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谁是真正的犯人了。”

胡子老爹语气平淡，却瞬间让法庭陷入了混乱。

“喵罗！真正的犯人明明就是那边那个来自三维世界的家伙。”

喵罗的胡子气得发抖。

“还是先听听名侦探怎么说吧。”

爱丽丝正在照顾刚刚苏醒却还有些恍惚的克二，听到这话也不甘示弱地喊道。

三月兔蹦蹦跳跳：

“黑头巾破解密室，鸡蛋烧逮捕犯人，胡子老爹平地惊雷，一切真相无处可藏。”

疯帽匠也照常止不住地胡言乱语：

“如果有两个犯人，就需要两个绞刑架，右边的绞刑架要安排个刽子手，左边的绞刑架也要安排个刽子手，左右相加就需要两个刽子手来执行死刑。”

最后，皇后咆哮起来：

“啊，这些混账！绞刑也太便宜他们了，干脆挨个儿砍掉他们的脑袋！”

克二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难道不可思议之国没有工会吗？就在这时，法庭突然陷入沉寂。

胡子老爹侦探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始说明事件的真相。

“首先，我们来解决密室谜题。喵罗检察官认为，只有生活在三维世界里的绵畑先生才有可能破解密室，因此应该将其逮捕。但我认为，这里存在着逻辑上的错误。”

“胡子老爹，加油！”

爱丽丝大声喊道。她表现得像个登上了舞台，却发现没配麦克风的音乐家。

“失去梦想后，绵畑先生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感到绝望，这才决定逃到不可思议之国。你是认为跟我们相比，夹着尾巴逃跑的人能力反倒更强吗？还是说，你认为他融入这里之后，获得了超出不可思议之国常理的能力？那才真是不可思议呢。检察官，先别急着抢话。”

胡子老爹轻轻地举起手，想要挡下喵罗的话。

“我有异议。”

正当喵罗翘起尾巴准备抢过话头时，胡子老爹突然挽起袖子，“噢，噢噢”地威胁起来。

“别小瞧我啊。你把我伴俊作当成什么了！恕我直言，我家祖孙三代可都是刚出生时就用江户的自来水洗澡的正统江户人啊[1629年，江户人便用上了自来水，因此现代化的城市水道建设是江户当地人 的骄傲。]。话要听到最后，这才是礼节啊！”

这下子喵罗威风不起来了。

胡子老爹刚刚的音量像是百万吨级核弹的爆发。见到喵罗被吓得不敢说话，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柔和起来，就好像从核弹变成了仙女棒烟花。

“如果被告人绵畑真的具备密室杀人，不对，密室杀猫的能力，那么被皇后陛下的军队追捕时，他就可以轻易逃脱吧？你们想，按照喵罗检察官的说法，绵畑先生可以通过三维跳跃躲进我们无法感知的区域。但是实际上他并没有逃避，而是自觉地站在这里。也就是说……”

胡子老爹对着主审法官的方向大声喊道。

“要逮捕具有三维世界超能力的被告人绵畑，根本是无稽之谈，因为我们不可能逮捕到具有超能力的被告人。既然被告人没有超能力，那就不应该逮捕他！”

“喵……喵来如此。”

说它是墙头草好呢还是坦率好呢，喵罗用招牌喵语饱含真情地恭维起胡子老爹，实在是令人佩服。

“这么说来喵，伴侦探，您已经知道谁是犯人，也破解了密室的手法吗？”

“没错。”

胡子老爹严肃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手冢治虫笔下的专家！克二高兴地握住爱丽丝的手，她也用力地回握着。

“本人仔细观察过现场，首先产生的疑问，就是关于那个密室本身。”

“喵？”

喵罗好像有些失望，发出了不满的叫声。

“对密室产生疑问是理所当然的喵罗。”

“不仅如此。”

胡子老爹挥挥手说。

“我想指出的不是如何才能实现密室犯罪，而是为什么要创造出那个密室……重点在于，那个密室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个山间小屋而已喵？”

