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方的角逐

一路向西:东西方3000年  作者:陈舜臣

01

喀什附近能称得上遗址的地方简直屈指可数,而佛教时代的东西更是几乎不存。对此,六十年前曾到过这里探宝寻奇的橘瑞超有这样的描述:

……和我一样带着相同目的来喀什寻宝的外国人虽然不在少数,但在这座昔日人口众多的大都市里,却没有发掘出一件像样的东西,个中情由确实不甚明了,但也约略能推测一二。

从汉代至今,喀什延续了千余年的繁华,历久不衰。这座城市规模宏大,且长期以来相对安定,原本这附近有众多的古城和寺院遗址,但迄今为止,探险家在这一带却毫无收获,这一点确实有些不可思议。

古代的喀什曾经是佛教繁荣发展的中心。我在前面也曾提过,如今我们所阅读的《法华经》,其译者鸠摩罗什本是印度贵族和龟兹王妹所生,他少年时代随母亲到克什米尔学习小乘佛教,期间还在喀什有过一年的参悟修行。据《高僧传》记载,他在喀什期间学的是大乘佛教。两个世纪后,玄奘自此经过,亲眼所见这里“伽蓝数百所,僧徒万余人,习学小乘教说”。从鸠摩罗什到玄奘,两百年来,风云变幻,大乘渐衰而小乘日盛,但这里浓厚的佛教信仰始终未变。

伊斯兰教渗透到西域的时间大概在高仙芝在怛逻斯战败前后,对此前面也有所提及。也有研究说,公元966年,掌控喀什政权的布格拉汗皈依伊斯兰教,成为该地伊斯兰教信仰的滥觞。

无论如何,佛教退出历史舞台、伊斯兰教隆重登场的时间在10~11世纪。生活在13~14世纪的马可·波罗也曾行至喀什。据他所说,当地居民多崇拜穆罕默德,而佛教的痕迹早已化作历史上空的烟云了,似乎只有敦煌和哈密依旧死死地坚守佛教信仰。

“下午我们先去公园,然后参观遗址。”刘家祥先生说道。

在土鲁森家吃完饭后,回到宾馆正好是午休时间。我虽然没有午休的习惯,但迷迷糊糊地躺了一会儿,也觉得身心都舒坦了许多。


02

这里虽然比北京时间晚两个小时,但我们的计划依旧顺利推行。四点零五分,我们入住的宾馆前开来了一辆国产“上海牌”汽车,不过车声控制得非常小。我感觉司机应该有消掉汽车声音的技术,但为了让宾馆里面等待的人能够闻讯出来,他才调到了所需要的最小音量。司机是维吾尔族人,名叫艾拉夫,约莫五十五岁,看起来温厚谦和、处事慎重。大家都叫他“老司机”。我想,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年龄较大,更是因为他的为人和驾驶技术广受尊敬吧!

我们一行出发前往喀什市人民公园。街市上零散的露天市场虽然基本都看不到了,但由于是周日的缘故,出来散心的人还是比平时多很多。坐在车里,我无意间发现这里的公交车驾驶员好像是女性居多,于是我有意数了数。果然,到公园之前我所遇到的三辆公交车中,有两辆的驾驶员都是女性。

公园里的人自然比平时多了不少。我们一边欣赏园内的美景,一听倾听公园管理人员的讲解。当我听到这个公园有四百多亩时,不由得又在脑海里计算起来。

“四百乘以二百……看来有八万多坪呢!”

据说这里原本是一片荒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才建成了公园。不过现在里面已经有了小动物园、人民宫和茶馆等。现在人民宫正在整修,所以暂停营业。园内也有果树林,其中有一部分是外来的树种,这些树种专门用于研究,看来称该区域为果树实验园比较合适。

公园内的花坛分布各处。小路通幽处,路旁夏花盛开,游人慵懒地走在上面,有说有笑,好不热闹。手持乐器的人最能吸引游客的眼球。我不禁感叹,维吾尔族真不愧是能歌善舞的民族。另一边,两名长着栗色头发的维吾尔族少女正坐在长凳上大声读书。我上前问过才知道,她们是初一学生,刚才读的是汉语课本,是暑假作业的一部分。

公园里的长凳上坐满了游人。当然,有的年轻人坐在草坪上,也有人干脆躺在上面。正如我在土鲁森家看到的那样,维吾尔族人的生活几乎都和“坐”密不可分,无论到哪里他们都可以迅速地席地而坐。这种情形在乌鲁木齐这样的大都市里也能看到,他们就像坐禅一样盘腿坐在路边。虽然说日本的“坐”也是生活中的主流,但一般都会脱鞋,而且坐在家里和户外完全是两种样子。我觉得这和日本降雨较多而导致地面潮湿,人们无法随即安心就座有关吧!

