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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人的爱  作者:埃莱娜·费兰特

我从床上站了起来,主要是避免看到挂在面前墙上的蓝色套装。我隐约看到了通向院子大门的台阶,一共有五级台阶。我记得很清楚,安东尼奥的祖父在做蛋糕时,我经常和他一起玩跳台阶的游戏。我一边向上跳一边数。当我走到台阶的顶部时,我惊讶地发现,门并没有锁,而是虚掩着,锁被撬开了。很明显,老头从那里进进出出。我打开门,面前是一个门廊,一边是通往院子的大门,另一边是一部楼梯,卡塞尔塔曾经住在那部楼梯通向的顶楼。在这些楼梯上,菲利波舅舅和我父亲曾追赶着他,扬言要杀他。他先是尝试自卫,后来彻底放弃抵抗。

我从楼梯底部抬头向上看,感到脖子后面一阵疼痛。我的目光很年老,像积累了几十年的记忆,让我看到比眼下更多的东西。那个故事断裂成无数不连贯的图像,很难在这些石头和钢铁上拼接。但暴力正在发生,它紧紧抓住楼梯栏杆,死死盘踞在这里——这里,而不是那里——咆哮了四十多年。卡塞尔塔放弃了自卫,不是因为没有力气、认罪或胆怯了,而是因为菲利波舅舅在四楼抓住了安东尼奥。看!他正抓着安东尼奥的脚踝,用一种带着仇恨的方言,用我母亲的语言破口大骂。我舅舅当时很年轻,两只手都在,他威胁说,只要卡塞尔塔敢动一下,他就会把孩子扔下去。我父亲的任务变得很简单。

我打开门,回到地下室。我用手电筒寻找通向下一层地下室的小门。我记得,它是一道上面喷着漆的铁门,也许是褐色的。我发现了一道木门,不到五十厘米高,与其说是一道门,不如说是一扇窗户。门虚掩着,上面有个带眼的锁架,门框上也有一个锁架,上面挂着一把打开的锁。

我看到这道门,不得不马上承认,我的记忆说了谎。卡塞尔塔和阿玛利娅从这里出来进去,他们挺着胸脯,满面春风,有时手拉手,有时挽着手臂,她穿着套装,而他穿着驼色大衣,那绝对是记忆的谎言。因为甚至是我和安东尼奥,当时经过那里也不得不弯下腰。童年是个谎言的工厂,有些谎言会无限持续下去,至少我的童年是这样的。我这时听到街上那些孩子的声音,我觉得他们和我以前没什么不同,他们用同样的方言叫喊。每个小孩都会有自己的世界,臆想的世界。他们在破败的人行道上度过晚上的时光,在一个穿着背心的男人的守护下。他们骑着小自行车,骑得飞快,时不时发出刺耳的欢呼声。他们相互辱骂,都是和性事相关的脏话。在那些呼喊和叫骂声中,拿着铁棍的人的声音偶尔会插入,会说出更血腥的脏话。

我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喘息,我听到自己当时对安东尼奥说的话,和我现在听到的脏话没什么不同。在那扇小门的后面,他也在向我重复着那些话。在说那些话时,我当时是在撒谎,我在假装不是我自己。除非是扮演阿玛利娅,我不想成为“我”,我做了想象中阿玛利娅会悄悄做的事。这是我强加给她的,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因为我没有见证她经过的路线,我把我从家里到老卡塞尔塔的“殖民地”商店的路线安在了她身上。她会离开家,转过街角,推开玻璃门,品尝一下蛋黄酱,等待她的玩伴。我是我,也是她,“我”要与卡塞尔塔见面。事实上,当安东尼奥打开对着院子的门时,我看到的并不是安东尼奥的脸,而是他父亲的脸——一个成年男子的脸。

我爱卡塞尔塔,就像在我想象中,我母亲爱他那样强烈。我恨他,因为我对那段秘密爱情的幻想是如此生动具体,以至于我觉得,我永远不可能以同样的方式被爱:不是被他爱,而是被我母亲——阿玛利娅爱。卡塞尔塔夺走了属于我的爱。当我在画着风景画的柜台前转悠时,我像她一样移动身体,用她的声音自言自语,眨眼,大笑——就是我父亲最讨厌的那种笑。然后我踩上那级台阶,用很妖娆的动作进入糕点店。安东尼奥的祖父从裱花袋挤出波浪形的奶油,用深邃的眼睛看着我,他眼里是烤炉的影子。

