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战小队发现布拉德利·萨默斯的房间空空如也。窗户没关。小队队长爬到外面的屋顶上张望，在雪地里看到足迹，一路延伸到后面遭人翻动过的雪堆上。以防万一，德莱尼下令对酒店及空地进行地毯式搜查。耗时半小时，等到探员搜查结束，他们基本上已经惹毛了住在酒店里的每一位房客。而从酒店出发延伸到小路的足迹来看，1美金杀手并没有折返回来的迹象。

约书亚·凯恩消失了。

联邦调查局的速度既迷人又可怕。搜查结束不过几分钟之后，所有的执法单位都收到警戒通知。哈珀到了。她找到两张剪报，两张照片上出现了同一位看起来将近60岁的人，一张是他要离开法院，另一张则是要进入法院。男人出现在两次的背景之中，发型不同、衣着不同，但五官大致差不多。除了布拉德利·萨默斯断掉的鼻梁外，基本上是同一个人。我跟德莱尼坐在指挥车上研究照片。哈利还在想办法给普莱尔打电话。博比马上就能得到审判无效的结果了，毋庸置疑。

“他会跑到哪儿去？”德莱尼端详着照片。

“也许回到布拉德利·萨默斯的公寓了？”哈珀问。

“我已经请一位探员过去了，但概率不大。这家伙低调存活了这么久，可不是因为他会犯低级错误。”

“他能逃过这一切也太神奇了。我是说，他已经干这种事干了几十年了。”哈珀说。

执法单位让这种事发生，我觉得有点儿让人恼怒。也许状况就是如此吧。基本上每个州、每个城市的重案组都业务繁重。他们一路跟着证据前进，没有时间想太多。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不是他们的错，他们是被冷血、高智商的凶手戏弄了，只是没有时间去考虑其他可能性罢了。同理，1美金杀手能走到今天，算他运气好，这么多受害人，就为了助长他那严重扭曲的愿景。

我想起我对凯恩所知道的一切，命案、审判、受害人、作案手法及国徽。

这家伙不可能让自己的计划就这样破局。他还想要完成他的使命。

“哈珀，打给霍尔滕，快打。这神经病有强迫症，一丝不苟。他会让这一切以他想要的方式结束。我觉得凯恩会去找博比。”我说。

3分钟后，我坐在副驾驶座上，这是哈珀租来的车。哈珀跟着特战小队前进，在车流中拐来拐去，在警笛声中狂飙前进。我只能双手张开，压在置物箱上。

“再试试打霍尔滕的手机。”我说。

哈珀启动手机的语音拨号，她的手机在仪表板的平面上随着车身前进而振动。我看到屏幕亮了起来，反射在挡风玻璃上，拨号声通过蓝牙系统回荡在车内。

没人接听。

“我再试试博比的手机。”我说。

我打过去，他的手机肯定是关机了，至少霍尔滕的手机还会响。我们只要他接起这该死的电话就好。

“反正警方现在已经赶过去了。”哈珀说。

我们出发前，德莱尼已经紧急请求纽约市警察局警察前往博比家，看看他是否安然无恙。他们应该随时会到。她还联系了联邦广场的外勤人员，让他们跑一趟，确保整个地方都被封锁起来了。

从牙买加区前往曼哈顿市中心通常要开一个小时的车，我们在10分钟内就穿过了皇后区中心快速道路，熟悉的天际线映入眼帘，在隧道之后的就是犹如明信片风景的联合国总部大楼。

哈珀手机振动起来，是德莱尼打来的。

“纽约市警察局来电，他们跟所罗门的安保人员谈过，什么动静也没有。我已经要求警察把巡逻车开走，撤回我的探员。我们在隧道里开警笛，出去之后关掉。我会换一辆没有标记的车，检查周围的地区。凯恩还没抵达所罗门家，如果他在那里盯梢，我不想打草惊蛇。”

“同意。”哈珀说，“但我跟艾迪先进去看看，应该没关系吧？”