我们在公园里待了一个小时,但一半时间都是围坐在葡萄藤缠绕的凉亭下吃着美味的水果,所以在园中散步的时间也就只有半个小时而已。对此,要对园中的见闻发表一点儿见解似乎会有偏颇之嫌,但我在这里确实没有看到一对情侣。也许是诉说着甜言蜜语的情侣们不愿意选择这种人流穿梭的地方吧,但北京、上海、杭州等地却常有年轻情侣走在街头巷尾、公园或者西子湖畔,在朦胧月色之下牵手同行也是极为普通的事情。

“维吾尔族人是不是太腼腆了。”我这样想着。

人民公园前面有个广场,国庆节活动或媒体采访时往往选在这里。先到一天的刘家祥先生告诉我:“如果昨天早点儿赶到,就能看到盛大的庆祝活动。夜间这里灯火辉煌,非常美丽!”他惋惜了一番。

前天,喀什当地举办了庆祝活动。那天,我刚好从天山北路的石河子出发去往乌鲁木齐,晚上住在郊外的一家宾馆,所以只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微弱鼓声。

1973年中共第八届十中全会召开的时候,我曾旅居北京。当时,城中的主要建筑都装上了彩灯,从宾馆的阳台上就可以看到华灯闪耀的北京夜景。“那边是民族文化宫,民族文化宫对面是广播电视台……”侄儿一一告诉我。

然而,我如今虽然身在喀什,却很难想象那晚灯火辉煌的夜景。前面我已经介绍过,我们入住的宾馆是曾经雄伟壮观的苏联领事馆,但馆内建筑都是平房。也许是这里土地资源丰富的缘故吧,相关建筑都不会很高,就是民族中医院那样的公用建筑也只有两层,而集市上的建筑最高也不超过三层。由于外围城墙较高,所以城内的建筑往往从外面难以看到。加之路边风景树高大参天,也会遮住远眺的视线。

后来,我透过车窗看到一座国家机关建筑模样的拱门上,布满小灯泡的电线依旧留在上面,看来小灯泡的摆放还颇有一番讲究。看着这些,我也终于打开了想象的大门。


03

我们再回望一下喀什的历史。

本节之前,我曾将怛逻斯之战后唐朝衰落到成吉思汗出现的四百余年的历史蜻蜓点水般地提了一下。其实,我对这一段历史还有些不甚明了。

唐朝之后,占据中原的宋王朝一直面临北方强敌辽、金、元、西夏等强力对手的威胁,根本无暇顾及西域事宜。中原和西域之间的通道河西走廊则控制在西夏手中。

当时,吐蕃、回纥等政权相继掌控西域,但他们却不像汉族那样擅长记录历史,所以这一段历史也留下了诸多空白。

其后,辽国(契丹族)的耶律大石被金国所追赶而逃到西域,却征服了西域的回纥。耶律氏建立的政权史称西辽,史学家又称其为黑契丹。西辽前后历经五代统治者,政权延续了九十多年,但关于辽国的历史,他们却没留下只言片语。中国史书称他们的最高统治者为天佑皇帝,史学家则称其哈喇汗。由此可见,对于本民族的历史,他们似乎都漠不关心,反而任由他人撰写,以至于连最高统治者的名字都含混不清。

土耳其裔人在西域北方的阿尔泰山附近建立了乃蛮王国。该国最高统治者虽然被金国授予大王称号,但在成吉思汗的铁蹄威慑下整日忧思旦夕,其子屈出律无奈亡命西辽。西辽将公主嫁他为妻,却不想被他偷梁换柱夺走了政权。

