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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位陪审员  作者:史蒂夫·卡瓦纳

整个晚上,哈利都在想办法拔出我脑袋里的那只碎冰锥,但他失败了。真是太痛了。

我们聊了几个小时,主要在聊我和克莉丝汀的事情。我是不想聊这些,但我们不能聊案情。

凌晨2点,哈利给他的书记官打电话,对方坐出租车过来,开着哈利停在我办公室外面的绿色敞篷车送法官回家。他很习惯载法官,而哈利是有恩必报的人。他跟我早上都会头疼,但疼的原因不一样。

我5点醒来,还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我从办公桌旁边的迷你小冰箱里拿出新的冰块儿,敷在脑后的肿块处。肿是没那么肿了,但冰块一碰到脑袋,那疼痛立马让我彻底清醒了。

我在沙发上躺了好一会儿,想着老婆与女儿。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毁了自己的人生。我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出现在克莉丝汀和艾米的生命里比较好。克莉丝汀值得被比我更好的人拥有,艾米也值得拥有更好的父亲。

我伸手去拿威士忌酒瓶,通常哈利都会带走,但他昨晚肯定是忘了。我拿起酒瓶,开瓶盖。酒还没倒进杯中,我就停了下来,盖好盖子。杯子依然是空的。

还有人指望着我呢。博比·所罗门、哈利、鲁迪·卡普,某种程度上哈珀也算,甚至还有阿蕾拉·布鲁姆和卡尔·托泽。我欠最后两位最多。不管怎么说,他们的死因必须追查到底。如果所罗门有罪,那他应该受罚;如果他是无辜的,那警察就得另觅真凶,以正当法律程序伸张正义。

这是狗屁,但我们也只有这么冠冕堂皇的狗屁说法。

我缓缓起身,走进浴室,往洗脸台水池里注满冷水。我把脸压进水下,一直等到脸颊刺痛才抬起头来。

我因此清醒了不少。

电话响了,来电显示为“少废话”。

“哈珀,你现在应该在睡觉。还是说你查到什么了?”我问。

“谁睡得着?我彻夜未眠,乔查到东西了。我一直在研究1美金杀手的案件。”

“三起案子的档案你都有了?”

“对,说真的,没什么内容。调查局没有公开资料,为此我们只能靠德莱尼。所以,我们直接去找源头,也就是斯普林菲尔德、威尔明顿、曼彻斯特的侦查科。乔编了一个故事,说要规划犯罪现场调查的训练课程。案子都已经结案了,完全没人在乎资料外流。”

“有什么需要关注的点吗?”我问。

“没,完全没关系,就我看来,安妮·海塔尔、德里克·卡斯、凯伦·哈维素昧平生,档案里有他们详尽的个人介绍。受害者之间除了1美金之外,完全没有联系。那个时候,警方并没有多思考1美金的事,但他们所有资料都保存得很好。你知道警察是怎么做事的,若是他们缉毒,找到一箱现金,等到箱子送去证物室归档的时候,它大概会轻一些。但这是一般民众的命案现场,条子一分钱也不会乱碰。一切都被保存得好好的。”

我叹了口气。我原本还期待这些案子之间有联系。我相信德莱尼肯定已经厘清受害者之间的关系了,就是那些她不能告诉我们的事情。德莱尼有领先于他人的优势。

“在安妮·海塔尔、德里克·卡斯的案子里,罪犯的指纹出现在纸钞上,因此警察才查到凶手。凯伦·哈维的半张美金纸钞出现在罗迪·罗德斯的公寓里,但上头没有罪犯的指纹。纸钞上有其他指纹或DNA吗?”我问。

“没有DNA,德里克·卡斯的纸钞上有部分指纹。安妮·海塔尔脚趾之间的纸钞上有多枚指纹。把罗迪·罗德斯和凯伦·哈维抢劫杀人案联系起来的那半张纸钞上则没有指纹。数据库里没有与上述指纹匹配的记录。”

“其他的指纹都比对过了?”我问。

“我猜是吧,不确定。”

“我们需要确定。”

我听见哈珀在键盘上敲击的声音。

“我会给经手这三个案子的实验室发电子邮件,再次确认也无伤大雅。”她说。

“你方便把档案传给我吗?”我问。

“已经在收件箱里等你了。”

在我打开笔记本电脑时,哈珀一直在线。没多久,我就找到压缩包,立刻将它解压。

“有什么联系?”哈珀问。

“如果跟德莱尼怀疑的一样,这些是连环杀人魔所为,也许其中不会有除了纸钞以外的联系。你们怎么叫的?特征手法?”

