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数时候，法律是进度缓慢的游戏。 偶尔则需要加快脚步。

哈利替加油站工作人员戴米恩·格林起草切结书。 他很老实，这项特质现在已经很罕见了。

凯特负责文书工作。 她提出紧急声请，保释、将庭审改到巴克斯镇以外的地方、排除安迪遭到胁迫的自白，且要求证据开示，我们要加油站的监视器画面。

我跟哈利研读起凯特准备的文件，无需添加更动。 她写得比我还好。 凯特在写声请摘要时用的是清晰、平稳的语气。 她会用难以辩驳的事实作为据理力争的基础，至少在法庭上，谁也无法反驳事实。

声请用电邮寄给法院、检察官，然后我们驱车回旅社途中，凯特接到电话，法官会在下午三点进行声请听审。

我们有时间，但不是非常宽裕。

我冲个澡，换身衣服。 凯特早上的装扮都没问题。 然后我们开着运动型多功能休旅车去法院。

接近法院时，我看到外头有一群人。 身着战斗装的男人，身躯上是厚实的黑色背心，头戴鸭舌帽，不是肩上挂着阿玛莱特十五型步枪，就是腰带上挂着手枪。 有几人举着国旗，大概有两、三人高举标语。 总共差不多有十几个人，就站在法院阶梯底部的空地上。

“别停在法院外头。”我对布洛克说。 “开去后面，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入口。”

布洛克加速穿过人群，绕去后方，前往法院之后的空地。 我们下了车，进入阳光下，热气从柏油路上冒起，仿佛那是炙热的煤炭。 法院没有后门，只有一扇防火门，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

“他们怎么知道听审的事？ 你觉得是孔恩通知他们的？”哈利问。

“说不定他告诉斯凯拉的父亲，是他组织起这些人。”我说。

“他们可以在公共场合拿出突击步枪吗？”凯特问。

“欢迎来到南部地区。”哈里说。 “可以手持装好子弹的机关枪，却不能拿着打开的啤酒上街。”

我们绕去前面。 我带头，布洛克殿后，哈利与凯特居中，走成一排。 没多久，群众就注意到了我们。

他们立刻认出我来。 我看到前方有两人指着我们。

我转过头。

外头没有法院的保安人员。

带头的从人群中走出来，挡在我们面前。 要进法院的话就没办法绕过他。 他留了一口灰白的山羊落腮鬍，美国之鹰 T 恤外是战斗背心，遮掩他秃头的是红色鸭舌帽，上头有政治宣言，现在已经褪色了。 他手持阿玛莱特十五型步枪，食指扣在板机上。 他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用神采奕奕的小眼珠子注视我的双眼。

一名年轻人穿过群众走向前，站在男子身边。 他大概二十出头，金发蓝眼，长得挺帅的，身材像四分卫。 他穿了蓝色牛仔裤与耐克 T 恤，跟其他人不同的是他没有具械。

“盖瑞，告诉他你是谁。”后方一个声音传来。

年轻人听到有人叫他，便转过头去。 我猜他是盖瑞·史卓，斯凯拉·爱德华兹的男朋友。

“别让这些混蛋过去。”盖瑞对着我面前手持步枪的山羊鬍先生说。

我想侧身穿过去，但男人朝右边挡来，盖瑞也一起行动，阻挡我的去路。 我继续前进，直直撞上男人，他用步枪横在身前，将我往后推。

布洛克走到我身旁，她弯起右手，五指张开。 她腰际上有一把大炮。 麦格农500可以在这家伙身上轰出一个我都穿得过去的窟窿。

他们两人身后的人凑了上来，现在开始聚焦在哈利身上。

“我们来谈个交易。”我对山羊鬍开口。

我从口袋里拿出他的皮夹，翻了开来，取出他的驾照。 我在他刚刚撞我的时候就摸走了他的皮夹。 习惯使然。 要扒人口袋、避免肢体接触被人发现的方式就是加上其他部位的碰触，这在生理及心理上都是令人分心的手法。

“住在卡拉巴萨斯路两百二十四号的布莱恩·丹佛，上头说你五十岁，但你看起来差不多有七十岁那么老。”我说。

搞清楚状况花了点时间。 不得不坦言，这些家伙看起来不是太灵光。 他缓缓认出我手上的皮夹。

“妈的混蛋，那是我的皮夹。”他说，然后将手扣进步枪的板机上。

“布莱恩，很高兴认识你。”我点起皮夹里的纸钞。

“你有四十三元，跟宠物好朋友的集点卡，真是欢乐。 你何不买只仓鼠来玩一玩？ 可以叫它大卫·杜克 ，替它穿件白衣服，然后塞进你屁眼里。”