我拉开那道门,用手电筒的光束照射进去。我蹲了下来,膝盖顶着胸口,偏着头。我蜷缩着身体,下了三级湿滑的台阶。沿着这条道路,在下去的过程中,我决定告诉自己,那些谎言之下真实发生的事情。

有一天,我发现糕点店空了,那扇小门开着。我肯定自己当时在扮演阿玛利娅。我是阿玛利娅,像我父亲画的吉卜赛女人,赤身裸体。那几个星期,围绕着她的侮辱、评判、威胁一直在持续。她和卡塞尔塔一起,爬进了黑暗的地下室。在我的记忆中,我觉得自己带着她的思想,自由而快乐,从缝纫机、手套、针线、我父亲、他的画布、那张淡黄色纸张上的红色裸体速写上逃脱出来。我和她一样,但我无法彻底成为她,我感到痛苦,我的身份不完整。我只在游戏中,才能成为“我”,我知道这一点。

我蜷缩着身子,下到了门里那三级台阶的最下面。卡塞尔塔侧身看着我说:“来。”我想象着他的声音,他除了说“来”,也说了“阿玛利娅”。他用一根上面沾满奶油的枯瘦手指,沿着我的腿轻轻向上抚摸,伸到了我母亲为我缝的小裙子下面,这种接触让我充满快感。我意识到,那人在抚摸我时,他用沙哑的声音嘀咕的话,和我脑海中回荡的那些污言秽语一样。我记住了这些话,我感觉他是用一条长长的红色舌头说的,这条舌头不是从他嘴里出来的,而是从他的裤子里出来的。我喘不过气来,我感到愉快,也感到恐惧。我试图控制这两种感觉,但我愤恨地发现,游戏进行得并不顺利,阿玛利娅感受到了所有快乐,我只剩下了恐惧。这种事情越是发生,我就越恼火,因为在她的快乐中,我不能成为“我”,我只有恐惧地颤抖。

除此之外,卡塞尔塔的样子也不太让人信服,有时他能扮演卡塞尔塔,有时失去了他的特征,这使我越来越警惕。这就像我和安东尼奥在一起:在我们的游戏中,我坚定地扮演阿玛利娅,他费力地扮演他父亲,也许是因为想象力的匮乏。我当时恨死他了。在地下室下面,我一感觉他是安东尼奥,而不是卡塞尔塔,我就又会变回傻乎乎的黛莉亚,用一只手摸着他的性器。与此同时,阿玛利娅不知在哪里,扮演着真正的阿玛利娅,她把我排除在她的游戏之外,就像有时院子里的女孩排挤我一样。

所以在某一时刻,我不得不承认,在地下室三级台阶下说“来”的人是“殖民地”商店的人,是做冰淇淋和糕点的老师傅,他是安东尼奥的祖父——卡塞尔塔的父亲。但一定不是卡塞尔塔,他肯定在其他地方,和我母亲在一起。那时我推开他,哭着跑开了。我跑到我父亲、画架、卧室所在的地方,用院子里的粗俗方言告诉他,那个人对我做的事、说的淫秽话。我哭了。我清楚记得那张老人的脸,皮肤变红,因为恐惧而变形。

卡塞尔塔,我对我父亲说,我告诉他,在甜食店的地下室里,在阿玛利娅同意的情况下,卡塞尔塔对她做的事、说的话。那实际上可能是安东尼奥的祖父对我说过、对我做过的事。我父亲停止了画画,等待我母亲回家。

我讲出这些事,是为了把失去的时间和空间笼络起来。坐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我相信这正是那时的台阶。我一句一句,轻声重复着四十年前,卡塞尔塔的父亲对我说过的那些淫秽话,他说这些话时,很激动。我意识到,从本质上讲,这些话就是我母亲在淹死之前,在电话里对我嬉笑着说的话,这些迷失或找回自己的话语。也许她想告诉我,因为四十年前我所做的事,她痛恨我;也许她想通过那种方式,让我明白她和谁在一起;也许她想告诉我照顾好自己,提防老年病狂的卡塞尔塔;或者她只是想告诉我,即使是这些话,也可以说出来,与我一生的信念相反,它们可能不会伤害到我。

我紧紧抓住最后一个假设。我蜷缩在那里,在折磨人心的幻想中,在那个门槛上,等着见到卡塞尔塔,我会告诉他,我不会伤害他,我对他和我母亲之间的事不感兴趣。我只想大声承认,从那时起,我不再恨他,也许也不恨我父亲,我只恨阿玛利娅,我想伤害我的人是她。因为她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让我独自玩味这些谎言:没有原则,没有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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