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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误的告别  作者:迈克尔·康奈利

二十分钟后博斯离开家。他走到借来的切诺基旁,第一次使用了新买的GPS探测器,他绕车走了一圈,把探测器天线探到汽车底盘和车轮罩底下,但没接收到任何信号。他打开车前盖,照手册上描述的步骤又操作了一遍。这次仍然没接收到任何信号。他把仪器上的干扰频率打开,坐到方向盘后面。

他把车沿着莱特伍德道开上了影视城的文图拉大道,然后折转向西,开向坐落在月桂谷大道旁商业广场上的银行。博斯已经至少两年没接近过自己开的银行保险柜了。银行保险柜里放的大多是他的个人文件——出生证明、结婚证、离婚证和军队服役证明。他把自己获得的两枚紫心勋章和刚入警局时在一场惨烈事故中救出一名孕妇所获得的嘉奖令放在保险柜的一个盒子里。他把万斯的信和遗嘱的复印件放进这个盒子,然后把盒子交还给银行保管员。

回到租来的车旁,博斯审视了一下周围,起初他没发现有人在监视。但把车从银行停车场开到月桂谷大道以后,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带有色玻璃窗的汽车从同一个停车场的不同出口开出,在他后面一百码左右跟着。

博斯知道这是个热闹的购物区,因此没有马上想到自己被跟踪了。但他决定不上高速公路,留在月桂谷大道,以便好好观察一下后面的车辆情况。他继续朝北行进,每过一两个街口就看一眼后视镜。从其独特的格子窗看,那辆车应该是辆深绿色的宝马。

他沿着月桂谷大道又开了两公里,宝马车仍旧跟在他后面。博斯时而减速,时而加速,但不时在月桂谷大道四条车道上变道的宝马车却始终保持着两车之间的距离。

博斯越发相信自己被跟踪了。他想用最基本的绕路法证实这点。他在下一个路口右拐加速,开到街区尽头的禁行标志处第二次右拐,并在开到下一个禁行标志处再一次右拐,然后把车速控制在限行速度以内,把车开上月桂谷大道。他看了眼后视镜,宝马车没有绕路跟在他后面。

回到月桂谷大道以后,博斯继续向北行驶,后面已经没了那辆宝马车的影子了。那辆车的车主可能并没有尾随他继续朝北开,或是看出博斯发觉有人跟踪后放弃尾随了。

十分钟后,博斯把车开进了圣费尔南多警察局的警员停车场。他从边门进入,发现侦查处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他琢磨着西斯托也许和贝拉一起去搜比阿特丽斯家的房子了。兴许贝拉把博斯周五那天收获不大的搜索告诉了西斯托,西斯托坚持要再搜一次。

博斯拿起桌上的电话,拨打了贝拉的手机,想问问搜索进行得怎么样了,但电话却转入了语音信箱。博斯给贝拉留言,让贝拉空下来以后回电给他。

见特雷维里奥不在,博斯便登上机动车辆管理局的数据库,查找艾达·汤·福赛思的信息,找到了一个南帕萨迪纳阿罗约道的地址。他想起惠特尼信上有个南帕萨迪纳的邮戳,便登上谷歌地图查看艾达住址附近的情况。他调出那个地址的全景图,发现艾达在俯瞰阿罗约道的这条街道上有幢漂亮的房子。惠特尼显然对艾达这位长期信赖的雇员非常不错。

博斯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拿出一份正在处理的谋杀悬案的卷宗,针对这个案子填写了一张证物搜寻表。他把所谓的证据登记为“受害人财产”,把惠特尼的遗嘱和信连同金笔放在原始的信封中后放入一只塑料证据袋。封上证据袋以后,他把袋子放入一只储存证物的纸板箱。他用红色胶带把箱子封上,这样如果有人动这个箱子他就会知道。

博斯把箱子搬回证物管理处,把它和其他调查中收集到的证据锁进一个储物柜。博斯觉得惠特尼的信和遗嘱原件藏在这里很安全。证物官给他打印了一张收据,博斯回到办公室把收据放回卷宗。刚锁上放卷宗的抽屉,内部通话器就响了,前台的值班警官通过内部通话器叫他。

“博斯警官,前台有人找。”

博斯心想找他的一定是提供“割纱工”案线索的举报人。他知道不能在“割纱工”的案子上耽搁,于是便按下内部通话器上的通话按钮。

“是关于‘割纱工’的线索吗?你能让举报人下午再来,找贝拉警官反映情况吗?”

