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乔伊丝的日记

周四推理俱乐部:活了两次的男人  作者:理查德·奥斯曼

我正在轻轻打字,因为客房里住了人。

客房总是准备好的,以防乔安娜突然来住,这种事不常有,但偶尔还是有的。自从她的公司接手了山顶的开发项目,她来过好几次。上次来的时候,她带我去山上的工地,我必须戴安全帽。我戴上帽子,去敲伊丽莎白的门,好让她尽情地笑话我,可是她不在家。我又去敲了罗恩的门,还好他在。乔安娜给我和罗恩拍了张合影,我戴着安全帽,罗恩指着安全帽。如果你想看,可以在Facebook上找到。啊,我应该把它放到Instagram上!

客房的枕头是乔安娜买给我的圣诞礼物,她说我的枕头太矮了。实际上,她的原话是,一个枕头太矮了,两个枕头又太高了。她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我是故意这么做似的,就好像我专门去英国家居店,精心挑选了最容易惹毛我女儿的枕头。客房还有一个白之家[白之家(The White Company):英国家居用品品牌。]的蜡烛,是她买给我的母亲节礼物。既然客房里放的都是她买给我的东西,她总不可能抱怨了吧?至少理论上应该是这样,但她总能挑出点毛病。

上次来的时候,她指责我说,百叶窗的叶片不应该朝上翻,而应该朝下翻。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告诉她,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了,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她说,嗯,她也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我说不可能,问她什么意思。她说,这个嘛,妈,我总是要么太胖,要么太瘦,不是跟错误的男人在一起,就是跟合适的男人分了手,要么应该把头发扎起来,要么应该把头发放下来,不是工作太拼命,就是假期太丰富,我不应该把厨房刷成那个颜色。

她的话触动了我的神经,我和她说话的方式确实有点像那样,但我决定坚持立场,于是辩解道,乔安娜,那是因为我在乎你,因为我爱你。她说,你向我表达爱的方式就是说我太胖?我说,我知道你不胖的时候比较开心,所以才温和地提醒你。她说,她非常清楚自己太胖了,也许她不开心是因为被亲妈提醒这样的事实。这话也说到点子上了。我说,嗯,我很少见到你,所以总是一下子把什么话都说出了口。她说,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怪我太少来看你?到了这一步,我们都陷进了没有出路的争论。

我后来告诉她,我无条件地爱她。她说,我当然无条件地爱她,我作为母亲的本性就是无条件地爱她,但有时候,她希望我能真正喜欢她。我说,亲爱的,我真的喜欢你,但你不喜欢我,我的生活对你来说太渺小了,我是你成功路上的反面教材。她说,哦,也就是说她很虚伪,对吧?我说,一点儿也不,我为她感到十分骄傲。她看着我说,她也为我感到十分骄傲。我问为什么,她说我善良、睿智、勇敢,我说她聪明、漂亮、取得了我永远无法取得的成功。我们俩都哭了,然后拥抱在一起。我告诉她我爱她,她告诉我她爱我。我们擦干泪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她拉动百叶窗的绳子,把叶片调到朝下的方向,然后去给我沏了一杯茶。

我很高兴我有个女儿,不是儿子。至少我还能见到她。

我们今晚和克里斯的女朋友见面了。是唐娜的妈妈,不可思议吧?总之她很亲切,是期待中的样子。她是个老师,正在放期中假。我对这一对抱有很高的期望,不过我是浪漫主义者,对哪一对都抱有很高的期望,这样才更有意思嘛。

我们聊到了道格拉斯和波佩的死,唐娜同意伊丽莎白的看法。我们能百分之百确定那具尸体就是道格拉斯吗?我的意思是,我在现场,亲眼看见了尸体,我发誓那就是他,但这是个有趣的问题。可惜的是,这个问题不得不留到以后解答,因为当时我的门铃响了,波佩的妈妈西沃恩来了。

她去了戈德尔明——“我也去了。”我告诉她——去辨认波佩的尸体。这种事实在不忍细想。她在那儿待了两天,和殡仪员、人力资源的人、律师谈了些事情,非常烦琐。他们打算开车送她回家,但她提出要来这里。我想这是因为波佩把她的电话号码给了我,她知道波佩信任我们。也许她想跟波佩信任的人聊聊。她跟苏·里尔登和兰斯·詹姆斯待了很长时间,也许有些问题他们无法回答。也许她不相信他们的回答。

看得出来,她已经筋疲力尽了,所以我们约好明早再聚。大家都送上了拥抱,对她说了些安慰的话,我为她灌了一个热水袋。

我能听见她在客房翻来覆去,估计睡不了好觉。我忘了问她早餐想吃什么,明天一早我就去商店,能买的都买了,以防万一。

说到期中假,罗恩的外孙要在我们这里住几天。罗恩的女儿苏西在旅游业工作,计划去加勒比海参加会议。在加勒比海开会是怎样一种感受啊?

她丈夫丹尼——如果你叫他丹尼尔,他会生气——和她一起去,从他忙碌的工作中抽空休息一下。谁也不清楚他是做什么工作的,他上班穿西装,不打领带,这算不算是一点儿线索?罗恩抓住机会和肯德里克相处一段时间。我们上次见他时,他很招人喜欢,希望现在依然如此。男孩一般到了十二岁就没那么可爱了,不过他们中的大多数迟早会找回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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