喵罗回答。

“在不可思议之国，不需要申请建筑确认许可证，也不需要缴纳不动产购置税、20%的购房首付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知道。”

胡子老爹回应道。

“只是，通过仔细观察那间小屋，我判断那间小屋来自美国的堪萨斯一带。”

堪萨斯？克二心想，好熟悉的地名，可自己连美国都没去过，怎么会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呢？突然，他的脑中闪现出某个童话故事的标题。

“《绿野仙踪》！”

“没错。”

胡子老爹转头看向被告席。

“那是多萝西住过的小屋。”

“但是，那个小屋应该已经被飓风卷到芒奇金邦国去了。”

“你是觉得多萝西叔叔会露宿野外吗？”

“对啊……房子可以重新盖。”

“没错，他确实重新盖了，而且似乎下了一番功夫。我们知道，过去多萝西被卷到奥兹世界的时候，小屋附有避难用的地下室。”

“啊，我记得这点，就是因为多萝西和小狗托托没能及时进入地下室，他们才被飓风连带着小屋一起卷走了。”

“于是多萝西叔叔就想到，如果整个小屋底下都挖出个地下室，那么不管飓风来袭时在屋内的哪个角落，都不用担心被卷走……这种建筑设计应该叫半地下式吧。正因如此，那间小屋没有安装地板。”

“你想说，多萝西的小屋再次遭到飓风袭击，而这次被卷到了不可思议之国这里？”

“没错。所以这里只有小屋，而没有多萝西他们。”

“喵罗！等等，就算小屋被卷到这里，和密室的形成又有什么关系呢？”

检察官烦躁地抖了抖胡子。

“不要着急。”

伴侦探沉着地制止喵罗发作。

“我们刚才说到小屋被卷到这里……不过观察那个小屋的情况，可以看到墙脚几乎没有嵌入地面。”

“显然，那一带地基结实着呢。”

“周围的树枝也一根没断。”

“那又如何喵？”

“小屋的屋顶上开满了花。”

“……”

“如果告诉你这是从空中飞来的小屋，你不觉得奇怪吗？”

“啥喵？不是你跟我说这小屋是从空中飞来的喵？”

“这点我确实说过……可是我没有说过小屋是从堪萨斯直接落到这里的。我越看越觉得，那间小屋是被人为地插到树林里去的。当然，就算刻意为之，动静也难以避免，但如果真的是飓风把小屋带到这儿来的，法庭周围肯定会有震感。”

说到这里，胡子老爹转身面向皇后。皇后正倾听着两人的对话，虽说是倾听，但耳朵无法倾过来，所以她只能试图倾斜自己的脑袋。可她那猪脖子又粗又短，所以只好倾斜整个身体。

“请问陛下……有没有谁报告过这种可疑的声音？我今天早上九点路过那里的时候，小屋还没有出现。”

“也就是说，从早上到爱丽丝举办婚礼的这段时间，如果有谁听到奇怪的声音……咦？”

皇后整个儿转过身子，看着国王。

“陛下怎么看？”

“如果是直下型地震[直下型地震，指震中就在城市的下方，会对城市造成严重破坏的地震。]也就罢了，真要遇到那种灾害我们怕不是来不及反应……可那段时间，我们都在愉快地打板球吧？”

“哎呀！是这样，没错。”

“所有的不可思议之国的居民都被召集过来，看你举着火烈鸟，一个劲儿地追着球跑……这周围都能测出二级地震来了。”

“等等！”

伴侦探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别忘了，这里有些人没有参加板球比赛，而是离开了城堡，在家里举行聚会。”

“我居然搞忘了。”

皇后像还戴着板球手套一样，啪地拍了下手，结果把国王的王冠打掉了。

“之前疯帽匠和三月兔报告过可疑的声音。”

“然后呢？”

“虽然当时我在忙着打板球，但一听到报告还是决定去看下情况。”

“那么已经查明原因了吗？”

“没错。”