前台警官没有在内部通话器里马上作答,博斯心想前台警官一定是在跟举报人说明情况。如果来人不是举报而是报警,博斯必须放下手头所有事去处理报警。如果来人是第六位受害者,他必须好好询问一番,不能让对方就这样回去。

他回到电脑屏幕前,退回机动车辆管理局的艾达·福赛思页面,把艾达的地址信息打印出来,这样上艾达家找她谈话的时候就可以有备无患了。接着他绕了警察局外围一圈走到正门,站在大楼的角落里望着街道,看看来人有没有尾随者。

博斯没有看见可疑的人,但看见警察局对面的公用事业局门口停着辆带深绿色窗户的黑色宝马。这辆宝马几乎和哈勒的林肯车一样长,博斯发现有个司机正坐在方向盘后面。

他飞快地走回边门,通过警察局内部走到前厅。博斯心想来人应该是斯隆,但走到前厅时才发现自己错了,来人是克莱顿,最先让他接触惠特尼委托的案子的克莱顿。

“跟踪我麻烦吗?”博斯开门见山地问,“你是来拿我的活动日程吧?”

克莱顿点点头,承认的确跟踪过博斯。

“我早该料到你已经发现我们了,”克莱顿说,“大概在银行的时候就发现我们在跟踪了。”

“克莱顿,找我什么事?”

克莱顿皱起眉。博斯直呼其名,明显不在意两人旧日在洛杉矶警察局的关系。

“我要你就此退出。”克莱顿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博斯说,“要我退出什么?”

“你的雇主死了,这段雇佣关系已经终止了。快点打住吧,现在只剩他的公司还在。”

“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做什么?”

“我们知道你在做什么,也知道你这样做的原因。我们甚至知道你那个廉价律师在做什么。你们俩一直处于被监视中。”

离开家以前,博斯认真地查看了街道。现在他知道,他要看的不是人和车,更应该看看街道两边的摄像头。这时他开始担心家里会不会也装上了摄像头。他直直地看着克莱顿,没有表现出一丝恐惧。

“好,我会考虑你的建议,”博斯说,“你应该知道该怎么离开这儿吧。”

他离开克莱顿,但克莱顿这位警察局前局长又发话了。

“我觉得你没真正意识到你现在的处境。”

博斯走回到克莱顿身旁,和克莱顿面对面。

“我现在是什么处境?”

“你现在处境很危险。你必须谨慎地做决定。你谨慎行事的话,我代理的人会给谨慎做决定的人一定的报酬。”

“这是威胁、贿赂,还是两者皆是呢?”

“随你怎么想。”

“那好,你想威胁和贿赂我,现在你被捕了。”

博斯抓住克莱顿的胳膊,飞快地把克莱顿按在前厅的砖墙上。他一只手按住克莱顿的背,另一只手伸到自己的外套后面掏出手铐。克莱顿用力回头看他。

“你他妈的到底在干什么?”克莱顿咆哮道。

“你因为威胁和试图贿赂警官这两条罪名被捕了,”博斯说,“分开你的双腿,把脸贴在墙上。”

克莱顿非常震惊,无法马上做出反应。博斯踢了下克莱顿的后脚跟,他的腿终于慢慢分开。博斯铐上他,简单地搜了身,从右侧臀部上挂着的枪套里搜出把枪。

“你犯了个大错。”克莱顿说。

“也许吧,”博斯说,“但克莱蠢先生,铐上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让我很愉悦。”

“很快会有人放我出来。”

“你知道有人一直这么叫你吗?跟我走,去班房待着去。”

博斯朝有机玻璃后面的前台值班警官点点头,值班警官打开内门。博斯把克莱顿押到局里的拘留所,把克莱顿交给管理拘留所的警官。

博斯填写逮捕报告,把搜来的枪登记在册,锁进储物柜,然后把管理拘留所的警官叫到一旁,叮嘱他别急着让克莱顿打电话找律师。博斯看着克莱顿被关在坚固的铁门后面只有一张床的拘留室里。他知道克莱顿很快会被放出来,但这至少可以让博斯往南边去的时候不被跟踪。