“对,跟名片一样,能够与凶手的心理状态产生联系。他们不见得是故意留下一片面包屑的,这种特征反而反映出他们的部分自我及杀戮理由。”哈珀说。

“我觉得一定还有别的线索,一定有。”我说,“如果不是别的线索指引,谁也不会注意到这些纸钞。这些案子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纸钞都引导警方找到凶手,这就是重点,也许德莱尼注意到了这点。如果凶手是一个人,那他肯定不希望被逮到。他会竭尽所能确保别人成为替罪羊,为什么?”

哈珀毫不迟疑,她早就知道答案了。

“逍遥法外的好方法是什么?确保警察不会找上你啊。如果命案侦破,手法不足以构成模式,那真凶其实是在掩饰这些罪行,想尽办法确保掩盖自己的罪行。你看看文件,我要去睡一会儿。法庭上见。”

她挂断了电话。

我泡了咖啡,打开文件。7点不到,我已经看完三份资料了。咖啡凉了,我的脑袋却在火速运转。我翻出钱包,抽出我在德莱尼办公室做了记号的那张纸钞,仔细检视那些记号。

我这辈子都在跟钱打交道,骗人家的钱也算吧。夜店里,很多毒虫会在爱犯困的酒保眼皮子底下瞬间将100美金钞票与10美金钞票调包,我看过别人干这种事。我之前也干过这种事。

我冲澡、刮胡子、穿好衣服,每分每秒都想着美国国徽,1美金纸钞上的记号,箭、橄榄枝、星星,每张纸钞上的记号不一样,三起命案的记号都不一样。

还有卡尔嘴里纸钞蝴蝶上的指纹。条子是怎么搞到理查德·佩纳的DNA的?在纸钞印出来之前,他就死了啊。

我穿上大衣,喝完最后一口变味儿的咖啡,用包装好笔记本电脑,开门走进寒风之中。我一打开大门,冷风就打在我刚刮掉胡子的脸上,好像要扯掉我的皮肤一样。这种天气我是不可能走路出门的,但我也没办法开车,挡风玻璃上有个大洞,风雪会吹进车里。我联系了一个我认识的人,他之前在布朗克斯开赃车处理厂,他乐于助人,就是价格高了点儿。

我把车钥匙摆在驾驶座那一侧的轮胎上方,然后裹着大衣,伸出手招出租车。

5分钟后,我坐上了车,前往中央大街,出席纽约这几年来规模最大的诉讼案的开庭审理。我的思绪乱成一团,我该想想目击证人、开场致词、阿特·普莱尔的策略……

结果呢?我满脑子都是1美金。

诉讼过程由鲁迪负责,我在这个案子里只是个小角色。对此我很感激,这样压力没那么大。

出租车司机想聊纽约尼克斯队的消息,我用简短的回答打发他,直到他闭嘴。

1美金。

我很接近真相了,那三起命案,德莱尼有所收获。我思考起博比案子里的纸钞,我好像漏掉了什么。无论在我大脑深处运转的是什么,都不是博比或那只蝴蝶。

我喃喃自语,念叨起昨天才听说的受害者姓名:德里克·卡斯、安妮·海塔尔、凯伦·哈维,这三起命案在我脑袋深处拉扯,我觉得线索正盯着我,我却看不见它。

德里克·卡斯、安妮·海塔尔、凯伦·哈维。

德里克·卡斯死在威尔明顿,安妮·海塔尔死在斯普林菲尔德,凯伦·哈维则在曼彻斯特遭到抢劫,中枪身亡。

车子停在法院外面。我付钱给司机,还多给了小费。

才8点,法院外面就聚集了大量民众。这些人分成两派,各自挥舞着标语,对对方大吼大叫。其中一边高举“替阿蕾拉讨公道”的牌子,另一边则拿着博比·所罗门的海报。声援博比的人显然较少。鬼才知道不得不穿越这两方势力的陪审员会怎么想。不一会儿,更多群众聚集起来,纽约市警察竖起障碍物,隔开双方势力。