皇后僵硬地点了点头。

“声音是铁人28号造成的。”

“还有其他人听到可疑的声音吗？”

“没有了。”

皇后坚定地说。

“除非像比赛中的赛马那样几乎同时抵达终点，否则铁人和小屋就应该有两次声响。侦探的推理是不是搞错了？”

“如果真的是我的错，那我道歉。不过先让我确认一件事。”

胡子老爹笑了一声。

“疯帽匠，麻烦你重复一遍当时的情况……”

疯帽匠没想到自己会被突然点到，他手忙脚乱地跳进证人席。

“唔，当时我距离那里很远，所以情况也不算很清楚……对了，当时我往茶壶里……”

“打断一下。”

胡子老爹离开律师席，慢悠悠地走向疯帽匠。

“接下来的事情很重要，请私下告诉我。”

为什么要特地像这样私下听取证词呢？克二眨眨眼，不太理解。

胡子老爹则煞有介事地连连点头。

“嗯嗯，刚倒了热水，桌子就晃起来了？”

“桌子在晃，茶托在晃，小匙在晃，杯子在晃，杯子里剩下的红茶也在晃。”

“什么情况？你是指晃得很厉害吗？”

“不是，只是我很细心，而且一直在盯着茶杯，这才知道这些情况。”

“辛苦了。”

胡子老爹很干脆地放过了疯帽匠，大声说。

“下面请问三月兔。”

“来了来了，什么事？”

三月兔看热闹似的走上证人席。

胡子老爹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准确地说，你在茶会中途感受到的异常震动，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请重复下当时的情况。”

“好的，当时我距离那里很远，所以情况也不算很清楚。”

三月兔的证词简直就像是复制粘贴过来的。

“然后呢，疯帽匠往茶壶里倒了热水……”

“等下。”

胡子老爹举手示意，然后走到证人席附近，把耳朵凑到三月兔跟前。

“嗯嗯，就在这时候，桌子晃起来了。”

“桌子、茶托、小匙、杯子，还有红茶都晃起来了。”

“我有异议。”

喵罗鼓着腮帮子抗议。

“这不是一模一样吗？你这是在浪费时间喵罗！”

“我确实听到了同样的内容。”

胡子老爹摸了摸胡子。

“但是有一点很重要，他们的回答却不同！”

“哪里不一样了喵？”

“我私下听取，就是为了不给对方留下先入为主的印象。疯帽匠说的是‘第三次倒热水的时候’，而三月兔说的是‘第四次倒热水的时候’。”

“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后似乎也不明白。

“疯帽匠说地震发生在第三次往茶壶里倒热水的时候，而三月兔说的是第四次时。那他们俩谁对谁错？”

“如果两者都是正确的呢？”

胡子老爹说。

“不管是疯帽匠还是三月兔，都不会因撒谎获利。如果他们都说了真话，那么结论是……”

“地震发生了两次！”

克二大声喊道。

“一次是铁人28号抵达的时候，还有一次是多萝西小屋掉下来的时候……”

“两次的震感都差不多。”

胡子老爹补充道。

“小屋掉在铁人附近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将铁人28号的重量设为t1吨、下落速度设为S1m h；小屋的重量设为t2吨、下落速度设为S2m h的话……”

侦探迅速地按着藏在身后的计算器的按键，然后瞥了眼出现的数字，满意地说：

“冲击几乎相同。士兵们只注意到铁人，竟然错过了小屋……好了，皇后陛下。”

皇后对数字并不敏感，正茫然地听着胡子老爹的雄辩，此时被喊到，便急忙装出威严的气势。

“何事？”

“我申请喵罗作为辩方证人。”

“喵罗！我要当证人了喵？”

它听起来不是很高兴。

“好了……检察官请站到证人席上。”

听到皇后这样干脆地宣布，它也没办法继续抱怨了。

喵罗按照惯例完成证人的宣誓后，胡子老爹便开始提问，第一个问题就火药味十足。

“请问证人，为了逮捕企图逃走的被告，操纵‘铁人28号’的人是谁？”

