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到在家独自临终，有的人肯定会担心费用要高到天上去。他们似乎坚定地认为，临终期的老人必须有人一天24小时陪着才行，但其实就算是在医院或者养老机构里，临终期老人也不是一天24小时都有人看着的。工作人员只是每隔几个小时来察看一下而已。这样的话，就跟护理人员定期上门巡回护理没什么两样。在医院里，医护人员没来察看的时候，会通过监护仪来监测病人的身体状况。只有当监护仪的警报响起，护士才会赶过来。小笠原医生把这种情形下的死亡称作“医院内的孤独死”，因为护士们是轮班制的，一拨又一拨忙忙碌碌，老人们是在监护仪的监护下离世的。所以，如果你实在担心的话，可以在家里装一个紧急呼叫按钮。要是连紧急呼叫按钮都按不了，那可以装个跟医院一样的监护仪，用来监测呼吸、血压、血氧水平等，再把监护仪远程连接到医疗中心就可以了。我想，就今天的科技水平而言，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我说过，日本的护理保险没有考虑到独居老人在家做临终关怀的情况。政府的方针似乎是，如果你想提升临终期的生活质量，那你可以自己花钱购买相应的服务。对于那些医疗保险不给报销的自费项目，你可以跟公费项目搭配使用，对此厚生劳动省是非常鼓励的。比如，《构建社区综合护理体系过程中，官方护理保险之外服务的参考实例——保险之外服务的使用指南》（厚生劳动省、农林水产省、经济产业省，2016年）等报告就介绍了能够提供此类自费服务的服务商的一些招牌服务。

当然，自费项目也不便宜。有些服务商直接按护理保险规定的价格（使用者全部自费），有一些则是采用了自己的收费标准。有一家叫作“优雅护理”的机构，因为可以由用户指定自己想雇的护工，所以在业界很有名。我咨询了该机构的负责人柳本文贵，问他迄今为止在家里做临终关怀的案例当中，个人自费花得最高的有多少，他告诉我是每个月160万日元。

你是不是被这个金额吓到了？其实我反倒松了一口气。一天24小时，一个月30天，无论你多么努力，老天爷也不会多给你一分钟让你花钱了。我又问了柳本先生，该案例的老人临终期是多久。他告诉我大概是两个半月，总的花费是400万日元左右。临终期不是遥遥无期的，终有一天会结束。如果是这个金额的话，我想但凡有点储蓄的日本老人应该都拿得出来吧！据小笠原医生说，在家独自临终的费用从30万到300万日元不等。也就是说，如果你拿得出这些钱的话，你就能够独自居家临终了。不仅如此，有些独居老人没有继承人，死后会留下相当可观的遗产。这样，所有的遗产都会充归国库。我不禁想，与其充归国库，还不如活着的时候把钱花掉，生活得好一点。

后来，我还从小笠原医生那里听到了更多的好消息。他说：“对于独居老人的临终关怀，我已经积累了很多的经验，现在可以在医疗保险和护理保险所规定的个人额度内提供临终关怀了。”

所以，在临终关怀这件事上，有钱没钱，各有各的做法。就像美食有昂贵的，也有平价的，不是只有法式大餐、水陆八珍才是美食，也有很多普罗大众承受得起的美食。最重要的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对于老人而言，能够待在熟悉的家中和这个世界告别，简直不要太幸福！

正如小笠原医生所说的那样，临终关怀领域的一线经验水平正在不断提高。在过去，不论是机构护理还是上门护理，对护理人员的安排都是有讲究的，有些护理人员对临终关怀也会感到恐惧。所以，机构方的负责人以及护理援助专员们做了很多努力，比如，选派经验丰富的工作人员去护理临终期的老人，再比如，增加相关工作人员的补贴。不过，随着一线护理经验的增加，大家开始明白老年人的死亡是一个温和而缓慢的过程。正如有医生写书时直接以“死时不需要医生”为题那样，我们死的时候确实根本用不到医生。医生的唯一用处就是，在老人死后开具死亡诊断证明。如果老人生前就有固定的家庭医生来上门诊疗的话，那么死的时候就算没有医生在场，家庭医生也能开具死亡诊断证明。

对于自己所负责的患者，有的家庭医生比较讲究，觉得老人临终的时候自己应该在场，所以不论是半夜还是一大早都会出诊。而有的家庭医生，对于那些时日无多的患者，在接到其家属报丧的电话后，会等到天亮再前往患者家中。而在家庭医生到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则由上门护士和家属一起完成入殓事宜（比如，给死者化妆、整理仪容）。

最近，我常听一线的护士这样说：“死的时候不需要医生。只要有我们护士在就可以了，我们完全能做临终关怀。”

不仅如此，随着护理人员经验水平的提升，他们也说：“死的时候，不需要医生和护士，我们护理人员也能独自做临终关怀。”

仔细一想，其实在过去，老人在家中去世时的临终关怀，一直都是由家属们完成的，而他们既不是专业的医生也不是专业的护理人员，完全就是门外汉，但那时根本不存在做不了临终关怀这一说。

在家里做临终关怀，护理人员会感到恐慌，这其实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专业人员在经历过实际的临终关怀以后就会明白，居家临终关怀其实是一个很温和的过程，随着经验的不断积累，他们的自信心也会增强。

我在前面说过，老年人的死亡是一种缓慢的死亡。老人在日常生活中一天天缓缓地走向死亡，而这一过程，护理人员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们看得出来老人大概什么时候会不行。我在上一本书中已经写到，这种时候，护理人员就可以跟老人远在他乡的子女打声招呼，通知他们带上丧服回来。所以，如果你不希望自己去世的时候是一个人，而是希望有人守在你旁边的话，也完全可以实现。不过，对于我这样平时都是独居的人来说，临终时如果有一堆亲人朋友围在身边，想想就觉得太不现实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够独自静悄悄地离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