12世纪到13世纪初,西辽因屈出律失败的方针,政权动荡,本人也成了众矢之的。没多久,屈出律好不容易费尽心机窃取的政权就被成吉思汗所灭。后来,成吉思汗将包括喀什在内的西辽土地全部交由其子察合台掌管,世袭罔替。不过我前面也讲过,察合台汗不久又将其一分为二,喀什也因此成为东察合台汗国的中心。据史书记载,元代的喀什被称为合失合儿,明代则改称哈实哈儿。

四分五裂的察合台汗国后裔们,最终被来自撒马尔罕的和卓家族所灭。后来,和卓家族内乱频繁,未能逃过被强大的准噶尔王国消灭的命运。

喀什地区的和卓家族中,黑山派的势力较强,所以白山派的首领阿帕克和卓就受到了驱逐。阿帕克和卓是第一代阿扎姆和卓长子穆罕默德·伊敏和卓的孙子,在喀什地区颇有威望。即使如此,在武力斗争面前的胜利才是最终的决定要素,所以在黑山派的压迫之下,他只得逃到西藏。

当时,准噶尔王国的势力如日中天,噶尔丹汗曾在西藏的达赖喇嘛座下修行,所以阿帕克和卓想通过达赖喇嘛向噶尔丹求援。

白山派的阿帕克和卓受到打压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喀什地区的最高统治者伊什梅尔倒向了黑山派。

准噶尔王国的噶尔丹汗欣然接受了达赖喇嘛的斡旋,于是果断率兵南下,占领了喀什和莎车,并将以伊什梅尔为首的察合台汗国贵族全部带到了准噶尔。

就这样,阿帕克和卓得以回归故土。噶尔丹将这里的内政全部交由阿帕克和卓掌管,只派本国税官驻留。当时大概是康熙二十年(公元1681年)。

然而遗憾的是,复归故土的阿帕克和卓没多久便溘然长逝,于是白山、黑山两派的权力斗争再次上演。

准噶尔王国也并不是天下太平,因为清朝绝不会坐视噶尔丹尾大不掉。当时双方针对蒙古的争夺已经势如水火,战端一触即发。

康熙三十五年(公元1696年),康熙帝亲率大军出兵漠北。第二年,噶尔丹被清军所败,在阿尔泰山服毒自杀。

那么他为什么不逃回准噶尔呢?因为那里已经不再属于他。就在他和清军交锋时,他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发动政变夺取了汗位。当然,这里面也有清朝的计谋。

1720年,夺得汗位的策妄阿拉布坦趁和卓家族内讧之际再次出兵南下,将两败俱伤的和卓带回了伊犁。当时,白山派的首领是阿帕克和卓的孙子玛罕穆特,黑山派的首领是达尼亚尔。此外,玛罕穆特的两个儿子波罗尼都和霍集占也在发往伊犁之列。

起初,策妄阿拉布坦从原住民中选出了地方长官并委以行政大权。后来,他又打算从和卓家族中选出一人作为宗教首领。

是选白山派的玛罕穆特,还是选黑山派的达尼亚尔呢?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策妄阿拉布坦终于从准噶尔的自身利益考虑选择了黑山派的达尼亚尔。不过,达尼亚尔虽然可以放归喀什,但他的长子必须作为人质留在准噶尔。

在康熙帝亲征之下,清朝占领了哈密,并于1720年攻陷了吐鲁番。喇嘛教立国的准噶尔此时对西藏垂涎欲滴,所以和清军展开了对抗。两年后,清军进发至乌鲁木齐,本欲拿下准噶尔的大本营伊犁,终因粮草不足而罢兵。

当年,康熙皇帝驾崩,继承皇位的雍正帝和准噶尔签订了和平条约。虽然有一纸条约,但和平并未维持多久。1727年,准噶尔汗策妄阿拉布坦病故,年轻气盛的噶尔丹策零即位后,时刻想着收复失地。他自然不是强大的清军的对手。雍正九年(公元1731年),双方再次开战,噶尔丹策零惨败。