他面目扭曲，龇牙咧嘴起来。

“东西还我。”他说，然后做出我最不希望的举动来。 他退后，开始伸出左手，将步枪从身上举起，打算将枪口对准我。

在他一连串动作还没做完前，布洛克就插手了。 她一手压在枪上，发出一阵金属喀啦声，她后退时，一手是子弹，另一只手上则是步枪的弹匣。 一切都在一秒钟内发生，行云流水。 她肯定可以成为摸口袋的大师。 布洛克将东西扔在脚边，然后拨开外套，露出腰际上的“玛姬”。

“玛姬”是布洛克钟爱的史密斯威森麦格农500的昵称。 这是世界上为数不多能够发射点五零口径子弹的手枪。 膛室里可以装五发子弹，重量将近2.7公斤。 史密斯威森贩卖这把枪的时候必须额外附上一个炮口制动器，免得哪个蠢蛋用一只手开枪，而被后座力震断手腕。

布莱恩肯定娴熟枪枝，因为他一看到玛吉就退后好几步。 他的防弹背心不管用了。 布洛克腰上的玩意儿能够以时速两千多公里的速度，将二十二公克的子弹打出去，子弹会打穿煤渣砖墙，仿佛那堵墙那只是一张湿纸巾。

“你们现在可以离开了。”布洛克说。 “或者，你也可以拔枪，然后永远成为人行道上的一块污点。 布莱恩，快点决定。”

“你的客户杀害我的女朋友，不管怎麽样，他必须付出代价。”盖瑞说。

“你是盖瑞·史卓？”我问。

他咬紧下颛，太阳穴的肌肉抽动起来，蓝色的双眼紧盯着我。 他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点点头。

“那我很遗憾你失去了女朋友，但你信息有误。 安迪·杜瓦不是杀害你女友的真凶，我们会证明这点。”

他们身后群众的鼓譟变得大声。

布莱恩惊惧地瞪大双眼，他很清楚他会是第一个中弹的人。

布洛克向他使了个眼色。

“好啦，各位孩子，够了。 东西收起来。”布莱恩举起双手让开。

我将他的驾照塞回皮夹里，然后把皮夹扔到对街上。

哈利跟凯特跟在我身后走进法院，布洛克捡起布莱恩步枪的子弹与弹匣，扔进垃圾桶里，然后背对暴民，进入法院。

现在距离拉开到15米，布洛克又进了室内，布莱恩的男子气概居然回来了。 他笑了笑，对我送来一个飞吻。

也许把安迪·杜瓦从巴克斯镇拘留所弄出来更危险，但我必须冒这个险。 一群持枪的愤怒蠢蛋我还能应付，但如果安迪的命是在警长与想要让他判死刑的检察官手里，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我转身走进法院。 布洛克在安检柜台拿出手枪，我解开皮带，在金属探测器前掏光口袋里的东西。

哈里站在安检柜台的另一侧。 他瞄我一眼，悲叹了一声：“哈利，跟我去阿拉巴马州，可能会有危险喔。”

我穿过柜台，取回私人物品，凑到哈利身边。

我说：“听着，如果我们惹恼了这些人，那我们肯定是哪里做对了。”

“我们之前身陷危险过，但这不一样。 我担心凯特。”他说。

凯特正在搜身柜台后方收拾档案与声请文件。 她面色有点苍白。 布洛克走了过去，拿起一半的档案，一只手搭在凯特肩上。 她们两人短暂交谈。 无论说的是什么，这样的交谈都打破了紧绷的情绪。

“有布洛克罩我们。”我说。 “我们不能只是替安迪辩护，这样不够。”

“我们还能怎么样？”

“不是我们，是布洛克，她会干掉孔恩跟警长，要赢这个案子只能这么干。”

“布洛克追着地方检察官跑的时候，谁来罩我们？”

“我们会彼此照应。 好了，听审之前还有一个小时。 警局马上会带安迪来法院。 你得做好准备，跟这孩子谈谈。”

“我？”哈里说。

“你跟凯特，让他信任你们，让他签委托书。 凯特可以搞定听审。”

“你去哪？”

“我要去给他弄点保释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