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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误的告别  作者:迈克尔·康奈利

博斯开过市中心以后,从繁忙的车流中摆脱出来。他在超车道上超速驾驶,仅用了二十多分钟就开到警察局。博斯很庆幸自己租了辆车,他知道那辆老旧的切诺基开不到现在这个速度。

到了警察局后,他很快从后走廊走到局长办公室,却发现局长不在,一辆玩具直升机在头顶空调风口微风的带动下沿圆形轨迹飞行。

接着他走到侦查处,看见局长、特雷维里奥、西斯托和当晚的值班警长罗森博格一起站在贝拉的小隔间。从他们发愁的表情来看,失踪的贝拉应该还没找到。

“检查过萨哈冈家了吗?”博斯问。

“我们派了辆车过去,”瓦尔德斯说,“她不在,似乎根本没去过。”

“该死,”博斯说,“你们还去哪儿找过?”

“先不提这个,”特雷维里奥说,“今天你去了哪儿?”

特雷维里奥一副教训人的口吻,好像博斯应该知道失踪警官的下落一样。

“我有事去了圣迭戈,”博斯说,“调查私人接的一起案子,去那儿以后又回来了。”

“这个艾达·汤·福赛思是谁?”

博斯看着特雷维里奥。

“你说什么?”

“我再问你一遍,这个艾达·汤·福赛思是谁?”

特雷维里奥举起艾达的机动车辆管理局信息的一份打印件,博斯突然觉察到,自己被叫去前台见克莱顿的时候,把打印的这份文件忘在打印机托盘了。

“我忘说了,早晨我的确来过二十分钟,”他说,“这份文件是我打的,但它和贝拉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们可不知道,”特雷维里奥说,“我们想弄明白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在打印机里找到这份东西,然后登录机动车辆管理局账户,想知道贝拉是不是在查这个人,结果发现查询的人是你。这个人究竟是谁?”

“听着,艾达·福赛思和我们查的案子半点关系都没有。她只是我私人查案调查的一个对象。”

博斯知道这等于承认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但他不想在这种事上和特雷维里奥纠缠,想尽快把重心转到贝拉的事上。

特雷维里奥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博斯知道特雷维里奥这么高兴,是因为他当着博斯介绍人的面让他出了一回丑。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特雷维里奥说,“你犯下了足以被开除的错误,我们甚至可以控告你。”

说话时特雷维里奥一直在看着瓦尔德斯,似乎在对他说,我告诉过你他是拿我们当跳板的。

“警监,”博斯说,“等找到贝拉,想开除、想指控随你的便。”

博斯转过身,对瓦尔德斯问了下一个问题。

“还做了些什么?”他问。

“让全员都回到警局,让他们出去找人,”局长说,“我们还联系了洛杉矶警察局和县局,让他们也帮着找。你为什么叫我们去查萨哈冈家?”

“因为早上她告诉我她会再去搜一次。”博斯说。

“为何要再去搜一次?”

博斯迅速复述了一遍早晨和贝拉的对话,他说“割纱工”可能丢了逃离用车的车钥匙,要不然他不会在逃跑时拉路边车的车门,看哪辆没上锁。

“现场没有车钥匙,”西斯托说,“不然我早就发现了。”

“用新视角再找一次也并不为过,”博斯说,“贝拉打电话找你出现场时,有没有问过你周五二号区域是否发生过偷车案?”

西斯托突然发现自己还没跟局长和警监谈到这个细节。

“没错,她问了,”西斯托说,“我告诉她我暂时没空查周五的偷车案。”

特雷维里奥飞快地走到西斯托办公桌后面墙上挂着的那排剪贴簿前。每本剪贴簿包含一类财产犯罪的报告。特雷维里奥抓起标注“偷车案”的一本剪贴簿,看着第一页。然后又连翻了几份报告。

“三号地区周五发生了一起偷车案,”他说,“周六也有一起。”

瓦尔德斯转身叮嘱罗森博格。

“欧文,带上这些报告,”他说,“派辆车去每个失窃点,看看贝拉有没有去那儿做过调查。”

“明白,”罗森博格说,“我亲自去跑一趟。”

罗森博格从特雷维里奥手中接过一整本剪贴簿,飞快地朝侦查处办公室外面走。

“市政管理局还有人吗?”博斯问。

“现在是晚上,他们下班了,”瓦尔德斯说,“这事和市政管理局有什么关系?”

