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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6第十三位陪审员 作者:史蒂夫·卡瓦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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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层楼下的狭小会议室里弥漫着廉价香水及体臭味。德莱尼对此似乎并不介意,但对哈珀来说却很有问题。她花了几分钟适应这气味。她对气味就是很敏感。 她们带了一堆档案和纸质文件,现在通通摆在会议室的桌子上。哈珀率先开口了:“理查德·佩纳的受害者和1美金杀手的调查有关。” 卡尔·托泽嘴里的1美金纸钞蝴蝶上有理查德·佩纳的DNA,以及博比·所罗门的指纹和DNA。不过,早在纸钞印出来之前,佩纳就已经死了十二年了,四条人命,死刑由伟大的北卡罗来纳州州政府执行。佩纳引人注意的特点是他的受害者人数,但这些不可能都跟1美金杀手有关吧? “这些命案现场有找到1美金钞票吗?”我问。 她们没有立刻答话,迅速互相看了一眼,仿佛是在讨论该由谁回答这个问题。最后是德莱尼打开了一份档案,拿出几张照片。 四张照片,四位女性,都是白人,都很年轻,都香消玉殒了。从照片上看,她们都是在草地或某些长草的地方被发现的。她们还摆出某种姿势,四肢伸得长长的,好像是在进行开合跳一样。不,不是开合跳,是星星跳,就是跳起来的时候让肢体呈现出五角星形状的伸展姿势。 她们的脖子上都有紫青色的瘀青。没有其他遭到施暴的迹象,但从照片上也不太能看出来。所有女孩儿的衣服都穿得好好的:连帽运动衣、毛线外套、T恤衫、牛仔裤。 “她们都是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的学生。凶手将她们弃尸在校园里,可能是开厢型车作的案。年纪最大的女孩儿23岁。”德莱尼说。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打断了我的思考。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握着不怎么稳固的桌脚,差点儿折断它。 我松开手,试图平复自己愤怒的情绪,认真看照片。一开始我没注意到,但很快我发现,其中一张照片中的上衣里露出一角纸钞。有张1美金钞票塞在她的胸罩里。 我一注意到,德莱尼立刻换上另一张照片。这是四位受害者的组图,1美金钞票都塞在她们胸罩的布料之下。 “该死。”我说。 “警方没有跟媒体提这件事。他们在每一张纸钞上都找到了DNA。一开始,他们没有在数据库里找到与之匹配的数据。然后,警方和校园安保部门开始给在学校里工作或住宿的一千四百名男性进行DNA检测。他们比对出理查德·佩纳。他是清洁工,但他跟其中一位受害者,也就是最后一位,詹妮弗·埃斯波西托,短暂交往过一段时间。而且,没错,纸钞上有记号。”德莱尼说。 她拿出另外四张照片。每一张钞票上的国徽都有同样的记号,同一个箭头、同一枝橄榄枝、同一颗星星。 “警方拍下这些照片是为了证据存档。他们没有注意到记号,或者,就算他们看到了,这些记号在法庭上也没有多大用处。事实证明,DNA信息及绞死四名受害者的作案手法足以作为他们给佩纳定罪的证据了。”德莱尼说。 “所以佩纳自愿提供了DNA?”我问。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哈珀说,“校方基本上是强制要求工作人员进行检测的。也许他以为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毕竟凶手非常谨慎。DNA比对结果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就将他定罪了。早在命案发生前,教堂山校园就有连环强奸犯出没,搞得人心惶惶。警方没办法把性侵算在佩纳头上,但经过推敲,他们认为佩纳是性侵加害人,于是从重量刑。