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研究室  作者:三津田信三

真世急忙下楼,只见泰加子正躺在外间,但地上没铺被褥,只放了一个坐垫代替枕头。小山内和郡上分别坐在“枕头”的左右两边,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怎么了?已经结束了?”

勇二在这时跑了过来。因为楼梯就在配楼门口,紧挨着门房,他大概是被众人上下楼的脚步声吵醒了。

“会长说……她好像被什么人勒住了脖子。”

小山内迟疑着回答。勇二听得一脸茫然。

“您看这儿。”

小山内指向泰加子的颈部。勇二才瞧了一眼便脸色大变——因为脖子上的红印清晰可辨。真世也看到了,都吓出了一后背的鸡皮疙瘩。

“不……不……不得了了!”

话音刚落,勇二就一溜烟冲了出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世本想问个清楚,奈何屋里实在不是可以提问的气氛。光是看着小山内悲怆的神色,她的心情都无比沉痛。

片刻后,勇二带着医生和派出所的片警回来了。顺便一提,当时是凌晨三点十分,想必这两位是被他硬叫起来的。

医生检查了一下泰加子的颈部,在有红印的地方上了药,缠了绷带。待治疗结束后,片警询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小山内代表众人作答,大略如下:

贴好各处的封条后,小山内等人各就各位。当时大约是午夜十二点半。紧接着,真世便去了二楼的房间。

小山内在檐廊坐了没多久便觉得百无聊赖。没有蚊子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他只需要守住窗边便没别的事情做了。想看书打发时间也没有光源。想查看里间的情况,也被窗口拉住的窗帘挡着。

但他闲得不行了,便从窗户的一端细细检查到另一端,其间,他在窗框没贴封条那一侧找到了一条窗帘的细缝。

会长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臭骂我一通。

话虽如此,他还是偷瞄了一眼。泰加子似乎正端坐在里间正中央的坐垫上,但是看不分明。她背对着外间,所以面前就只有壁龛和壁橱,此刻十有八九正在闭目养神。里间的灯都灭了,连小夜灯都没开。但小山内的眼睛早已习惯了黑暗,所以能勉强辨认出泰加子的轮廓。顺带一提,蚁马守着的外间也熄了灯。蚁马本人对此大加反对,但泰加子坚决不肯松口。走廊当然也不例外。

小山内第二次偷看是在凌晨一点半不到,第三次则是凌晨两点左右。这时泰加子的头似乎是向前耷拉着的。当时他也在和困意做斗争,所以觉得泰加子打瞌睡也不足为奇。

第四次是两点四十五分左右。然而这一回,他没有看到跪坐着的泰加子。会长终于还是被睡魔打败了啊……可这个念头刚浮现在脑海中,他便发现了泰加子的姿势的不对劲。由于四周漆黑一片,他实在是看不清楚,但总感觉泰加子是先起了身,然后横着瘫倒在地。

再说了,会长怎么会……

好不容易来到了座敷婆出没的房间,会长怎么可能睡得这么沉?想及此处,他不由得一阵心慌。

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爬窗入室。因为他突然怕了,怕自己糟蹋了泰加子的一片苦心。

小山内离开檐廊,绕过配楼东侧,敲了敲朝北的玻璃门。门后的走廊是郡上守着,可他早已打起了盹。小山内敲了好几回,他才抬起头,打开玻璃门的锁,睡眼惺忪地问道:

“怎么了?”

小山内没有回答,而是先打开了走廊上的灯,然后仔细查看格子推拉门上的封条。

“你也来检查一下。”

小山内让郡上也查一遍,接着做了个“随我来”的手势,从走廊拐进外间,开了屋里的灯。

果不其然,蚁马正在通往里间的隔扇前睡觉。天花板上的电灯都亮了,他却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这家伙,真不靠谱……”

郡上将自己排除,痛骂道。小山内催他一起检查封条。就在此时,蚁马突然惊醒,顿时全身一僵。

“你……你……你们别吓我啊……”

“你找一个既能看到这个房间的隔扇,又能看到走廊上的推拉门的地方,好好盯着,直到我们回来,听明白了吗?”

