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阶段:旋风般的承诺

致命爱人  作者:简·蒙克顿·史密斯

最近的某个晚上,我外出喝酒。已经是12月下旬了,当我喝了一口带有节日气息的特调饮料,环顾着拥挤的房间时,心想,我是多么喜爱圣诞节啊。寒冷的天气、漆黑的夜晚、五彩缤纷的灯光和常青的深绿色叶子,总是让我内心满满地涌动着孩子一般的怀旧之情。我很高兴地看到,到目前为止,所有在屋子里聚作一堆的办公室伙伴们,都在从正式的学院式关系变成不那么正式的又喊又跳的状态。这时一个打扮成圣诞老人的男子出乎意料地冲进门来,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让房间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把注意力转向了他。他目标明确地慢慢走向了一位年轻女士,她正和一小群同事站在一起。她几乎一动不动,试图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脸上的表情有点不知所措。突然,圣诞老人单膝跪地,让人们毫不怀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动作夸张地把一个小小的天鹅绒盒子推向她,大胆地向每一个人宣告,她是他一生的挚爱,只要她同意当他的妻子,他们就会永远在一起。我们都在等待她的答复,房间里鸦雀无声。当她热情地表示同意时,喜悦如同爆炸一般爆发了。

那温暖的怀旧之感弃我而去了。

现在,不管浪漫与否、时机如何,或者这是否一个迷人的举动,我们都必须考虑那位女士所面临的要说“是”的压力。在那个时刻,我很有可能是房间里唯一一个感到恐惧而不是喜悦的人。我所关切的是,她毫无转圜余地:她要么说“是”,予以公开的承诺;要么羞辱他,说一声“不”。

不久之后,她就离开了。“圣诞老人”拽着她走向大门。她穿上外套,仍在大笑,突兀地结束了她和朋友、同事在一起的圣诞夜。

那天晚上晚一点的时候,机会出现在女士盥洗间里。我问起那位女士:“哇,那真是精彩绝伦。”我对她的那一群朋友说道。

“是不是很棒!”一位年轻女子兴奋地说道,“他们几个星期前刚认识,太浪漫了。”

这会儿,它有可能还不是情感操纵过程的第二阶段,而我也完全乐意接受这一点,并希望这是天造地设的两个人的相遇,他们宣告彼此相爱。我那灵敏入微的直觉就是在吹毛求疵,而怀疑令我毛骨悚然。

我们都遇到过这样的人,会说“进展太快了”,“你们几乎不了解对方”,或者“放慢脚步”。在某些时候,大多数人都会对似乎是以光速推进的一段关系感到些许担忧。然而他们的担忧往往遇到这样的说法:“但他们相爱至深。”或者:“就是感觉很正。”又或者:“就好像我们已经互相认识很久。”然而,这很难消除人们的忧虑。我们本能地认为,在人们亲密无间地投入彼此的生活之前,最好切实地了解对方。

第二阶段是当一个有操纵欲的人发现了一个他们想要交往的人,他们会试图非常非常迅疾地推进这段关系,或者有可能会十分执着。

我记得我是在建议一个凶案审查小组调查托丽被害一案时,遇到了她的父母。他们能告诉我一些你在媒体报道和正式的警方记录中看不到的事情,有关托丽和那位杀害她的芬恩是如何相遇的。他们认识芬恩,他们和他生活过一段时间。他们也了解自己的女儿托丽,他们目睹了这段关系是如何发展的,以及托丽是如何回应的。

介绍这对情侣认识的是一个共同的朋友,并且这一牵线搭桥就发生在社交媒体上。这位朋友告诉托丽,她认识的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联系了她,说他真的很喜欢托丽在脸书上的照片。那个年轻人就是芬恩,一名驻扎在海外的军人,他将在几周内回到英国。他们开始在网上聊天,看起来确实相处得不错。那会儿是10月初;到了月底,托丽和芬恩告诉他们的朋友和家人,他们共同坠入了一段“独特恋情”。这时他们甚至还没有见过面。

