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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艾迪魔鬼的代言人 作者:史蒂夫·卡瓦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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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迪离开法院隔天再带他回去,他很不好受。 我希望他能有更多时间安顿下来,这样我们的交流就能轻松一点,但法院的要求很明确。 至少这次安迪可以穿像样一点的服装。 新衣服,哎啊,算新,派翠西亚动用积蓄,替安迪在二手商店买了一套西装。 在他还没遭到逮捕之前,西装是合身的,但现在感觉西装容得下两个安迪。 衬衫也没好到哪里去,安迪的脖子从领口伸出来,很像刷柄。 “好啦,你看起来真帅。”派翠西亚说。 安迪紧张地坐在她前方的辩方席上。 他转过头,向妈妈竖起两根大拇指。 他晓得为了这身行头,她花光了所有积蓄,他不打算在衣服上留下污点。 这就是派翠西亚帮忙的方式。 她让安迪在法院上看起来体体面面,就跟他理当是个体面正直的年轻人一样。 派翠西亚坐在旁听席第一排。 今天法院没有多少人,几名记者,多位穿着白色 T 恤、卡其色斜纹裤的热心公民,其中包括布莱恩·丹佛,今天缺席的是他的阿玛莱特十五型步枪。 受害者的父亲也来了,凯特偷偷向我介绍。 他穿了翻领衬衫与黑长裤,他的神情诉说了一个谁也不忍心听的哀痛故事。 他注意到我的目光,瞪着我看。 我点点头,但没有微笑。 在他双眼深处沸腾的痛楚转化成别种情绪,直直瞄准我。 只要有机会,这个男人就会踩断我的脖子。 不能怪他,执法人员告诉他,安迪·杜瓦就是杀害他女儿的凶手,无论法庭判决结果如何,可能都永远无法扭转这种想法。 辩护席上,凯特在我右边,哈利在我左边。 哈利另一侧则是安迪,哈利很照顾他。 哈利自己没有孩子,但他对这位年轻人展现出来的情感让我觉得他也许后悔自己没有生小孩。 凯特准备了陪审员可能人选的一整个档案夹笔记。 无眠一夜后,我早上看了一下。 工作进行得很完善,比我准备得还好。 孔恩已经坐在控方席,身边有几位助理。 我在法庭张望,却没看到警长。 钱德勒法官走进法庭,全体起立。 法官宣布今天是烈日郡诉杜瓦案陪审团选拔的预先审查。 “检辩双方,两侧翼房里有一百位陪审员人选,我期待你们动作快一点。 在我的法庭上,由我决定死刑案陪审员资格。 在我决定之前,我希望双方在一位陪审员身上不要花超过五分钟的时间,弗林先生,这样清楚吗?”法官说。 我点点头。 这是我经手的第一个死刑案,但我很清楚其中有何种陷阱。 在这个镇上,坐在陪审团里的人是谁并不重要。 在证实有罪之前,他们谁也不会认为安迪是无辜的。 至此又迎来另一个问题,死刑案的陪审团选任制度与其他刑事司法系统的遴选过程很不一样。 在死刑案里,陪审团必须具有死刑判决资格,如果被告有罪,他们必须愿意处被告死刑。 在这种案件里,检辩双方会问陪审员是否愿意判处死刑,或者,就算被告有罪,他们是否不愿提出这种处罚? 这种问题对检察官相当有利。 多数女性、少数族裔、天主教徒、自由思想人士大多反对死刑,就算他们认为某人有罪,也不可能判下这种处罚。 这意味着他们无法成为死刑命案的陪审员。 结果就是大多符合死刑判决资格的陪审员肤色很单一,都是白人,信基督教,笃信《圣经》旧约的内容,在法庭上还没人开口前,他们就会带着被告去后院,朝人家脑袋开枪。 事实就是,具备死刑判决资格的陪审团更容易宣判有罪结果,就是这么简单。 还要考虑到一开始最常提到的问题,他们是否愿意提出死刑判决。 就算对最不带偏见的陪审员来说,这个问题所散发出来的意涵就是他们最后肯定会走上那一步,所以陪审团想的不是检察官能不能证明这起案件,而是他们能不能干掉被告。 结果就是从陪审员遴选到判决结果出炉前,有罪的乌云会始终笼罩在被告头上。 各方因素都对安迪不利,而我们能够施展的角度也不多。 凯特指了指她列出的一串人名,说:“记住,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剔除这些人。” 凯特仔细研究过先前提交的陪审团问卷。 根据回答,她选出25位我们必须避开的陪审员。 法官召集十五位陪审员人选,向他们介绍流程。 用钱德勒法官的话来说,讲重点就好,他直接问他们是否反对死刑,不会求处这种刑罚。 四名烈日郡讲道理的公民举起了手,立刻遭到剔除。 剩下十一人,他继续追问,又有五人出局。 “我们根本不用出席遴选。”哈利在钱德勒再度踢掉一人时开口。 我很讶异他一口气就删掉这么多人。 就历史经验看来,美国这个国家的确挺喜欢死刑。 自从1930年代末开始,美国人民每年都会接受关于死刑的民调。 直到2019年,美国多数民众这才首度反对起死刑。 在过往九十几年的岁月里,多数美国人认为处决同胞是绝佳主意。 下午四点,席上有了十位陪审员,还需两人。 我们用光了四次无因回避的机会,无因回避让我们不用提出理由,就能直接剔除任何陪审员。 我们还是能使出有因回避这张牌,但在钱德勒面前这招可能不太管用。 凯特起身,向泰勒·艾弗瑞这位酪农问话。 “你看过本案的报章报导吗?”凯特问。 “有的,女士。” “你看过本案的电视新闻报导吗?” “有的,女士。” “看过平面报导也看过新闻,你怎么能分辨报导里哪些是事实呢?” “我不会相信我在报纸上读到的所有消息,我也不太相信我在电视上看到的东西,女士。” 好答案。 我开始喜欢艾弗瑞先生了。 我感觉得出来,凯特对他也颇有好感。 “艾弗瑞先生,你怎么判断自己相信的就是真相呢?”凯特问。 “呃,新闻方面,如果是华盛顿发的,那大多不是真的,或者只是某人的真相。 我老爹教过我,事情总有一体两面。” “艾弗瑞先生,你没有农忙时,闲暇时间有何消遣?” 钱德勒法官翻起白眼,对于这种对话,他实在没有多少耐心。 “我会读书。”艾弗瑞说。 “你都读些什麽?” “小说,大多是经典作品。” 凯特慢慢来,聚焦在艾弗瑞身上。 他没有理由撒谎。 她靠到我面前。 “我觉得他不错,你觉得呢?” “如果阅读是真的,那我会说就他了。 读者有同理心。 总之呢,这里无需有因回避。 我们用他吧。” 凯特说:“法官大人,我们接受艾弗瑞先生成为第十一位陪审员。” 钱德勒示意艾弗瑞入席就坐。 十一位陪审员坐在陪审席上,九位白人,七男两女,两名男性非裔美国人。 具有死刑判决资格的陪审团就长这样。 只剩下一个席位。 一位非裔美国人年轻女性走过来,坐在位置上。 她叫伊梅妲·福斯。 她在凯特偏好的陪审员名单里名列前茅。 孔恩只剩一次无因回避机会,此刻便用上了。 凯特就在等他开口。 “法官大人,这是巴斯顿拒却 。”凯特说。 在最高法院的法律里,无因回避不能在任何歧视的理由下成立。 不能因为某人的肤色、宗教或性别就排除对方。 “很好,孔恩先生,你必须提出此项退却的理由。”法官叹了一口沉重的气。 孔恩起身,解开外套钮扣,清了清嗓。 这是为了思考争取时间。 “法官大人,我相信辩方律师质疑我的判断是否具有偏见,这点相当不恰当。 不过,我愿意陈述理由。 福斯小姐无法担任陪审员,因为检方根据她在问卷上的回答,认为她无法提出公正的裁决。” “具体是哪些回答?”凯特问。 “小姑娘。”法官说。 “你不能问地方检察官问题,他已经回答了。 没有违反相关判例,我也看不出其中的偏见。 排除这位陪审员。” 就是这样。 我低声对凯特说:“别骂脏话,钱德勒的大屁股大概也坐在检方席上。” 她点点头。 我看得出来她满脸涨红。 凯特想臭骂钱德勒,怪不了她。 事实上,如果修理他不会遭受惩罚,那我挺乐意替她提外套呢。 “下一位陪审员。”钱德勒说。 坐上座位的是另一位年轻女性。 年纪比伊梅妲年轻,还是白人。 我望向凯特的名单。 我已经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了,她叫珊蒂,曾在葛斯简餐店工作,她那辆不是福斯汽车的烂车此刻正停在鸡油菌旅社外头。 轮到孔恩发问。 “你认识本案里的任何一方或证人吗?”他问。 珊蒂·波耶穿了白色罩衫、黑长裤,深色的头发上系了红色绮带。 她花了点时间思考,展现出她理解这个问题的样子。 她迅速望了我一眼,顶多就半秒钟,然后说:“都不认识。” 孔恩继续走他的流程,但她的回答无懈可击。 她说她在道德上没有反对死刑,如果被告有罪,她也会考虑这样的判决。 我低声对凯特说:“我们接受她,不用提问,没有异议。” “她? 我不确定。”凯特说。 “她没比受害者大几岁,又住在同一个镇上。 我觉得她们甚至避不开彼此,说不定认识她、听说过她的事,可能强烈同情受害人。 这样我们的工作就更困难了。” “相信我。”我说。 凯特不情愿地点点头,轮到我们,我们接受珊蒂成为我们最后一位陪审员。 迅速加入两位候补人选,然后法官说:“我们花了够多时间组这支陪审团。 后天就开庭。 孔恩先生、布鲁克斯小姐、弗林先生,请做好准备。” 我们离开法院,我心里只有一个疑问。 珊蒂为什么向检察官撒谎,说她不认识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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