“我先检查一下再跟你们说。对了，鉴识人员刚跟我联系，他们在有凯恩指纹、写着韦恩名字的笔记本上进行了DNA测试。整个程序还没结束，大概还需要10个小时，但初步结果显示上面的DNA符合理查德·佩纳的样本，就是卡尔嘴里纸钞上DNA的主人。一旦图谱建立完毕，我们就会确定。哈珀，我要你告诉我你是在哪里找到佩纳DNA图谱信息的，这跟凯恩也有关系。”德莱尼说。

车开进了隧道，信号中断了，不过这没关系。哈珀正以120公里时速跟随特战小队前进，我们周围还是隧道的厚墙，我也不可能让手离开置物箱。我想问哈珀关于佩纳DNA的事以及她的发现，但我害怕让她分心我们就会出车祸。

出了隧道，焦虑感消失了。我们开进38街，距离博比租住的地方只有一个街区，我们在此等候。市中心这片区域比较安静，居民大多是外科医生或牙医。停在人行道旁边的不是高档SUV车就是正在经历中年危机的牙医开的跑车。

“你查佩纳的DNA有什么发现吗？”我问。

“有。理查德·佩纳的DNA检测证实他是教堂山凶手。他的DNA符合一张1美金纸钞上的图谱。附近的1400名男性都自愿进行了DNA检测，佩纳也是其中之一。教堂山警方表示这么多人前来，他们没办法搜集这么多的DNA样本。他们必须训练校警协助对学校教职员及学生进行采证，校警罗素·麦克帕特兰替佩纳采检，封装好，交给警方。我们联系上教堂山警察局的一名警察，请他帮忙查找大学职员的档案。”

“你怎么能让警方帮你这么多忙？”我问。

她露出微笑。“我可是很有说服力的。”

我不怀疑这点。我猜罗素·麦克帕特兰是约书亚·凯恩的另一个化名。他不是每次犯案都这么干干净净。他迟早会留下自己的DNA。我的猜想是，他用化名得到校警的工作。这种工作会让他获得女学生的信任，从而能与她们进行接触。凶手迟迟不落网，如果他出手或提议送这些女孩儿回家，无助的她们很可能会信任校警，接受他的协助。不过呢，他后来还是搞砸了。凯恩肯定将自己的DNA留在其中一名受害者的纸钞上了。警方一开始寻求邻近地区男性的DNA，他就知道了。只不过，凯恩将此化作他的优势。他从清洁工佩纳身上取得了样本，这个过程简单到只需要用棉花棒擦一下佩纳口腔，再封口装进试管中。只不过，凯恩肯定是调包了两个样本，将自己的样本标上佩纳的名字。所以佩纳的DNA其实是凯恩的。佩纳请不起辩护律师，没有人会好心到替教堂山杀手出庭打官司。那年代的公设辩护人也没有预算重新检验DNA。

所以卡尔嘴里的纸钞上才会有佩纳的DNA，那根本不是佩纳，他早死了，根本没碰过那张钱。一直以来，那都是凯恩的DNA，是他把自己的DNA样本标成了佩纳的。

真是聪明。

我猜所有校警的个人档案里都会有他们的辨识照片。我等着哈珀的联系人找到凯恩化名罗素·麦克帕特兰时用的照片。

没有其他解释了。

哈珀手机响起，她接了电话。德莱尼的声音在汽车的音响中响起。

“我们在这片街道以及周围的五个街区巡逻。没看见凯恩。有些瞎晃的人，但没有异常。有人从夜店、酒吧走回家，两个毒虫在后面那区披着毯子，还有个家伙喝得酩酊大醉，把他的阿斯顿·马丁停在奥布莱恩酒吧外，睡在副驾驶座上。我们在严密监控，但没看到凯恩，还没看见。”

“我可以去找博比吗？”我问。

“可以，但别待太久。”德莱尼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你去吧。我送你过去，把车停在街上。”哈珀说。

我们开到39街，博比住的地方就在街道中间。我想起博比，想到他对我的话会有什么反应。我确定如果今晚联邦调查局逮到1美金杀手，到了明早，对博比不利的诉讼就不用继续打下去了。发生了这么多事。阿诺死了，我甚至还没时间消化这件事。凯恩利用另一块钱将阿诺的命案嫁祸给我。