到第一次真正见面时,他们可能已经觉得非常了解对方了。但托丽未能初次观察芬恩这个人,她没有机会凭直觉来打量他,解读他的身体语言、面部表情、声调语气或其他身体特征。这些东西是我们内在安全系统的基本组成部分。在无意识或有意识的层面,直觉可能会提醒我们注意令我们不舒服的或者担忧的事情,我们可以从中获取信息。当托丽和芬恩第一次见面时,这些直觉恐怕已经被抑制了。

人们倾向于迅速地进入一段关系的主要缘由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坠入了爱河。感情越激烈、越缠绵,爱情就降临得越迅疾。

爱情

对于“坠入爱河”这一感受的研究表明,世界各地和不同时期的人们在描述、感知爱情的方式上并没有很大的文化差异。有时候它像是一种“伟大的激情”,具有强烈的吸引力,会产生高浓度的多巴胺和催产素,让人浑身透着一股高兴劲儿。随之而来的戏剧的、极端的情感也就能被解释为是正常的或合乎预期的了。激情接管的速度被认为几乎是刹那之间的。

我们主动地寻求爱情,有时候等待那伟大的激情来击中我们,以此确定我们找到了“那个人”,那位我们将要共度余生的唯一仅有的灵魂伴侣。在这段时期里,我们双方都有可能把对方理想化,形成或许是牢不可破的联结和依赖。在西方文化中,人们把与你所爱的人结婚视为一项人权——因此,最强有力的社会阶层所传递的信息是,爱情不但在道德上是正确的,是我们寻求进入的状态;而且也是婚姻唯一真实与合法的基础。我们被告知,为了其他缘由结婚是不可取的:举例来说,像是为了获得公民权,或是谋求经济利益等。爱情给了我们充分的许可,甚至允许我们纵情而为,即使它是孤注一掷的。

而在有些文化中,包办婚姻更为普遍,爱情被视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会自然而然地产生的东西。因此,爱情是至关重要的,无论它代表的是伟大的激情,还是两个生活在一起的人所期冀的日久生情,我们都把它看作像婚姻这样的长期忠诚关系的磐石。

问题实际上出现在这里:婚姻是围绕爱情来建立关系的最终模板。婚姻是终身的,这几乎是一个普遍的共识。这是一条被写进法律、宗教和文化的有力的准则,与我们时间轴上的第二阶段有很大关系。

当你承诺结婚时,人们期待的是你会承诺一生。有些人对这一点信以为真,在他们看来这或许是婚姻或者一段关系所赋予的权利。问题在于,令人生出“真爱”之感的化学物质,它能给操纵者带来如此之大的影响,但它却几乎不能如同关系一般长久。

因此,有两样东西推动了这一过程的第二阶段,它们是速度和承诺。为了达成获得承诺的目的,一段关系可以非常迅速地开始。操纵者期待的是人们对他们的承诺,而不是要他们来承诺,并且这种承诺还是一辈子的。

阿斯特丽德

我与阿斯特丽德会面,是为了讨论她的伴侣洛基之死。有一天晚上,阿斯特丽德在一家小酒馆遇到了洛基。他们几年前就认识了。当时他们一起在一个酒吧里工作。阿斯特丽德在吧台干活,洛基是门卫。他们玩得很开心,阿斯特丽德告诉我,他们喝得太多了,到最后他跟着她回家,打算再喝上几杯。“一环扣一环。”她说道,他留了一夜。第二天晚上他也留下来了,然后是再一晚。不到一周的时间,洛基就几乎和阿斯特丽德住在一起了。

“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她对我说道,“并不是我们做了一个决定。它只是发生了而已。这也不是说因此就毫无问题。”

于是从第一个晚上起,阿斯特丽德和洛基就住在了一起,开始了一段关系。

阿斯特丽德知道洛基有一段历史——她见过他在他们以前工作过的酒吧里打架——但她以为这是由于他是门卫的缘故。即便如此,当他告诉她,他的前妻捏造谎言污蔑他脾气不好时,她还是相信了他。阿斯特丽德认为不给他机会就评判他是不公平的。她告诉我,从某种程度上说,她认为他对她是开诚布公的。她觉得他在向她吐露心声,这是一种信任。多多少少地,她感觉她对这种信任负有责任。