“我们能进去吗?早晨贝拉说她会去那儿借把金属探测器,用探测器在萨哈冈家搜一搜。”

“可以进他们的院子,”特雷维里奥说,“我们的车在那儿加油。”

“我们走。”瓦尔德斯说。

四人从前门离开警察局,快速穿过街道,走到市政管理局前。他们沿着大楼左边走到存车场前,瓦尔德斯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钥匙卡,用钥匙卡打开门。

走进存车场以后,四人分头在市政管理局的小卡车和其他工程用车之间寻找着贝拉。博斯朝后墙一处有棚顶的工棚和几张放着各式工具的工作台走去。身后不断传来此起彼伏的车门开闭声和局长声嘶力竭地叫喊贝拉的声音。

但始终听不到贝拉的回答。

博斯用手机灯光找到了工棚的荧光灯开关。工棚里有三张工作台垂直靠着后墙放着。工作台的架子上放着各种工具,材料以及割管机、研磨机、木工用的钻孔机和锯子等各种机械。这些机械和器具散乱地放着,像是用了一半丢在那儿似的。

第三张工作台上放着一个悬在头顶的架子,架子上放着几根八英尺长的不锈钢管。博斯想起贝拉曾说他们用金属探测器寻找地下的管道。他心想第三张工作台上放着的应该是与管道工程相关的机械器具。工棚里如果找得到金属探测器,那一定就在这儿了。

贝拉说金属探测器像割草机一样带轮子,不是海滩上寻找财物用的那种手持探测器。

博斯什么都没找到,他扫视周围,查看工作台及周围所放的仪器设备。最后,他终于看见从一张工作台下伸出一个横木把手。他走上前,从工作台下取出一件只有割草机一半大小的手推式亮黄色工具。

他得仔细研究才能知道这是什么。横木把手边有块控制板。他按下开关。控制板的荧光显示屏和其他控制范围和深度的数位显示装置都亮了起来。

“在这儿呢!”他说。

瓦尔德斯、特雷维里奥和西斯托什么都没找到,纷纷跑了过来。

“如果她用过,那一定已经还回来了。”瓦尔德斯说。

局长用厚重的靴子踢了下地,对又一条线索没有开花结果感到失望。

博斯把双手放在金属探测器的手柄上,把它提了起来。两只后轮离开地面,但费了博斯很大一番力气。

“这东西很沉,”他说,“如果她用了的话,一定得找人搬到萨哈冈家。仅仅一个人的力气是搬不动的。”

“我们要进去找她吗?”西斯托问。

局长转过身,看着通往办公楼的门。他和特雷维里奥、西斯托朝门口走去,博斯把金属探测器归回原位后也跟了过去。瓦尔德斯推了推门,发现门被锁死了。瓦尔德斯看着几个人里最年轻的西斯托。

“去踢开门。”他说。

“局长,这是扇金属门啊。”西斯托说。

西斯托用脚连续踢了三次门,一次比一次重,但哪次都没能踢开。西斯托棕黄色的脸渐渐憋红了。他做了个深呼吸,正准备踢第四下,局长抬起手臂制止他。

“打住,快打住吧,”瓦尔德斯说,“看来是打不开了,得找个有钥匙的人。”