一连好几个月,整座小镇都笼罩在恐怖之中,他们早就准备好要为此把某人送上电椅了。庭讯只进行了两天,而陪审团只花了10分钟商议结果。我猜你想说佩纳的辩护律师不太高明。他实际上根本请不起律师,而公设辩护人完全没有做好他的工作,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佩纳的上诉立刻被驳回。公众要这人死,州政府也不得不这么做。” 真快,大多数时候司法程序都会慢慢来,而这个案子可不一样。 “佩纳坚持自己是无辜的吗?”我问。 “直到死前都不肯改口。”哈珀说。 “他们都一样。”德莱尼说。 我把照片推开,问:“他们都一样?什么意思?” 哈珀从我对面的椅子上起身,走到德莱尼身后狭小的空间里。 “我们查到了更多的案子。”德莱尼说,“你们离开后,上面批准我发布新的搜查通报公告。所罗门案的1美金纸钞给了我足够的证据去找我的上司。我给东海岸13个州(也就是一开始签署《独立宣言》的那几个地方)的警长与郡警凶杀科发送了紧急通知。我猜你已经推断出这点了,很好。我是多花了点儿时间才想清楚这个联系的。如果只是三名受害者的推论,实在不足以要求执法单位挖出过往已经定罪的已完结案件。有了所罗门,我的长官允许我发出通知。我也获得批准向这几个州的郡书记官及法官发出通知。这可是头一遭,我们以前从未这样做过,结果查到了不少资料。” 我把椅子拉往桌边,看着德莱尼从卷宗里拿出文件。她将橡皮筋捆着的四份卷宗一一摆在我面前,里面有新闻剪报、警方报告、提供给地方检察官的档案等。 “在佐治亚州有一起黑人教堂纵火案,有两个人丧命。一张1美金纸钞的部分在一个汽油罐旁边寻获,钞票是用来点火的,之后纵火犯将钞票上的火踩灭。汽油罐上的指纹让警方逮到一个名叫阿塞尔的白人至上窝囊废,他刚中了200万美金的彩票。” 她继续介绍下一个案子。 “宾夕法尼亚州开膛手,三名女子在自家被害,死后遭到肢解,有部分身体被吃掉。三具尸体都在2003年夏天被发现,前后不超过两个星期,案发地点遍布整个宾夕法尼亚州。1美金纸钞被塞在受害者的内裤里。偏执型精神分裂症患者约拿·帕克斯认了罪,虽然他的新婚妻子提供了不在场证明,但还是不足以让他免除牢狱之灾。” 另一份卷宗,又是一张盯着我看的死者面容。这次是一名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 “休息站杀手。五名受害者,全部都是卡车司机。搭车客在康涅狄格州随意搭便车,然后杀害驾驶者。死者皆死于近距离头部中枪,他们还遭到洗劫。1美金留在仪表板上。警方以为那是搭车客搭车的小费。纸钞上的指纹让警方查到一名流浪汉,他刚从远亲手上继承了为数不小的遗产,刚找到地方住。这位先生都还没时间享受这笔钱。” 最后一件。 “在马里兰州,16岁的莎莉·巴克纳遭到绑架、性侵,被双刃刀杀害。警方把她的尸体从邻居家的露台下挖出来的时候,从她手里发现了纸钞。81岁的艾尔弗雷德·加瑞克否认作案。没有DNA,但有间接证据。莎莉周六早上都会帮老先生购物,而他总会因为麻烦女孩儿而给她几块钱作为报酬。加瑞克的指纹出现在纸钞上。他在被判谋杀罪一周后就过世了。” 德莱尼摇摇头,继续说:“这些纸钞的国徽上都有记号,箭头、叶子、星星。我们还在等新泽西、南卡罗来纳、弗吉尼亚和罗得岛的消息。说不定凶手还没去这些州犯案。也许他已经下手了,只是我们还没查到。” 我们都说不出话来。哈珀靠在墙上,盯着地面。我们都感觉到了,空间里有一种邪恶的黑色物体,这是你不允许自己去想的东西。在成长过程中,我们都有恐惧之物,衣柜里的怪物或躲在床下的恶魔。爸爸妈妈总会告诉你,那只是你想象出来的,根本没有恶魔,根本没有怪物。 但他们的确存在。 我这辈子干过很多不堪的事,伤人,杀人。我别无选择,那是自卫,那是为了保护我的家人与其他人。就算是在危急状况下取人性命也是很困难的。我从过往经验得知,哈珀曾对人扣动过扳机。德莱尼有没有杀过人,我不知道,但她不用在一线亲身经历就能明白这种滋味。那是一条偶尔必须跨越的红线。 但跨越之后总会留下疤痕。 凶手以杀人为乐,这只是游戏,但他不是人,他是禽兽。 我知道我想问什么问题,我只是没有勇气开口。我口干舌燥,舔舔嘴唇,咽了咽口水,问:“有多少名受害者?” 