现在回想起来,她认为她应该尝试放慢脚步。但等到她意识到他是一个暴力、有操纵欲的人时,看起来做任何事情都已为时太晚。实际上,她认为这一节点甚至可能在第一周就已达到了。

“我不能就这样把他赶出去。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既很害怕他,又感到内疚。我会让他无家可归的。我真的以为,如果我足够爱他,给他安全感,那么他就会洗心革面。但即使再多的爱都不够,因为爱不是问题所在,他才是问题本身,起初我没有弄明白这一点。他太难以捉摸了。我一直想让他成为好人洛基。但是回头看看,那个令人恐惧的洛基才是决定一切的人,是改变一切的罪魁祸首,也是一直以来我醒来就在身旁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以为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他杀了我。这一点我错了,不是吗?”她说道。

洛基在与另一名男子的打斗中丧生,当时他正在殴打阿斯特丽德,那位男士挺身而出保护了她。有时候,事情会发生出乎意料的转折,其他人可能会受到伤害。要是朋友、亲戚和孩子惹到了操纵者,或者他们投身于请愿活动,他们有可能会受到伤害,或者被杀害。对孩子来说尤其如此。

洛基设法让这段关系以他觉得舒服的速度发展,那是相当快的速度。他让自己爬上了阿斯特丽德的床,留在了她的家里,并且鸠占鹊巢地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我学会了开自动驾驶的汽车。我记得教练告诉我一种她称为“电爬(creep)”的模式,几乎所有的自动驾驶汽车都有这种模式。这意味着即使你不踩油门,汽车也会以极低的速度往前行驶,但你确实必须踩下刹车才能让车子停下来。这对于情感操纵开始的方式来说,是一个很不错的类比。起初,操纵者会有一个“电爬低速”带领他们(以及你)一直前行,除非你踩下刹车。如果你什么都不做,他们就会不动声色地沿着他们的旅程慢慢前行,他们会把你也捎上。到了某个时刻,当油门被踩下,旅程就会变得飞快。然后,任何旅程越是高速,猛然刹车的影响就越是巨大,就像是在汽车行驶中一样。这就是问题所在。他们不想让你踩下刹车。情感操纵者如此谋划,使得对于受害者来说,踩下刹车是一种风险极高的策略。

伟大激情缺席的情形

并不是每一个进入一段关系的人都能感受到伟大的激情。我是在为特里西娅·伯纳尔的慈善机构“防止跟踪骚扰”(PAS)[PAS,是Protection Against Stalking的缩略语,意为“防止跟踪骚扰”。]工作时遇到她的。2005年的一个晚上,她的女儿克莱尔在骑士桥的哈维·尼科尔斯高级百货工作时被杀害。克莱尔的前男友迈克尔·佩希走进商店,向她的头部和面部近距离开了数枪,当场杀死了她。他随后举枪自杀。

特里西娅告诉我,迈克尔·佩希对克莱尔的关注让她很是受宠若惊,但这种关注很快就变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她给管控得死死的。他们没有搬到一起住,也没有那种克莱尔以为的相伴终生的亲密关系。紧迫感在佩希这里。他们是两个人都在哈维·尼科尔斯工作时相识的——他在安保部门工作,而她在化妆品部门。在约会了大概三周之后,克莱尔发现他太过嫉妒,并且控制欲极强,决定要结束这段关系。而他内心早已认定,克莱尔已经对他做出了承诺,尽管这与她的认知大相径庭。他的跟踪几乎是立即开始的,是此前过度投入和控制的变本加厉。他跟得太紧密,结果被解雇了。他离开英国,为了杀害克莱尔而买了一把枪,并把它私藏回国。

速度与承诺

与操纵者的关系可能会非常迅速地开始,速度还不一定是最令人担忧的事情。确实,他们倾向于快速推进,但他们的真正目标是获得承诺。对他们来说,承诺就像是让他们的伴侣签署了一份无懈可击的合约,赋予他们权利,给予伴侣责任。

大多数人根本没有意识到向有操纵欲的人做出承诺是非同小可的,也是要承担后果的。这是有风险的,因为在操纵者的头脑里,承诺永远不可撤回。只有他们可以终止合约,并且是以他们说了算的方式。他们把关系看作占有的实践。社会和文化实际上强化了这一点,因为分手不仅麻烦,还会制造麻烦。离婚需要走法律程序;它会引来指责;它被视为失败;人们认为它会伤害儿童。