特雷维里奥看着博斯。

“大侦探,带撬锁工具了没?”他问。

特雷维里奥从没当面这么称呼过他,这个称呼显然和博斯在洛杉矶警察局所取得的辉煌履历有关。

“没带。”博斯回答说。

博斯离开众人,往边上的一部工作卡车走过去。他走到罩盖旁,拿起雨刷往右拧了一下又往左拧了一下,然后猛地把雨刷从卡车上扯了下来。

“哈里,你这是在干吗?”瓦尔德斯问。

“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博斯说。

他把雨刷带到一张工作台前,用老虎钳把橡皮刮刃和后面薄薄的一块金属条分开,用铁丝剪剪下两段三英寸长的金属条。接着他又拿起老虎钳,把两段金属条嵌进一个叉子和一个扁平钩里。不到两分钟,博斯就把工具做好了。

博斯走到门前,蹲在锁边开始撬锁。

“看来你已经是个老手了。”瓦尔德斯说。

“干过几回,”博斯说,“来个人帮我把手机的灯光打上去。”

瓦尔德斯、特雷维里奥和西斯托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把灯光打在锁上。博斯用了三分钟撬开锁,开了门。

“贝拉,你在哪儿?”瓦尔德斯一进门就大喊。

没有人应答。西斯托打开电源开关。日光灯依次被打开,光明替代了黑暗,四位警察沿着走廊里的办公室逐个找过去。瓦尔德斯不停地喊着失踪的贝拉的名字,但办公室像非礼拜日的教堂夜晚一样安静。走在最后的博斯进入执法办公室,这里和街对面的侦查处办公室一样,有三个拥挤的小隔间。博斯绕着三个小隔间走了一圈,并没发现贝拉的踪影。

西斯托很快跟了进来。

“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

“真该死。”

放在一张办公桌上的名字牌使博斯想起早上和贝拉谈话的另外一些事情。

“西斯托,贝拉和多克韦勒有什么过节吗?”

“你是什么意思?”

“今早贝拉要来这儿借金属探测器时,说会找多克韦勒帮忙。接着她又说,要是能碰到多克韦勒心情好的时候就好了。贝拉和多克韦勒有过矛盾吗?”

“也许贝拉留下,多克韦勒被调到市政管理局算个矛盾吧。”

“应该还有别的。”

西斯托深入细想一番以后,说出了另外一个见解。

“哦,我记得他在侦查处的时候,和贝拉发生过一点摩擦。但我觉得多克韦勒一开始没有就她在给别的队干活找她麻烦。他就女同性恋的问题说了一些闲话——我忘了他在说谁,只记得他说她只能靠口交过瘾之类的话。贝拉听了这话后,马上愤而反击,两人的关系僵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博斯看着西斯托,希望挖到更多的内容。

“就这个吗?”他问。

“是啊,”西斯托说,“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你呢?你和他有过节吗?”

“我吗?没什么过节,我们处得很好。”

“平时和他一起聊天吗?”

“聊过一些,但不算很多。”

“他是不喜欢女同性恋,还是单单不喜欢女人?”

“如果你想问他本人是不是同性恋,那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他不是。”

“我没想问这个。西斯托,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朋友,我不怎么了解他。不过有一次他告诉我,他们在韦赛德的县监狱对同性恋犯人做过什么。”

博斯突然想到了什么。韦赛德荣誉牧场是个坐落在圣克拉丽塔的县级监狱。所有警校生毕业后都要分配到监狱干一段时间狱警。贝拉告诉过博斯,她用了好几年才觅得机会调离狱警岗位,申请去别的部门,结果被分到圣费尔南多警察局。

“他们干了什么?”

“他说他们会把同性恋犯人放到不友好的地方,也就是会遭歧视、遭虐待的监区。他说他们相互打赌,看那些同性恋犯人能忍多久。”

“他在监狱时就认识贝拉了吗?”

“我不知道,我从没问过。”

“他俩谁先来的?”

“当然是多克。”

博斯点点头。多克韦勒比贝拉资深,经费不足时遭裁的却是多克韦勒。这也许就是造成敌意的根源。

“他离开警局时怎么样?”博斯问,“是不是特别生气?”