他决定改天再去找艾达·汤·福赛思询问。他把车开上直达圣迭戈的5号高速公路,觉得途中兴许还能在奥兰治县停一下。

他看了看表,盘算了下时间,然后打电话给女儿。和平时一样,电话直接转入语音信箱。他告诉麦迪他在十二点半到一点之间会经过奥兰治县,问她如果有空愿不愿意和他吃个午饭或喝杯咖啡。他说他有事想告诉她。

半小时后途经洛杉矶市区的时候,麦迪打电话来了。

“你是从5号公路过来的吗?”女儿问他。

“是的,我现在就在5号公路上,”他说,“今天的路不堵,我想十二点一刻就能到你那儿了。”

“一起吃个午饭吧。你想对我说什么?”

“先说午饭的事。你想和我在哪儿会合,还是要我去学校接你?”

从高速公路开到校园得花十五分钟。

“我这里停车很方便,能过来接我吗?”

“我正想说过去接你呢。你想吃什么菜?”

“博尔萨有家我想尝试的餐厅。”

博斯知道博尔萨在当地商业区小西贡的中心,但离校园很远。

“离学校有点远,”博斯说,“我要先去接你,然后和你去博尔萨吃饭,然后再送你回学校,耗掉的时间太多,之后我还要去——”

“那我开车过去,我们在博尔萨会合。”

“麦迪,能找个离学校近点的地方吗?你应该知道,我很讨厌去那种越南餐厅……”

“爸爸,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你难道连越南菜都吃不下吗?你这是种族歧视。”

博斯沉默了很久,思索该怎么对女儿回话。他语调尽量平静,但心里却如潮汹涌。让他恼火的除了女儿的话,还有搅局的克莱顿和尚未落网的“割纱工”。

“麦迪,这和种族歧视完全没有关系,说别人种族歧视时应该非常谨慎,”他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正在越南,为保护那里的人们而打仗。我是自愿去那里的。这算种族歧视吗?”

“爸爸,事情没你说得那么简单。你恐怕是被送去对抗社会主义的。再说了,把这个当成不吃某种食物的借口未免有点怪吧。”

博斯不说话了。他永远不会把他的一些事情和生活中的某些方面告诉女儿。参军的整整四年经历就是其中之一。麦迪知道父亲参过军,但博斯没有告诉过女儿东南亚战场的任何事情。

“这类食物我在那儿整整吃了两年,”博斯说,“每天每顿饭都吃那个。”

“为什么?军事基地之类的地方就不烧美国菜了吗?”

“当然烧,但烧也无法吃。如果吃了美国菜,会被越南人闻到味的。身上的气味必须和他们一样才行。”

这时换成麦迪哑口无言了。

“我不理解——你这是什么意思?”过了半晌她才问。

“吃什么东西身上都会有什么味道。在密闭的空间里,食物的味道会从你的毛孔里散发出来。我的任务是查探地道的地形——必须整天待在地道里,但我不想让敌人知道我在那儿。所以每天每顿饭我都得吃他们的食物,我现在再也吃不下越南菜了,会带来不堪的回忆。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麦迪依然没有说话。博斯握着方向盘顶部,用手指轻弹方向盘上的仪表板。他很快就后悔刚才把事情告诉女儿了。

“今天我们也许不能一起吃午饭了,”他说,“我得尽早去圣迭戈查案,也许明天回来时再一起吃顿午饭或晚饭。如果碰上好运,事情能顺利办完,兴许我们能一块吃早饭呢!”

“我早上有课,”麦迪说,“但争取能一起吃个午饭或是晚饭。”

“可以一起吃吗?”博斯问。

“当然。但你想告诉我什么?”

博斯不想因为自己的案子与她的生活可能有重叠而提醒她多加小心,这样会吓坏她的。他想还是明天和她当面再提会比较好。

“这事可以等等再说,”他说,“我明早再打电话给你,安排见面的事。”

父女俩结束交谈,但接下来博斯横穿奥兰治县的一小时中一直想着这事。他不想让自己的过去或现在给女儿增加负担。他觉得这是不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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