我必须推开人群才能进入法院。大家都想在这次审判中占个位子,这是纽约最炙手可热的门票。我穿过安检,按下按钮等待电梯,心思又回到1美金杀手身上。

星星。

我抽出一张1美金纸钞,一边搭电梯去二十一楼,一边望着纸钞上的国徽。老鹰的左爪握着13支箭,右爪抓着13根橄榄枝。上方的盾牌由13颗星星组成。

星星、盾牌。德里克·卡斯死在威尔明顿,安妮·海塔尔死在斯普林菲尔德,凯伦·哈维在曼彻斯特中枪。

我把纸钞翻到有着乔治·华盛顿头像的那一面,拿出手机,打给哈珀。

她立刻接起。

“我想明白了。你在哪儿?”

“在路上,10分钟后到。”她说。

“停车。”我说。

“什么?”

“停车,我要你去联邦广场找德莱尼,跟她说你找到其中的联系了,而且你手中有更多信息。”

“等等,我先停一下车。”她说。

我听到哈珀的道奇战马高性能跑车的声音消失,她停好车了。

“你想明白什么了?”她问。

“纸钞上的记号,那是模式。你身上有1美金吗?”

哈珀肯定是开着扩音器,我听到背景有汽车喇叭声、刹车声,还有车流的声音。我乘电梯抵达了二十一楼,出电梯往右走,朝电梯口之间的窗户前进。我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框向外望着曼哈顿,整个纽约像是用了灰泥滤镜,我仿佛是在看老旧的照片。

“好了,我要注意什么?”她问。

“国徽,总共有13根橄榄枝、13支箭,老鹰上面有13颗星星。为什么是13?”

“不知道,真是问住我了。我从没注意过这些。”

“你知道的,你在学校的时候学过,只是不记得了。把纸钞翻过来,华盛顿是美国的第一任总统。他在成为总统前,曾经指挥纽约的部队抵抗英军。他向部队宣读《美国独立宣言》,与会代表签署宣言。华盛顿宣读的时候,只有13个联合邦签署。”

“13颗星星?”哈珀问。

“那是一张地图。卡斯死在特拉华州威尔明顿,海塔尔死在马萨诸塞州斯普林菲尔德市,哈维死在新罕布什尔州曼彻斯特。这些地方都是有代表签署独立宣言的英国殖民地。如果我们把阿蕾拉·布鲁姆及卡尔·托泽算进去,那就还有纽约。命案也许不只这四起,整个东海岸都有可能。告诉德莱尼,她必须查查是否有人因与1美金钞票有关而被判谋杀罪,纸钞是对他们不利的证据之一。她几乎查过全美上下所有的案件了,但现在她可以缩小范围。我们要研究剩下签署独立宣言的八个州:宾夕法尼亚、新泽西、佐治亚、康涅狄格、马里兰、弗吉尼亚、罗得岛、北卡罗来纳……”

“艾迪,理查德·佩纳,那个死亡多时的凶手,托泽嘴里的那张纸钞上有他的DNA。他杀害那些女性,就是在北卡罗来纳定罪的,也许和这有关。”哈珀说。

“你说得对,也许有关。我们必须查一查。你可以去找德莱尼吗?她不知道佩纳的事。”

“我这就过去,但有两件事说不通。为什么纸钞上有三个记号?星星我明白,那是地点,箭跟橄榄枝怎么解释?”

“不清楚,还要再想想。也许是跟受害者有关。”

“还有一件事我们没考虑进来,如果其他那几个州还没有相关命案呢?如果这家伙刚开始犯案呢?”

“这三起命案之间隔了好几年,我不觉得他低调过。我认为还有我们没发现的受害者。而且如果阿蕾拉·布鲁姆和卡尔·托泽都是他的受害者呢?那么他已经有很多练习机会了。我猜还有其他命案,我懂他,这家伙应该还在玩他的把戏,他也许现在正锁定下一个目标。”

“我知道,听着,我不想花太多时间在理查德·佩纳身上。他的受害者人数众多,跟别人的状况不同。”哈珀说。

“这也许有关。我们这个案子的纸钞上有相同的三个记号与两位同样的受害者。”

我把纸钞放在窗框上,仔细望着国徽和老鹰上方飘扬的拉丁文旗帜上印着的文字。

E pluribus unum。

合众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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