德莱尼知道答案,哈珀也心知肚明。沉重的答案压在她们心上。哈珀闭上双眼低声回答:“据我们所知有十八人,如果加上阿蕾拉·布鲁姆及卡尔·托泽则是二十人。” “德莱尼探员,我们要算进他们吗?”我问。 “我觉得要,但我们的进展实在是太慢了。这个案子还在调查阶段。我跟你们分享信息是因为你们先来找的我。我已经准备告诉法院,联邦调查局正在调查布鲁姆、托泽命案及在东海岸作案的连环杀手,但也仅止于此。再没有其他证据与信息了。如果所罗门因为这起命案而被定罪,那么就又有一扇门在我面前关上了。你们知道要重启已完结的案件有多困难吗,特别是已经定罪的案子?几乎是‘根本不可能’。” 整个会议室又陷入沉默。 “这些受害者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凶手针对这些人,肯定有什么原因吧?不可能完全是随机的。”我说。 “我还没有查到任何联系。”哈珀说,“我们还在调查。艾迪,我想我从这个角度协助你会最有效果。至今每个州的受害人之间都没有关系,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不同种族,背景也大不相同。” 我点了点头。她说的没错,但这一切在法庭上都帮不了博比。真的,一点儿帮助也没有。 “一定有什么联系。纸钞上的记号呢?我是说,这家伙是在执行什么黑暗任务,他有使命,也有计划。他杀了二十个人,而警方和联邦探员却完全没想过要查他。他有办法将每一桩命案的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我说。 “命案”是个诡异的红色字词。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字好像卡在我的舌尖。我的脑子不愿意放下它。 我花了一点儿时间静下心来。我马上就要回法庭了。我闭上双眼,任由思绪发散。在我的潜意识里,我知道答案是什么。 一开始很慢,好像空间里低沉的脉动,好像是小提琴核心的震动,极度细微。这震动来自按压琴弦的手指,然后才出现序曲的第一个音符。我感觉得到,它出现了,就在我眼前。 “我需要时间思考这些案件。希望我们能有其他州的消息。如果我们要用这些资料,我们就必须理出头绪,找出受害人之间的联系。德莱尼,如果你愿意做交易,我们就必须把这些证据交给普莱尔。同一时间,我会延后今天的庭讯,要哈利让我延迟诉讼,明天继续。他说过,我可以提出延迟诉讼。我的确需要一点儿时间,我们都是。”我说。 我说话时,目光一直跟着思绪在房间里游荡。 然后指挥大师举起双手,第一个音符回荡在我的脑海之中。 “你在讲什么交易?”德莱尼问。 “我就问这么一次,没得商量,不然就拉倒。你明天得出庭。我也许会需要你上台做证,但我觉得没这个必要。我只需要你同意将这些档案分享给检察官,并且你必须答应我,如果我需要你做证,你会把你刚刚所说的一切解释给陪审团听。” 她双手环胸,转头望向哈珀,然后又看着我。 “我已经跟你说过,我办不到,我不能影响到正在进行的调查。”她说。 “你不会影响任何事。出庭,同意做证,这样我可以跟检察官说你是证人,但你不用真的做证。如果你答应这几点,我向你保证,真凶会在24小时之内落网。” 德莱尼向后靠在椅背上,诧异于我如此狂妄的声明。 “请问你到底要怎么让1美金杀手落网?”她问。 “这个部分最棒,我不用做什么。如果明天一切顺利,1美金杀手会自己乖乖走进联邦调查局的怀抱之中。” 卡普法律事务所 纽约州纽约市时代广场4号康泰纳仕大厦421室 极机密 律师委托人工作成果——陪审员备忘录 被告:罗伯特·所罗门 地点:曼哈顿刑事法院 陪审员:卡珊德拉·德纳芙 年龄:23岁 两年前改名,旧名莫莉·弗罗伊登伯格。获得纽约大学舞台设计系入学资格,是一名大学生。在麦当劳打工。有父母资助,经济状况良好。多年来在大学中挂掉两门课。有过多段感情经历。在社交媒体上有许多粉丝。喜欢猫。无投票记录。 表决无罪概率:38% ---阿诺·诺瓦萨利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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