蚁马一脸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小山内带着郡上折回南边的檐廊,让学弟检查窗口的封条。

“学姐是睡着了吗……?”

直到此刻,郡上才察觉到了异样。许是因为他在小山内的督促下,透过窗帘的缝隙仔仔细细查看了里间的情况。

“回去找蚁马。”

小山内没有回答,只是催郡上赶紧走。

“一切正常?”

小山内先问了问站在外间和走廊交界处的蚁马,然后让学弟们集中到隔扇跟前。

“会长好像是睡着了,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所以想撕开隔扇的封条进去看一下。”

眼看着蚁马和郡上就要吵起来了,小山内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两人几乎同时闭上了嘴。

“上面那张我来撕,中间的郡上撕,下面的蚁马撕。切记,撕的时候别碰用胶水固定的地方,尽量撕中间。”

他边说边用右手灵巧地撕开了最上面的封条,给学弟们做示范。

郡上学着他的样子撕开了中间的封条,但蚁马撕的口子歪歪扭扭。要是泰加子在场,肯定会哭笑不得地说:“你也太笨手笨脚了吧!”

打开隔扇后,小山内迅速扫视整个房间。但除了泰加子,室内并无他人。他凑近以不自然的姿势横倒在地的泰加子,轻轻把手放在她的肩头,喊了声“会长”。见泰加子全无反应,他稍微用力晃了晃,可她还是不省人事。

小山内没有搭理在后方吵闹的两个学弟,用双臂抱起泰加子,把人挪去了外间,将坐垫用作枕头让她躺下。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泰加子颈部的那道红印,顿时毛骨悚然。

“你们看这儿!”

两个学弟许是小山内指了以后才看见的。“噫!”蚁马倒吸一口凉气。“嗯……”郡上也闷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泰加子悄然睁开了双眼。

“会长,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山内柔声问道。泰加子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一脸惊恐地说道:

“我坐着坐着……好像不小心睡着了……然后就被……被人勒住了脖子……”

“是从身后勒的吗?”

“是……是吗?不……不……肯定是的……不是粗的带子……就是细绳子……绳子在脖子后面交叉,紧紧勒住了我……我……我还有种自己被猛地往上拽……的感觉……”

“歹徒就站在你正后方?”

泰加子大概是喉咙不太舒服,虚弱地点了点头。

“好,先别说话了。”

小山内急忙制止,又吩咐蚁马上楼去叫真世。

听完小山内的叙述,警察和医生一起检查了里屋。然而,格子推拉门和窗口的封条完好无损,房中也并无异常。别说座敷婆了,这里就没有别人在过的迹象。

因此小山内等人不得不反复回答关于封条的问题。可他们也只能翻来覆去地解释,三张封条起初都没有缺损,是后来才被他们一人一张撕开的。

泰加子的暂时昏厥正是颈部被勒住所致。

医生做出了诊断,说她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于是警察也暂停了询问。真世等人也趁机休息了一会儿。

每个人都睡得跟烂泥似的,睁眼的时候已是上午十点多了。所幸泰加子的喉咙有所好转,大家便一起去主楼吃了迟来的早饭。谁知在吃饭的时候,他们被勇一用难懂的方言臭骂了一顿,中心思想是“我可没同意你们玩那种试胆游戏”。

想必是勇二在真世他们起床之前向哥哥汇报了“事件”的来龙去脉。毕竟勇一才是大数见庄的老板,这件事又惊动了医生和警察,要瞒他谈何容易。

场面一度剑拔弩张,勇一颇有些要立刻轰走学生们的架势,幸好有勇二出面劝解。可勇二在这件事里也并非全然无辜,勇一的怒火瞬间转向了弟弟。多亏医生和片警及时赶到,这才没有闹大。

医生又给泰加子检查了一下,说她已经好多了。真世长吁一口气。但不知为何,片警把她单独叫走了,她顿时感到了不安。片警带她去了配楼的门房。泰加子和男生们则在同一时间回到了里间和外间。

“不好意思啊,有些事情想单独问问你。”