“谁能不生气?”西斯托说,“但他表现得很酷。上面给他安排了个地方。他照拿工资——这只能算是种调动。”

“只是没了警徽和枪。”

“市政管理部门应该有徽章。”

“西斯托,那是不一样的。听说过‘如果你不是个警察,那你就是个小人物’这句话吗?”

“没听说过。”

博斯看着多克韦勒的桌面不说话了。这里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他听见西斯托的手机铃声响了。

分隔多克韦勒和旁边一张桌子的墙上钉着张城镇地图,和警方的巡逻区域类似,市政管理局把圣费尔南多分成了四个管理区域。地图旁列出了车库违章改建包括哪些情况,并且加上了图示:

从房屋往车库接电线和水管;

在车库门缝上贴胶带;

在车库墙上装空调;

烤架离车库比离主屋更近;

把本应放在车库里的游艇和自行车等物品放在车库外面。

看到这张列表。博斯想起了“割纱工”系列强奸案发生的那些房子。仅仅三天之前,他还开车在四个案发地点兜过一圈。现在他看到了当时没有注意到的事情。“是他干的,他拿着钥匙。”博斯轻声说。

“什么钥匙?”西斯托说,“你在说什么?”

博斯没有回答,他在琢磨,把线索整合在一起。多克韦勒离开警察局时保留了备用钥匙。博斯把这些案子联系在一起后,多克韦勒潜入警察局,偷看了博斯锁在抽屉里的文件。多克韦勒知道博斯知道的一切,知道博斯每一步调查都做了些什么。最让人感到可怖的是,把贝拉送到多克韦勒手里的正是博斯本人。恐惧和罪恶感让博斯不得安宁。他从桌子旁转过身,看见西斯托正在给人发短信。

“是多克韦勒吗?”博斯问,“你在给多克韦勒发短信吗?”

“不,我在给女朋友发短信,”西斯托说,“她想知道我在哪儿。我为何要给多克韦勒发短信——”

博斯从西斯托手里夺过手机,检查手机屏幕。

“嘿,你这是在干什么!”西斯托大声呵斥。

博斯看了看短信内容,确认这只是条“我马上能回家”的私人短信。他把手机扔还给西斯托,但两人的距离太近,博斯扔得又太重,手机从西斯托的双手间飞过,砸在他的胸膛上,然后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你这个杂种,”西斯托一边喊一边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机,“要是手机坏了,看我——”

西斯托重新站起身以后,博斯一把拉住他的衬衫前襟,将他拽到门前,把他的头和背重重地抵在门上,然后冲着他的脸大嚷。

“懒虫,你应该和她一起去的。现在她不见了,我们必须找到她。你明白不明白?”

博斯又一次重重地把他摔在门上。

“多克韦勒住在哪儿?”

“我不知道!离我远点!”

西斯托用力挣脱博斯,几乎把博斯推到对面的墙上。博斯的大腿撞到一张茶几上,茶几上的空咖啡壶从电热板上飞了出去,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听见吵闹声和玻璃摔碎的声音,瓦尔德斯和特雷维里奥飞快撞进门。门重重地砸在西斯托的后背上,把他弹到一边。

“究竟怎么回事?”瓦尔德斯问。

西斯托一只手抱着头,一只手指着博斯。

“他疯了!让他离我远点!”

博斯也指着他。

“你应该和她一起去的。可你只是给了她一个扯淡的理由,让她一个人去了。”

“那你呢,老家伙?这是你们的案子,不是我的案子。该去的是你而不是我。”

博斯转过身,看着瓦尔德斯。

“多克韦勒住在哪儿?”博斯问局长。

“我想应该是在圣克拉丽塔,”瓦尔德斯说,“至少在我手下时他住在那儿。为什么会问到他?发生了什么?”

瓦尔德斯把一只手搁在博斯肩膀上,防止他再次冲向西斯托。博斯把局长的手甩开,像指着只有他能看见的确凿证据一样指着多克韦勒的办公桌。

“是他干的,”博斯说,“多克韦勒就是割纱工。他抓住了贝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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