“当然是我。”

喵罗挺起胸脯，稀稀拉拉的毛发间寒酸地露出几根肋骨。

“那么，你是从哪里得到那个遥控器的呢？”

被这么一追问，检察官一下子答不上来了。

“这个问题与本案无关。”

“你错了，这点事关重大。如果你拒绝回答，我就以藐视法庭罪起诉你。”

“你怎么能这样……我可是检察官喵！”

没想到，皇后这回支持胡子老爹。

“回答吧，喵罗！”

如果无视皇后的命令，一定会被“砍掉脑袋”。没办法，喵罗鼓着腮帮子回答：

“我是捡到的！”

难怪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总是支支吾吾。

“在哪儿捡到的？”

“在城堡的花园里……掉在板球用品中间。”

“什么时候捡到的？”

“就在我发现柴郡猫的尸体，准备通知皇后陛下的时候喵罗！”

“然后你就把铁人的遥控器据为己有了吗？”

皇后问道。

喵罗惊恐地看着她。

“怎么可能喵，我就玩了会儿铁人，陛下应该不会怪我的吧。”

“证人请回答，”胡子老爹无所谓地打断了这个话题，“你拿到手的时候就知道，这是铁人的遥控器吗？”

“我看到上面写着金田正太郎的名字，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东西来自我很喜欢的那本漫画。”

“你捡起来的时候，遥控器的开关是关着的吗？”

“当然是关着的。不过，让铁人动起来超简单的。看不出来吧，我可是个‘机械达人’喵。”

“那么我问你……你认为那个遥控器是谁丢在花园里的？”

“我怎么可能知道喵。”

“依你看，金田正太郎也来到了不可思议之国吗？”

喵罗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应该不会是这样喵……那个遥控器有两种操控杆，一种只能遥控大致的动作，比如飞行或步行。另一种小操控杆要翻开盖子才能看到，用它可以完成细致的动作，比如捏住鸡蛋。”

“你想说，如果少年正太郎拿着遥控器，肯定两种操控杆都会用？”

“没错。上一个拿着遥控器的家伙应该是个机械白痴，所以才没能注意到小操控杆。”

“你、你说什么！”

皇后突然怒吼道。

“竟敢说我是白痴……给我砍掉它的脑袋！”

“等一下喵罗！”

检察官差点儿吓瘫了。

“认真的吗？在我之前，是皇后陛下在用那个遥控器？”

“正是我，怎样！”

她咆哮道。

“我看了横山光辉的漫画，对铁人兴趣十足。那么强、那么大、那么硬！我丈夫却与之相反……”

她似乎意识到继续讲下去有些不太合适，便含糊其词起来。

“所以，我拜托敷岛博士和正太郎，把遥控器先寄给了我。我本来打算遥控铁人到城里，结果却出了点岔子。”

“结果，铁人掉到了不可思议之国的边界……陛下，您接到报告后有做些什么吗？”

“我用了会儿遥控器，铁人却没有出现。之后，看时间准备去参加爱丽丝的婚礼了，我便结束了板球比赛，可能就是在匆匆忙忙中把遥控器落下了。”

“谢谢。”

胡子老爹鞠了一躬，抬起头，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这样一来，事情的前因后果就很清楚了。”

“胡子老爹，请告诉我。”

克二提高嗓门问：

“我完全搞不懂啊……柴郡猫事件的犯人究竟是谁？”

“呵呵呵。”

胡子老爹忍不住笑了起来。

“放在侦探小说里，那还真是个意想不到的犯人啊。侦探是犯人？刑警是犯人？叙述者是犯人？虽然已经看过了各种各样的类型，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审法官是犯人——真犯人审判假犯人，真是稀奇啊。”