从历史来看,文化、法律、宗教以及社会观念都特别明确地告诉男性,掌控他们的妻子是一种权利,在某些地方它仍然是一项合法的权利。历史还告诉我们,曾经有一度,女性一旦承诺结婚,离婚是非常困难的,甚至不可能离。比如,在英国有过一个法律概念“有夫之妇”(feme covert,在丈夫保护下的或被隐藏的妇女),把女性在婚前可能拥有的所有法律权利在婚后归于其丈夫的法律人格[法律人格(legal persona),是指作为一个法律上的人的法律资格,现代法律制度主要赋予自然人和法人以法律人格。]。这种把女性与男性个体一辈子绑在一起的做法是一种文化理想,在有些地方仍在真实地实行,或者在另一些地方象征性地存在。在情感操纵主导的关系中,它当然有不少共鸣。尼尔·韦伯斯代尔(Neil Websdale)教授研究了那些犯下家庭凶杀[家庭凶杀(familicide),原文仅括注了对妻子和孩子的谋杀,应是基于研究对象而言。《柯林斯英语大词典》将其定义为对“家人”的谋杀,而维基百科在伴侣和孩子以外,进一步补充了对父母、祖父母、兄弟姐妹等的谋杀。](谋杀妻子和孩子)的男性的行为、信仰和动机,他认为,这些文化信仰不仅深深地刻入了那些男性操纵者的骨髓,也烙印在文化与社会的深处。在有些地方,“无过错”离婚[“无过错”离婚(“No fault” divorce),指要求离婚的一方无需证明另一方存有过错,只需简单说明夫妻双方无法共同生活,便可获取法庭的离婚判决。1969年,美国加州成为第一个适用无过错离婚的地区。]仍然是新鲜事物;在另一些地方,它们尚不存在。我们不应当低估这些信仰体系在我们现代文化中的触角与影响。杀害自己伴侣的男人很有可能会说:“如果我得不到她,就没有人能得到她。”

如果把对一段关系的承诺以及操纵者认同的条款写在一份书面合约里,它们可能永远不会被签署。这些合约的条款往往在最初的阶段就有所暗示,而这比喻意义上的签名则在令人注目的旨在伪装和欺骗的情感牌中被操纵、被篡改。对于这些操纵者来说,在大多数情况下,承诺是对他们做出的,而不是要他们付出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往往觉得没有任何义务去回报。

2010年8月,在经历了三十年令人崩溃、残忍无比的情感操纵后,萨莉·查林杀死了她的丈夫。在被判谋杀罪八年之后,当她在上诉中透露了情感操纵的全部情况时,我们对这些实质上的合约有了深入的了解。事实上,萨莉的丈夫已经在给她的一封电子邮件中写下了某些条款(比如,萨莉同意在他讲话的时候决不会打断他)。这不仅仅是占有欲,它还揭示了某些人如何把自己的需求和欲望置于一切之上,以及他们的权利意识是何等强烈。萨莉的儿子大卫也生活在父亲的控制之下。他站在母亲这一边,努力争取将她的谋杀罪减轻为过失杀人罪。2019年,在代表萨莉的女性司法中心的帮助下,他成功了。

我把第二阶段称为“旋风般的承诺”,因为承诺是真正的游戏规则改变者。那么,一个关键的问题是:什么构成了承诺?同样,有些关系是这种承诺的象征;有些人可能会把订婚戒指或者结婚证书视为承诺;也有些人把尚未挑明的建立长期关系的意愿当作承诺。无论决定性的因素是什么,嫉妒和占有欲往往是一个令人担心的苗头。对所有格语言的使用可能是某种端倪,比如,说那些“你是我的”或者“你属于我”之类的话。伴侣或许会用绝对的措辞说话,类似于“我们将永远在一起”。这种类型的用词可以被解读为爱情,但更经常的是占有的天性的流露。

很多人会因为嫉妒而沾沾自喜:这会让她们感到被珍爱,她们是特别的,而这会很管用。但这也将是一个错误。过度的嫉妒和占有欲的行为绝不是一个好兆头,这常常是一个警告:嫉妒的人可能无法面对拒绝,也有可能会真的认为伴侣是附属于他们的。

一旦操纵者意识到他们有了承诺,有了他们以为的赋予他们的权利,就会谋求让伴侣依循那些他们认为可以证明和确立承诺的东西。这将是贯穿整个关系的一个持续不断的过程,也是亲密关系中情感操纵过程的核心。

谁是受害者?