得知片警想问的是泰加子和男生们之间的关系时,真世不由得在心里惊呼了一声。

五个城里来的大学生入住旅馆。担任会长的女生被人勒了脖子。三个男生都在案发现场里间之外的不远处。另一个女生在二楼,可以排除。而且她是大一新生,在研究会中的人际关系也不及学长学姐们那般亲密,而那三个男生显然对会长有意。虽然封条之谜尚未解开,但综合各方面的情况,作案的必然是三个男生之一。

真世一下子就读懂了片警的思路。不,或许应该说她是陷入了这种错觉。

也正因为如此,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万一说错了话,小山内他们可就成疑犯了。所以她故意答得模棱两可,奈何片警经验老到,技高一筹。不知不觉中,她就在对方的引导下如实交代了那稀奇古怪的研究会四角恋。

“可……可是……学长们都没进过里间啊。”

说漏嘴后,真世急忙强调了这一点。片警挠头道: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

“外间那一侧的封条是三位学长一起检查的,都没有破损。走廊和窗口的封条也是两位学长先后检查过的。”

“他们有可能合谋吗……?”

“您说小山内学长和郡上学长吗?就算天塌下来了,他们都不会联手的。小山内学长性格孤傲,本就不是那种会找人合作的人。郡上学长和蚁马学长联手倒还有那么一点点……不,学长们都对会长一往情深,他们根本没有动机。”

“这才是关键所在啊,”片警一脸了然,“你还小,还不懂男女关系的微妙之处……”

“啊?”被当成了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姑娘,真世大为光火,“您怀疑学长们联手作案,可您不也检查过走廊那一侧的封条吗?有什么疑点吗?”

“那倒是没有。”

“按您的思路,三位学长是串通起来撕开了外间那边的封条,进入里间袭击了会长。可要真是这样,他们难道不会编一套更像样的谎话吗?”

“所以他们编出了座敷婆作祟的……”

“哪怕是本地人,都不会想出那样的计划吧。”

她一个怕生内向的人,竟在警察面前据理力争——真世自己都惊讶不已。想必是因为,她是在为妖怪研究会的成员辩护。

然而……

综合各方面的线索,袭击会长的人肯定就在三位学长之中。但作案手法尚不明确,所以警方也无计可施。

罪犯就在学长们之中。

可她不希望任何一个人被捕。

就在真世被矛盾的心情折磨得苦不堪言时,沉思许久的片警开口说道:

“行,一个一个问问他们,说不定就能问出点破绽了。”

真世心里警铃大作。

不会是要强行逼供吧……

所幸对方不过是个“乡下派出所的小片警”,真世实在不觉得小山内和郡上会被他驳倒。最胆小怕事的蚁马应该也能顺利过关。

真世走后,小山内、郡上和蚁马依次被叫进门房问话。不过正如她所料,好像没有人供认罪行,片警也一筹莫展。

再加上泰加子表示“不想把这件事闹大”,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她无疑是被绳状物体勒住了脖子。虽然不能确定对方是否抱有杀意,但这显然是一起伤人案。”——医生给出了客观的判断。

“虽然还不清楚嫌疑人是如何进出里间的,但有作案条件的人非常有限,不能就这么算了。”——片警的措辞略有些模棱两可,但他也认为这是一起刑事案件。

勇一用难懂的方言呼吁:“不能赖在座敷婆头上!请警方务必逮捕凶犯,证明我们旅馆与此事无关!”

勇二倒是站在了学生们那边,说“这是学生之间闹出来的,连会长这个被害者都说不追究了,又何必闹大呢”,结果被哥哥瞪了一眼,只得闭嘴。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会长的心情……”小山内如此铺垫,许是因为猜中了泰加子的心事,她大概也怕男生之中有人因此事被捕吧,“可警官说得没错,不能就这么算了——”

“嗯,恐怕没法就这么算了,所以我决定就地解散妖怪研究会,与你们断绝一切来往。”

泰加子的决定让四人大受打击。

也包括我吗……?

难道学姐不光要跟学长们绝交,还要跟我断绝来往吗——真世顿时将案件抛诸脑后,忧心起了这个问题。她对自己的反应厌恶至极,但这也能从侧面体现她受了多大的打击。

就在众人吵吵闹闹,事态险些失控时,一位陌生的男性客人碰巧来到了大数见庄。

而这位来去无踪的神秘人,竟然揭开了案件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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