很聪明,晓得如何弄市场,但他成功的秘诀是他的冷血无情。 最低级的华尔街之狼不愿采取的手段,他可以毫不迟疑地使出来。 要富可敌国就免不了会伤人,在金融世界里的确如此。 尼可拉斯树敌无数。 孔恩想起十六岁那年圣诞节,他坐在父亲的书房里,与老爸喝他人生第一杯苏格兰威士忌。 父亲那天心情异常地好,他痛恨圣诞节,不许家里出现过节的装饰。 自从孔恩十岁,母亲去世后,圣诞节在这个家再也不是什么欢乐的佳节,因此那晚非常特别。 孔恩还记得烈酒在他喉咙有如熊熊火焰,搭配上父亲的雪茄味。 尼可拉斯要孩子坐下,跟他分享自己兴致高昂的原因。 跟圣诞节没有什么关系。 父亲最大的对手一个月前破产、离开业界了。 那人得罪了老孔恩,老爸一直记仇。 机缘巧合下,孔恩的父亲买下对手用大笔财富投资的公司,很不错的零售公司,生意在八○年代早期蓬勃发展。 老孔恩一一买下他们的供应商,斩断供应链。 公司股价暴跌,老孔恩买下该公司,承诺会拯救这家企业。 隔天他就关闭这间公司。 他前后总共花了将近一亿,但这笔钱他赔得不痛不痒。 对手遭到摧毁,对手的其他投资看起来也不怎么好了,其他投资人都注意到这个人背上有一个孔恩形状的标靶。 “所以现在这人在哪? 准备复仇吗?”小兰道问。 “不可能。”父亲说。 “他上周失去了他的房子,同一天,他老婆带着孩子离开了他。 我今早听说他从他的大楼顶楼跳楼自杀了。 我上个月才买下那栋大楼。 儿子啊,他现在只是人行道上的污点罢了。” 小兰道不晓得该回什么话,但他那时就感觉到了什么,肚子里有小小的火花,兴奋的感觉。 “儿子,你听着,随随便便一个王八蛋都能扣板机。 如果你要干掉敌人,就得用脑子,用你的聪明才智。 彻底摧毁一个人的感觉无与伦比,无可比拟。 看着对方分崩离析,看着他的财富、尊严、人性一一遭到剥夺,儿子,这才叫权力,真正的权力。 所以我要你替我工作,有一天,这一切都会交给你。 替我经营公司。 你知道,你有这个特质,在你的小小内心里有一个杀手。” 兰道对这场对话印象非常深刻。 他与父亲举杯,看着父亲嘲笑对手在平安夜自杀,但美好的回忆并不是来自于此,更不是因为突然与父亲亲近起来,他们一直都不亲,没有连结。 不,是其他的原因。 孔恩在那个青涩的年纪就晓得自己接下来这辈子该做什么。 他对金钱不感兴趣,觉得金融理财相当无聊。 他不想照顾股东、投资人,更是千万不想跟什么客户打交道。 不,他只想要权力,就这么简单。 那晚他父亲眼里的权力。 能够掌控生死的权力。 他花了点时间接受这份欲望,但他觉得这种感觉很自然。 他攻读法学院时已经不再抗拒。 他晓得他会先当上检察官,然后当上地方检察官。 只不过他得搬家,因为纽约没有死刑。 他得找一个小郡县,一路慢慢爬到地方检察官的位置,这样他才能得到那种权力。 那是孔恩活着的目的。 看着一个人在电椅上扭动身躯,晓得是自己让对方坐上去的,因此引发的化学、情绪,甚至可以说是性高潮般的感受。 永远不放过对方,孔恩还有权力与技巧让同样戏码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 接着孔恩打开笔电,插入随身碟,看起那段影片。 关电脑时,他感觉到一阵震颤。 杜瓦是无辜的。 想到定罪他、看着他行刑似乎感觉没有那么享受了。 要是随身碟里的画面外流,孔恩就完了,杜瓦会恢复自由身。 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 他可以去楼下,从工具箱里拿出铁锤,将这个装置敲成随片。 只不过,他晓得聪明的玩法是留下这东西。 现在他晓得杀害斯凯拉·爱德华兹的真凶是谁了,他因此有了筹码。 这位凶手算得上是他的盟友。 现在只要孔恩打对牌,他也能成为孔恩的武器。 孔恩关掉卧房的灯,躺上床。 他没吃晚餐,却不想吃东西。 他只想睡觉。 杜瓦的审判一早就要开庭了。 他才刚陷入梦乡,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连忙接起。 “汤姆,很晚了,怎么回事?”孔恩说。 打电话的人是他的助理检察官温菲尔德,也许是来回报罗麦斯自杀了。 “我遵照你的指令,盯着弗林。 事情有了进展。” “什么进展?” “我低调跟踪他到烧烤餐厅,然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一位陪审员走进来,坐在弗林面前,他们交谈起来。” “杜瓦案的陪审员?”孔恩坐起身来。 “没错,珊蒂·波耶。 会面结束后,我跟踪这位陪审员到她的住所,确定是她。” “你觉得弗林想买通她? 你有看到任何交易吗? 袋子? 包裹?” “没有,他们只有交谈。” “汤姆,这很要紧。 我要你想清楚。 弗林跟她在烧烤餐厅是怎么会面的? 他们一起到达?” “弗林已经在店里,跟老法官及他的同事布鲁克斯一起吃晚餐。 他们离开后,弗林留下。 然后那位陪审员进来,直接走到他那一桌。” “他有招呼她过去吗?” “我是没看到。” “她进去就坐在他对面?” “对,但他们立刻开始交谈,感觉弗林似乎是在等她。” “他们谈了什麽?” “我距离很远,听不清楚,但他们差不多讲了二十分钟,之后弗林离开。” “这样不够。”孔恩说。 “此时我们只知道弗林跟一位陪审员在餐厅的大庭广众下交谈,他当然不该这么做,但这样还不构成用不当手段影响陪审团意见。 我们需要更多证据。” “你会跟法官报告这件事吗? 你可以将这名陪审员赶出陪审团,让律师公会惩戒弗林。” “不,这样不够。 我们可以让弗林跟那个陪审员吃上很久的牢饭,但我们需要金钱交易的证据。 你至少有拍到他们在一起的照片?” “当然。 看起来像贿赂。 如果这是贿赂,我就能申请搜索令监控她的银行账户。” 孔恩说:“弗林很聪明,不会这麽做,肯定是现金。 这样才查不到他身上。 如果我们有这笔钱,也许就够了,因为珊蒂绝对没有办法解释她是怎么得到这笔钱的。 对,也许这样就够了。 你继续盯着弗林,盯紧一点。 他肯定会给珊蒂钱......” 他停顿了一下。 差不多三十秒后,汤姆说:“你还在吗?” “在,我只是在思考。 弗林的无效审判需要两张无罪票。 我们可以静候一会儿,如果他只掌控了一位陪审员,我们在庭上还没有立即的风险。 不过,实在无法保证弗林会不会真的付钱。 他也许会等到判决结果出炉,可能会过几个月才给她钱。 这样是比较聪明的做法。” 孔恩没说的是,这是他的做法。 “珊蒂会等这麽久吗? 她会信任弗林吗?” “这样对他们双方都比较保险。 我猜如果弗林不付钱,珊蒂可以去报警检举他。 我想起她的陪审员档案了,她的损失远少过弗林。” “所以咱们有什么打算?” “你继续盯弗林,其他的交给我就好。 四十八小时内,弗林就会滚回郡立看守所,这辈子都别想离开。 里头有很多坏人呢,拘禁的人总会用利器互相攻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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