关于时间轴的这一阶段,我经常被问及的一个问题是,谁可能成为目标。受害者在各个人口统计数据上都有代表:年龄、阶级、社会经济地位、教育成就、性别、种族和民族、性取向、宗教、体能和职业;没有人能完全幸免。全部的人格类型也见诸其中,所以情况要复杂得多。然而,由于操纵欲强的人通常想要一个迅疾的承诺,他们多半会把目标锁定那些他们认为会做出承诺的人。这也不一定意味着某种特定的人格类型——它可能很简单,就是一些他们够得着的人,也有机会去操纵这些人。有些人或许看起来更适合做伴侣,这很可能是出于许多机缘——比如说,他们多半独自生活,有现成的住所,没有牵绊。有时候,只是对某人微笑就透露了你不会直接拒绝他们,而且会彬彬有礼,这给了他们一个操纵的机会。他们可能会有一个谈话的由头,比如说遛狗之类的;他们可能知道你的一些情况,并利用这一点来开启聊天。他们很可能已经认识你了,有一个绝佳的机会。他们很可能知道你的弱点所在,并让人觉得他们很在乎。

一旦开始聊天,就更容易获得信息,不仅仅是关于你本人的情况,还可能有电话号码、工作地点、孩子就读的学校等等。如果他们发现这个人独自居住,就更容易接近了。如果他们被介绍给朋友、孩子和家人,如果他们知晓了这个人的车子,这将会泄露更多他们想要最终操纵的人的情况。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任何人都可能成为目标。

事实上,女性往往特别善于交际,她们友善、有礼。并不是所有的女性都这样,但女性通常会以她们最友好、最不令人尴尬的方式来拒绝那些不受欢迎的搭讪的男性。这可能有一部分是由于社会礼仪,但也是出于经验教训——毕竟,对于如何应对男性的搭讪,女性必须万分小心。唐突无礼可能会遭到语言和身体上的暴力。

2018年7月,年轻的法国女子玛丽·拉盖尔在街上受到了一个男子的性骚扰。拉盖尔女士说,她让这个男人闭嘴,或者诸如此类的话,他对此很生气。监控拍到了这一冲突:视频显示,他捡起烟灰缸,朝她扔过去;又尾随她,打了她耳光。玛丽·拉盖尔把当地一位店主给她的这段影像在脸书上发布,立刻就在全世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法国政府因此立法,允许对街头骚扰行为处以即时的罚款。但比起政府或公众的反应,我更想指出的是那名男子的反应:他攻击了那位胆敢回嘴的年轻女士。这绝非孤立事件。

有一回在埃塞克斯,我参加了一场为当地一家预防家庭暴力服务机构筹募资金的活动。它是在一顶装饰得美轮美奂的大帐篷里举行的,有很多与情感操纵的受害者一起工作的人在那里。我当时在做一个演讲,旨在提高人们对受害者所面临的一些问题的认识。我发表了演讲,随后与几位筹办这个活动的女性聊天。突然之间,一位年长的男士插进了我们的对话,他显然对我很是恼怒。有人向我介绍他是一位在家事法庭工作的本地法官。他用手指着我,开始大吼大叫:“你怎么敢把这些人称为受害者?”他咆哮道,“只有我才能判决他们是不是受害者,你听到我说的吗?我会判定的。”

我多少有些吃惊,大家都吃了一惊。说句公道话,我觉得这位男士香槟喝得略有点儿多。我们都沉默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答话,因为他太咄咄逼人了。我能感觉到有一位女性筹办者用手指戳了戳我的后腰,我领会到这是在请求我不要回应他。我十分震惊。我绝对肯定,如果我是一个男人,他绝对不会那样跟我说话。

