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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瑟夫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作者:埃特加·凯雷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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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谈话能改变人的一生,我对此深信不疑。我是说,我愿意对此深信不疑。这会儿,我正坐在咖啡馆里,见一个制作人。他其实算不上真正的制作人,因为从未制作过任何东西,但他有这个理想。目前,他打算制作一部电影,想请我写剧本。我解释说,自己不写电影剧本。他没说什么,而是叫服务员过来。我心想他肯定是要买单了,但恰恰相反,他又要了杯蒸馏咖啡。服务员问我是不是还要什么,我要了杯清水。自封的制作人名叫优素福,却介绍自己是约瑟夫。“没有谁,”他说,“真的叫优素福,一般总是叫塞菲、约西或约思。所以,我叫自己约瑟夫。”这个自称约瑟夫的人很会察言观色。看到我瞥了眼手表,他问:“你很忙吧?”没等我开口,他又立刻替我回答道:“忙得要命:出差、工作、写邮件。”他这么说,并没有恶意,也不是挖苦,只是陈述事实,最多是表达一下同情。我点了点头。“你害怕没事可忙?”他又问。我又点了点头。“我也是,”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嘴黄牙,继续说,“‘下面’肯定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们,可怕的东西。要不然,我们不会这么争分夺秒,忙个不停。”“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他再次问道。我犹豫了片刻,琢磨着该怎么回答,但约瑟夫没有等我。“我自己,”他说,“你知道刚射精之后那种无边的空虚感吗?不是跟你心爱的人,只是某个女孩,或者是手淫。你知道吗?我就害怕那种感觉——审视自己,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不是一般的什么也没有,而是绝对会让你头大的那种,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形容……” 约瑟夫沉默了,这让我感到很不自在。如果是熟人,我也许可以陪他一块儿沉默。但问题是,我们才第一次见面,而且他还向我袒露了心扉。“有时候,”我也坦诚地说,“我觉得生活就像陷阱。你走着走着,冷不防就掉进去了,然后那个陷阱会‘啪’的一声合上。困在里面——我是说困在生活里面——你永远都不可能逃脱,除非自杀。但自杀其实不是真正的逃脱,倒更像是投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操他妈的所有人,”约瑟夫说,“操他妈的所有人,你不写剧本。”他真是怪人,连骂人也跟别人不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答话,所以继续保持沉默。“没事,”过了一会儿,他说,“你拒绝我,其实是给我机会去认识更多的人,喝更多的咖啡。这就是整件事最大的乐趣。我不认为自己真能制作什么。”我当时肯定点了点头,因为他接着说:“你认为我制作不了东西,对不对?你肯定认为我不是什么制作人,只是个夸夸其谈的纨绔子弟。”我肯定迫于压力,又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因为这时,他大笑了起来。“你是对的,”他说,“也可能是错的。说不定将来有一天,我会让你刮目相看,也会让我自己刮目相看。” 约瑟夫叫服务员过来结账,并坚持由他付钱。“这个服务员呢,”等着刷信用卡时,他问,“你觉得她也想逃离吗?我的意思是说,从生活中逃离。”我耸了耸肩。“刚进来的那个家伙呢,穿着大衣的那个?瞧他满头大汗的,肯定是在躲避什么。也许,我们可以开始制作了。不做电影,就做一个节目:寻找害怕发现自己的真实面目而试图逃离生活的人。这个节目绝对会红的。”我看了看那个身穿大衣、满头大汗的家伙。我生平第一次见识了人体炸弹。后来在医院,很多外国记者叫我描述一下那人的模样,但我说记不起来了,因为我认为这是一种隐私,不能向外人说的。约瑟夫也幸存了下来,但为我们服务的服务员就没那么幸运了。这倒不是因为她有什么过错,非死不可——恐怖袭击中,人根本无关紧要;归根结底,恐怖袭击只是跟愤怒和疏远有关。“刚进来的那个家伙肯定在躲避什么,”约瑟夫边在口袋里摸找零钱,好给服务员小费,边大笑着说,“他说不定会同意给我写剧本呢。就算不同意,至少会陪我喝杯咖啡。”为我们服务的服务员拿着上了护贝的菜单,欢喜雀跃地朝那个身穿大衣、满头大汗的家伙走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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