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睡不着。

他满心期待。凌晨4点，他终于放弃睡眠，起床运动两小时。

500个俯卧撑。

1000个仰卧起坐。

20分钟伸展运动。

他站在窗前，满身都是汗。他放缓步调，审视着自己映在窗户上的形象。他已经锻炼出了额外的体重，没必要觉得难过，毕竟，他只是在扮演这个角色。他的肱二头肌强壮有力。他从18岁时起开始去健身房，因为他特殊的身体状况，他感觉不到举重后的酸痛。他每天都好好吃饭，努力健身，不出几年，就打造出了符合他需要的体态，强壮、精瘦。一开始，胸膛处的生长纹让他觉得苦恼，他长肌肉的速度太快了，皮肤拉伸的弹性没跟上。之后，他就学会爱这些痕迹，因为它们可以让他想起自己的成就。

凯恩低头看着胸口，抚摸最近的伤痕，一道1.5厘米的切割伤就在他右侧胸肌部位。伤痕还是紫色肿起的，再过六个月，颜色就会淡下去，跟其他的伤一样。这道伤口的记忆还很鲜明。这让他笑了。

他拉开窗帘，望着窗外的夜色。曙光在天边缓缓出现。下方街道没有人。对面大楼的窗户还是暗的，毫无动静。他靠上前，打开扣锁，拉开窗户。冷风仿佛大西洋寒流，直接吹在他的身上，无眠之夜的疲惫感立刻消失。他打了个冷战，不知是因为冷风，还是因为裸身站在纽约面前的解放感。凯恩让纽约看他，看他真正的样子，没有化妆，没有假发，他就是他，约书亚·凯恩。

长久以来，他幻想以真面目示人：他真正的样貌，他真实的自我。他知道在自己之前，没有人跟他一样。他研究心理学、精神病学以及神经疾病。凯恩的状态不符合精神病诊断标准，他没有幻听，没有幻觉，没有人格分裂，没有妄想症，孩童时代没有受过虐待。

也许是心理变态？凯恩没办法替他人着想，没有与任何人有亲密关系，没有同理心。在凯恩看来，上述这些玩意儿都是不必要的。因为他跟别人不同，所以他无须和别人感同身受。其他人都比他低劣，他是特别的。

他想起妈妈对他说的这句话：约书亚，你很特别，你跟别人不一样。

凯恩心想：她说得真对。

他是独一无二的。

但情况并不是一直如此，这句话所蕴涵的自豪感得之不易。他没办法融入学校生活，要不是他有模仿的天分，他根本没办法适应学校生活。他周而复始进行的强尼·卡森模仿秀让他在高三毕业舞会前约到了漂亮的棕发女孩儿珍妮·马斯基。虽然她戴牙套，但她还是很可爱的。珍妮常常请假，因为她的扁桃体很容易发炎。等她病好后回来上学时，嗓音通常还是很沙哑，所以大家叫她“破锣嗓马斯基”。

舞会当天，凯恩穿着借来的晚礼服，开着妈妈的车，抵达了珍妮家。他在车里等，没有进屋，引擎没熄火。他在车上坐了好一会儿，压抑着想驱车离开的冲动。凯恩感受不到肢体的疼痛，但他很了解担忧、尴尬、羞赧、不自在。这些感觉他太熟悉了。最后，他下了车，按下她家的门铃。她老爸是个叼着香烟的壮汉，警告他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女儿。在珍妮逼着凯恩模仿强尼·卡森后，她老爸又笑到狂咳。她老爸是《今夜秀》的忠实观众。

在前往舞会地点的路上，车里大多数时间都是静悄悄的。凯恩不知道该说什么，珍妮说话太快，且一句话说完随即闭嘴，没多久又紧张地连珠炮起来。这时候凯恩往往都还没有时间消化她一开始讲的话。凯恩读书，这是重点。珍妮不读书，她也没看过凯恩最爱的《了不起的盖茨比》。

“盖茨比多大？”她问。

也许是因为静默尴尬让她感觉不舒服，她问他是怎么模仿的。他说他也不太清楚，他只是研究一个人，直到他看到或听到那个人的核心精髓。她不太能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凯恩不介意。对他来说，那天晚上最重要的是她看起来很可爱，而且是跟他在一起。

那天晚上，凯恩和珍妮手牵手走进高三舞会现场。她穿着蓝色洋装，凯恩穿着不怎么合身的晚礼服。他们喝了点儿饮料，吃了点儿垃圾食品，半小时后就分开了。凯恩不跳舞，为了在盛大活动的夜晚和珍妮共舞，他已经焦虑好几个星期了。他没有机会告诉她自己不会跳舞，他也不想跟她说。他只是很喜欢跟她聊天。

又过了半小时，他才再次看到她，她在舞池上亲吻瑞克·汤普森。珍妮是凯恩的女孩儿。他想大步上前，把珍妮从瑞克身边拉开，但他办不到。他反而喝着甜滋滋的鸡尾酒，坐在塑胶椅上，整个晚上盯着珍妮看。他看着她跟瑞克一起离开，看着他们上了他的车。凯恩尾随其后，一直保持着一段距离，直到他们抵达穆赫兰大道旁的一个小山丘，把车停在能够俯瞰全市美景的地点。他看着他们在后座亲热。这时，凯恩觉得他不想再继续看下去了。

凯恩关上夜晚及过去的窗口。他回到卧室，打开化妆箱。他已经穿好衣服了。被凯恩偷了身份的对象没几件衣服，但这种事对凯恩来说不算什么。

再过几个小时，一切就要开始了——他这辈子最梦寐以求的审判。这一场审判很特别，媒体关注的程度难以想象，远远超越他最疯狂的梦想。过去的一切经验都只是练习而已，过去的一切经验带领他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他向自己承诺，只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