有一天,我和埃文·斯塔克教授聊到了这件事。“问题是,简,”他说道,“我能说一些你决不能说的话,因为我是一个男人,我能免于非难。”他的意思并不是说他可以谩骂或者发火——他指的是他有能耐,也能随性地在专业上挑战他人,而不会受到富有侵略性的攻击。这是他多年来的经验之谈。

大帐篷里的法官终于昂首阔步地走开了,而那位女士对我说:“我们不能让他不爽,这是筹款会,我们需要钱,并且下个礼拜我们中有人必须在法庭上面对他。”她被迫纵容了这位男士理所当然的、气势汹汹的表演,并恳求我也保持沉默,让我随机应变。我保持了沉默,为了让她好过。我一想到是这位男士主持家事法庭,就感到极其别扭,也觉得在预防家庭暴力募捐活动上看到这样的“表演”十分讽刺。这不是唯一的一次,甚至也不是最糟糕的一次。我被形形色色的专业人士口头抨击,无论是男是女,但考虑到我所工作的领域,我总是诧异不已。

大多数时候,作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女性,我一直被提醒权力与控制是如何无孔不入地渗透到社会每一个角落的。我经常会想起AAFDA首席执行官弗兰克·马兰说过的话,他的妹妹和侄子都被杀害了,当时我们一起出席了一个针对数百名警员举办的有关情感操纵和凶杀的高级讲习班。他主张让事实大白于天下,即使困难重重,并且要毫无畏惧地做到这一点。“我想象那个死去的人,”他说道,“站在我的肩膀旁呼喊,不,事情不是这样的!我感到我有责任让他们的声音被听见。”尽力平衡这些故事是很重要的,受害者的声音在这些凶杀故事中是至关紧要的,即使其中有些确实难达天听。强势的声音力图压倒那些弱势的声音,尤其是出于理所当然的感觉,这让我们所有人变得更不安全。

我们大多数人,尤其是女性,会尽力避免使自己处于被迫面对侵犯的境地。威胁评估专家加文·德·贝克尔指出,女性必须以男性根本无法理解的方式来保护自己免受可能的暴力和攻击。女性需要依据她们的性别,习以为常地就她们的安全做出抉择。这种社会制约的程度——以及女性在许许多多不同层面上的恐惧程度——已经在日益壮大的“Me Too运动”中得到了阐释。这一运动也揭示了女性所面对的性骚扰和性侵犯的普遍度。对性侵犯的恐惧以及社会希望我们良善本分的约束会给操纵者提供机会,让他们凌驾于别人之上,并开始操纵。

因此,第二阶段不仅仅关于速度,它还关乎速度以及承诺。放慢脚步,即使这困难重重,也能让人有时间去思考,有时间去观望新伴侣会如何应对考验。在关系进一步发展之前,一位可能的伴侣如何应对从一开始就没能如他所愿的情况,这会非常说明问题,也能让你了解,当未来风险或许更高的时候,他们会如何作为。

当嫉妒和占有欲过了头,或者时常发生时,它们实际上是非常自私的性格特征,而不是一个爱意绵绵和体贴在意的人的表现。与经常吃醋的人保持关系需要密切关注。任何人都应当警惕在早期被视为占有物——占有与财产的所有权有关,而并非与爱情有关。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应该后退一步,趁事情刚发生、尚未到不可收拾的时候,踩下刹车。

时间轴的这一阶段激发了许多专业人士的想象力,比如说,他们认为对于关系和嫉妒的教育应当从学校就开始。在时间轴最初的阶段介入,嫉妒和占有欲就会被视为是有问题的,它与爱无关,这对于情感操纵会是一个真正重要的挑战。爱与占有是有区别的,即使这些情感看起来有部分交叉,我们还是应该认识到个中不同。这或许也给了那些惹上操纵麻烦的人一个机会,让他们认识到这些问题在于操纵者自身,推动他们对此采取行动。

有时候,每个人都会有点嫉妒,这是正常的,但是反复的嫉妒行为以及试图通过它来实施操纵,这始终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如果我们认可过了头的嫉妒,为它找借口,认为它是正当的,那么对于操纵,我们就是助纣为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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