主审法官是犯人？

谁是主审法官来着，啊，不就是皇后陛下吗？就连名侦探胡子老爹也被仙境的毒气影响，脑子抽风了吗？哎呀，我不该用贬义词的。他的脑袋是不是有些不正常了？

犯人居然是皇后！

这个结论过于离奇，导致法庭一时间陷入死寂，就像被制冷机快速冷冻起来了一样。这样停顿了一会儿后，突然就像冲破了临界点，人群中爆发出惊人的怒吼声、喊叫声。可是克二实在是太过震惊，就连舌头都捋不直了。

疯帽匠挥舞着帽子喊：

“这旺鸡蛋！”

白兔则单手拿着羊皮纸说：

“是变蛋啊！”

国王满脸通红地说：

“这里有毒蛇蛋，快把冰茶和味精带来。”

克二吓了一跳，原来法庭上所有的人都出现了语言障碍。仔细想想，“冰茶”和“味精”，是“警察”和“卫兵”两词颠倒错乱的结果。“毒蛇蛋”大概是想骂他是“毒害社会的坏蛋”。这样推测下去，“旺鸡蛋”是“患妄想症的鸡贼混蛋”，“变蛋”则是“骗子业余侦探”吧。

眼下，这位皇后可怜巴巴地缩着肥胖的身子，简直就像是做灰姑娘马车的材料[此处意指南瓜。]。

“哦，我爱驹。”

她紧紧抱住国王。不用说，这里的“爱驹”自然是“我亲爱的夫君”的简称。

克二这才想起来，卡罗尔的《爱丽丝梦游仙境》里也经常出现“混成词”[混成词，一般指由两个词语各取一部分结合而成的词语。]。卡罗尔曾经把蛇和鲨鱼两种动物混合，创造出名为“蛇鲨”[出自卡罗尔的《猎鲨记》一书。]的怪物。这种恶趣味也常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像是漫画和电视里面就有很多……《电子分光人》[《电子分光人》与下文中的《伏魔三剑侠》等，均是20世纪70年代日本播出的特摄剧。]中出现的怪兽莫古涅丘[日文为“モグネチュード”，由日文“モグラ”（鼹鼠）和“ネズミ”（老鼠）混合而成。此处作者玩了音义混同的文字游戏，下文的例子类似。]，是由鼹鼠和老鼠混合而成。三人一道迎战地下恶魔便是《伏魔三剑侠》[《伏魔三剑侠》的日文“アクマイザー3”由“アクマ”（恶魔）和“イザー3”（三人一道）混合而成。]系列，五人的突击队便是《秘密战队五连者》。伟大的战士二代，便称《大阿波罗》。超级汽车合体的片子，就叫《合体汽车人》。主角是有韧性的机器人，那就是《小露宝》。也有更为讲究的命名，北关东把蜻蜓交尾叫作Gatcha，《科学忍者队》（Gatchaman）就是这样得名的[有很多种说法，比如Gatcha其实是合体时的拟声词。]。像这样将两个词压缩成一个词的情况，在日本不胜枚举。再往前看，身为怪兽电影的起源，《哥斯拉》这词就是由日语“大猩猩”和“鲸鱼”两个词合成的。

“请安静下来。”

胡子老爹平静地环视法庭。

“你看现在像能安静下来的样子吗？”

说着，国王气得王冠都歪了[王冠歪了（王冠をかたむける）和生气（おかんむり），是类似于中文里“怒发冲冠”的一组文字游戏。]。

“我要以冒犯君主罪起诉你。”

“莫要掉入所谓的时间不经济[指“时间压缩不经济”理论，即违背规律地压缩时间，加快进程，最终结果是不经济的。]陷阱。”

名侦探完全不为所动。

“还是先听听我的论证吧。”

胡子老爹的身体在说话间看起来膨胀了好几倍，也不知道是因为侦探的自信，还是此为不可思议之国独特的变形现象。

“皇后陛下拿到了遥控器，然后启动了铁人28号。可惜陛下不擅长操纵机械，28号并不会按照她的心意行动，胡乱操作了一通后，她也只是把掉在附近的多萝西小屋给搬到了别处，也就是小屋现在所处的草原上。透明的柴郡猫就沉睡在那里。”

