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崎离开了。见店门完全合拢，真世重重地叹了口气。“啊，累死了——”她将装满黑啤的杯子挪到面前，绵密的泡沫几乎消失了。即便如此，喝进一口，喉咙还是能感受到恰到好处的刺激和香气。

“看起来，石崎算是接受了。”

“得救了，看那样子，他应该不会再到这里来了吧。”

“应该是，但问题算是解决了吗？”

“啊，什么意思？”

武史没有回答，而是打开了吧台里侧的门，说了声“请”。

看清从里面走出来的人，真世差点把口中的黑啤喷出来。因为来人是表情僵硬的上松和美——末永奈奈惠。

“上松女士。”真世提高了声调。从初次见面时，她就如此称呼对方，便没有改口，也没有必要改口。“怎么回事？”她说着看向武史，“你不是说石崎的事先不和上松女士说吗？”

“在那之后我改主意了。我想还是应该让她知道。这样一来，比起我们事后说明，她亲耳来听更好。”

“那你告诉我一声不行吗？”

“如果告诉你，我怕你会在意奈奈惠女士在场，言行变得不自然。问题不大，我现在给你揭晓谜底了。”

“话是没错……”真世有些难以释怀，总觉得自己没被当作大人看待。

“您怎么想？”武史向末永奈奈惠询问道，“听了石崎的话，您留意到什么了吗？”

末永奈奈惠歪了歪头。“我很意外，妈妈竟然没有接受我的死。明明已经办过葬礼了……”

“人类的大脑很难理解。常常是一开始不曾在意的事，到了后来却又觉得放不下。尤其是您母亲的情况，她的记忆似乎因为生病变得模糊，所以问题在她那里可能更加复杂。”

“这一点也是我从没想过的。那个人竟然会得阿尔茨海默病……”

“现在说这话还为时过早吧。”武史轻轻摇头，“就目前所知，她的情况还在轻度认知障碍的阶段，我听说大部分人是能够完全像健全者一样思考的。不过你最好也做好心理准备，她的情况可能会逐步发展成阿尔茨海默病。”

“这样的晚年倒是很适合她。她一直认为什么都能够按照她的意愿来，完全不考虑别人的心情，随心所欲地活了快一辈子，到头来却得了阿尔茨海默病，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地死去。该说她自作自受，还是得偿所愿呢。”

“听石崎说，她好像经济上有些困难。房东要求她索赔，您应该也没有想到吧？”

“这件事是让我有些震惊，但想来也是理所当然。租客在房子里自杀，对房东而言就是灾难。我和上松女士都疏忽了，没想到这一层。不过石崎先生说了，我已经在自己的账户里留下了足够的钱，支付这笔赔偿金也绰绰有余……”

“您说的自己的账户，指的是末永奈奈惠名下的账户，对吧？”

听见武史寻求确认，末永奈奈惠应了声“是的。”

“我从上松和美女士的账户里取出现金，存进了末永奈奈惠的账户里。两笔交易都是在银行的窗口办的，都需要提供身份证，不过没有人怀疑。”

真世也觉得这应该没问题，她是上松和美，也是末永奈奈惠，能够堂堂正正地使用带照片的身份证。

“不过，您特意准备的这笔钱，您母亲似乎并没有继承。”武史说，“关于这个，您怎么想？”

“你问我怎么想，我也……”末永奈奈惠耸了耸肩，“什么都无法回答。无论真相如何，末永奈奈惠这个人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了，至少在役所的文件上是这样的。那个人不想继承是她的自由，但我觉得她不应该给别人造成麻烦。”

“这倒是不得不叫人忧虑。照石崎所说，末永女士自己的存款过不了多久就会见底，她很快就没法支付每个月的费用了。”

“到了那一步，即便是她也会继承遗产了吧。她那么心高气傲，肯定做不到拖欠付款或者找人借钱。”

“不过，如果在那之前她的病情恶化，被诊断为阿尔茨海默病，事情就麻烦了。她就没法去办继承手续了。”

“为什么？到时不应该有人可以代替她去办吗？”

“不行。”武史当即否定道，“即使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只要末永女士是合法继承人，谁都不能无视她的意愿去办理手续。唯一的办法是指定代理人，不过这必须要在她被诊断为阿尔茨海默病之前进行，当然，这也需要她本人同意。”

“也就是说，无论怎么样，我们都必须在她确诊阿尔茨海默病之前出手？”

面对真世的问题，武史答道：“是的。如果不这样做，奈奈惠女士特意留给她的遗产就化为乌有了。”

末永奈奈惠皱起脸。“早知如此，我在上松女士自杀前，就应该把钱汇到爸爸的账户里去。但我怕他看到钱之后，试图和我联系，事情就麻烦了，所以没那么做……”

“那个账户还没有被冻结，您现在把钱汇到您母亲的账户里如何？”真世问。

“很遗憾，存折和印章都不在我手上。”

“即使在您手上，您本人去办手续也不合适。”武史说，“总有一天，银行会察觉末永奈奈惠已经死亡，他们如果调查过往的记录，发现本人死后，账户还有转账动作，肯定会起疑，然后去确认究竟是在哪家银行、由什么人办理了这笔交易。如果银行的监控拍到了您的行踪，还会引起更大的骚动。”

武史冷静的语调让真世感到焦躁，但确实如他所言，真世没有辩驳的余地。

“如果用网上银行呢？那就看不出是谁操作的了。”

“这也做不到，要进行交易必须有优盾。”末永奈奈惠说。

“那也在您母亲那里吗？”

“应该是。”

真世挠了挠头。“那就是说……无计可施了？”

“不，还有唯一的办法。”武史说着，拿起了一样东西，是石崎留下的宣传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