“停车。”我说。

“什么？”哈珀问。

“快停车。我要你打电话给教堂山的那名警察。这么多年来，凯恩凭借的不仅仅是运气。”我说。

哈珀联系了那名警察，我们等待回应。他说他刚刚才在数据库里找到了校警麦克帕特兰的档案，本来他打算早上再用电子邮件寄给哈珀，但她说服他现在就用手机拍下资料内容，发信息传过来。警察非常配合。我给德莱尼打电话，把一切跟她说清楚了。

终于啊，一切都说得通了。我们为此谈了10分钟，然后哈珀在博比住处外面让我下了车。那是一栋没有特色的褐石别墅，位处能够躲避媒体风暴的完美地段。

我走上阶梯，敲响博比家的大门。冷风刮过我的脸颊，我朝双手呵气。霍尔滕前来开门，我立刻感受到屋内的温暖。

他还穿着黑色西装裤，打着领带，但脱了外套。看到他的枪还挂在身上，我觉得自己松了口气。挂在他腰上的是插在真皮皮套里的克拉克手枪。

“你没事吧？”他问。

“糟透了。博比还好吗？”

“进来，他在楼上。有什么消息吗？”

我进屋，经过霍尔滕身边，感谢他在我身后立刻关上了门。我没穿大衣下车，从车上走到门口这短短一段路就让我直打哆嗦。所幸我的吗啡在持续发挥作用，不然我会因为断掉的肋骨而行动不便。

走廊是黑的，但灯光从客厅里照亮了角落。我听到电视正在播放棒球赛。我退到一旁，让霍尔滕先过去。

“上楼看看他吧。他在二楼。我录了比赛，想说不妨赶个进度。联邦调查局的车停在外面，我好像没有那种暴露在危险里的感觉。我可以稍微放松点儿了，你知道的。”霍尔滕说。

我点点头。“当然，这几天很难熬。我觉得博比终于可以翻案了。希望事情尽早结束。”

霍尔滕已经转身前往客厅了。我看着他一屁股跌坐进宽宽的沙发里，面对巨大的平板电视。他问：“你们逮到那家伙了吗，1美金杀手？”

“差不多了。”我说，“我觉得我们已经掌握足够的证据可以提出判决无效了。如果我们逮到他，我觉得我们会得到无罪释放的结果。”

我看着霍尔滕打开一瓶啤酒，伸手把酒递给我。

“要来一瓶吗？感觉你可以痛快地喝一点儿。”他说。

他说的没错，我可以痛快地喝一瓶，以及之后的二十瓶。

“不，谢了。”我说。

我走上楼，找到第一段阶梯，然后是一个平台，再上去才是上楼的楼梯，我喊着博比的名字。

没有回应。等到我爬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我又觉得冷了。灯没开，我猜博比已经睡了。一阵冷风吹过我的脸颊。对着街道的窗户是开着的。我静静走过去，望向外面。窗户差不多开了30厘米，正对着消防通道。我探头出去张望，我上方、下方的消防通道里都没有人。

我低头回到室内，一只手扣在我的嘴上，把我的头向后压。有那么一瞬间，我没有动。我的呼吸已经离开了我的身体。我本能想抓住这只手，将手扭回攻击我的人，然后转身将他的手腕折到他后背去。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背后被锐利的东西抵住了，那是刀尖。

我把目光放低到窗户上，对，玻璃反射出来的是陪审员布拉德利·萨默斯。他站在我身后，但我还是看得见他的脸。他也望向玻璃，注视我映在上面的双眼。楼下传来电视转播的声音。我不敢移动，我担心我一动，他就会有反应。凯恩会用刀子刺进我的后背。

我的手机还在外套里，如果我伸手去拿，也许可以启动语音拨号打给哈珀，就跟几个小时前我在警车后面时一样。

这些念头在我脑袋里大概出现了1秒，然后我发现凯恩大概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他端详着玻璃上的我，观察我的反应。他把头靠过来开口低语时，我都听得到他在我耳边的呼吸声。

“别动，别想打电话求救。弗林，你今晚就会死，唯一的问题是死得多慢，以及我该不该杀掉你那漂亮的调查员。如果你希望死得痛快点儿，我可以大发慈悲，但你要照我的话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