“然后，扑通！”——胡子老爹就着手势大喊一声。

胆小的蜥蜴比尔被他吓得蹦了起来。

“柴郡猫听到那个声音，吓得在黑暗中盲目狂奔。可它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困到了小屋里，结果就这样撞墙倒下了……这就是真相。”

“所以看起来才像是密室犯罪啊！”

爱丽丝惊呼。

“扁平的钝器……原来凶器是小屋的墙壁啊。”

克二说。

“密室，同时还是凶器……除了铁人28号，没人有那么大的力气去独自移动小屋啊。”

“而且在那个时间只有皇后陛下拿着遥控器。虽说不是谋杀，但也算过失杀人罪啊喵罗。”

检察官说。

“原来不是为了杀柴郡猫啊。唔，怪不得找不到动机。”

三月兔说。

“黄油是修理怀表的最佳选择。”

疯帽匠说。

“还有个地方，我无法理解。”

白兔一边摆弄着羊皮纸一边试图反驳。

“伴侦探说，柴郡猫是在狂奔时撞到墙壁。可就算睡痴了，也不至于猛冲到把自己撞死吧？面前有堵墙总该能看到吧？”

“可他就是看不见啊。”

胡子老爹断言。

“正如我刚才所说，柴郡猫当时是盲目狂奔的。”

“侦探先生，你是说……”

爱丽丝尖声质问。

“当时在小屋里，柴郡猫伸爪不见五趾？”

“没错。”

胡子老爹转过身来，补充道。

“不过，只有当它变透明的时候，才是伸爪不见五趾，眼前一片黑暗。”

“你怎么知道它眼前是一片黑暗？”

“有位叫寺田寅彦的科学家说过，我们之所以能够用眼睛看见外界的东西，是因为眼球里的玻璃体能够折射光线。如果能够折射光线，那么自然就能从外界感知到玻璃体的存在……换句话说，如果想变得完全透明，就应该无法折射光线。现在听懂了吧，柴郡猫隐身时是丧失视觉的状态！”

法官、检察官、旁听者，当然还有被告克二，全都对这三个事实目瞪口呆：

我们看不见隐身时的柴郡猫，隐身时的柴郡猫居然也看不见自己周围的世界。完成密室的居然是怪力的来访者——铁人28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摆弄遥控器，导致柴郡猫死亡的犯人居然是案件的主审法官——皇后陛下。

“克二！”

此时不必说，正是爱丽丝打破了笼罩法庭的沉默。她突然搂住克二的脖子。

“太好了，你的清白得到了证实！”

尽管她这样说，克二还是没有真实感。

“你真幸运啊喵。”

直到喵罗用胳膊肘轻戳克二的背，他才终于感觉浑身泡在了安心的暖流中。得救了……对了，还要向名侦探伴俊致谢。

“我也没帮上多少。”

克二和爱丽丝依次道谢后，胡子老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唉，怎么说呢。如果通过这件事情，能让你顺利地成为不可思议之国的居民，那么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对吧，皇后陛下？”

胡子老爹开玩笑似的看向主审法官席。

“绵畑克二先生差点因冤假错案被砍掉脑袋，为了补偿他受到的无妄之惊，不如再给他举办一次婚礼吧……当然，费用由王室承担。”

“啊，那是自然。”

皇后以夸张的姿态回应。

“我也正考虑这点呢，让我们在仙境举行一场盛大的庆典吧。克二，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收你为我们王室的养子！”

克二慌忙地摇了摇头：我可不想要这样的养父母啊。

“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只想和爱丽丝组成家庭，这样我就足够幸福了。”

“克二！”

爱丽丝紧紧抱住克二不放。

“我现在特别幸福。”

当然，克二也很幸福，他的内心充满了炽热的感情。如果是梦，就别让我醒来了！他虽然这样祈祷，但是……

“克二！克二！”

爱丽丝的声音渐渐远去。

“振作起来，克二！”

听到这声呼唤后，他就彻底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