1745年,噶尔丹策零去世,噶尔丹内部因继承问题纷争又起。


04

准部自噶尔丹以后三世皆枭雄,能用其众。至乾隆十年噶尔丹策零死,而所部遂乱……

上段文字引自魏源的《圣武记·乾隆荡平准部记》的开头部分。

具有卓越军事才能的统帅可以在短时间内建立政权,但政权内部的膨胀也往往如影随形,正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噶尔丹策零死后,他的三子一女围绕权力和财产展开争夺,最终酿成大乱。当然,女儿的参与也充分暴露了她的丈夫是个心怀叵测的家伙。最有实力的争夺者是阿穆尔萨那,他是策妄阿拉布坦的外孙。不过外孙毕竟是旁系,在汗位继承上难以顺理成章,于是他便拥立贵族达瓦齐为大汗,以便自己在幕后“挟天子以令诸侯”。然而他却打错了如意算盘,纵然他有拥立之功,但登上汗位的达瓦齐再也无法容忍他的飞扬跋扈。面对达瓦齐的进攻,阿穆尔萨那只得投降清朝。

1754年7月,阿穆尔萨那谒见乾隆皇帝,并献上了征讨准噶尔的对策。第二年,清兵即分西北两路剑指准噶尔。其中,西路军将领为永常、北路军将领为班第,阿穆尔萨那被任命为北路副将,直接加入到征讨大军之中。

此时,因常年内讧而四分五裂的准噶尔已丧失了与清军决战的能力,几乎没有参战便被一举扫荡,大汗达瓦齐只携百余骑向南仓皇逃窜。

我在前面也提过南疆当时也称回疆,隶属喀什管辖。既然如此,身在喀什的察合台汗的后裔们只要是被冠以汗名的,最后都被带到了伊犁,喀什则由新任命的行政长官管理,而行政长官自然也成了当地的实权派。因为达瓦齐和乌什的行政长官霍吉斯相交甚厚,所以最终在那里落脚。

达瓦齐觉得霍吉斯的职位是由他任命的,所以对方应该对自己的知遇之恩感激涕零,不过霍吉斯未必这样想。看来,达瓦齐的想法也只是一厢情愿。但不管怎么说,当时的南疆名义上还是准噶尔的土地,因而被统治者在面对统治者时应摆出一副委曲求全的姿态,即便这是假装出来的友好。被任命为乌什行政长官的霍吉斯确实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而达瓦齐对此却丝毫不觉。

对于霍吉斯来说,他并无意保护这只困穷来投的可怜虫,而是煞费心机地将他送到了清军面前。面对霍吉斯的恩将仇报,达瓦齐也许早已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但在霍吉斯看来,他完全没有必要对达瓦齐以命相保。因为纵观当下局势,准噶尔已经分崩离析,而清朝早已掌控了这里。

江山易主,权力更迭。面对新的主人,当然要拿出殷勤的姿态。那么在这种背景下包藏达瓦齐并非明智之举,因为弄不好会受连坐之罪。如今将达瓦齐献出,不仅是对新主人的献媚,更是一种臣服。至于达瓦齐是死是活,那就听天由命了,而霍吉斯的忘恩负义或许就无人追究了。

阿穆尔萨那是一位城府颇深的野心家。他暂降清朝蛰伏待机,不仅仅在于想要再次控制准噶尔,还想将南疆地区一口吞并。于是,他先劝说主将班第释放阿帕克和卓的曾孙波罗尼都和霍集占。以喀什为中心的区域性宗教领袖本是准噶尔王国所选的黑山派首领达尼亚尔。后来,准噶尔在盲目进军中被清朝所灭,黑山派也因此失去了靠山。

监禁在伊犁的白山派两兄弟被释放后,兄长回到喀什继续和黑山派斗争,弟弟则留在了原地。这是因为当时一同前往伊犁当地的教徒众多,当地需要有人领导信众。

阿穆尔萨那觉得清军之所以能扫荡喀什,主要是因为自己献计有功,所以想当然地做起了当准噶尔汗的美梦。对清朝政府来说,在边境地区扶持强大的少数民族政权就意味着给将来埋下了巨大隐患,所以清朝政府干脆将原准噶尔地区一分为几。阿穆尔萨那虽然被封为“汗”,但离他所期待的地位相差千里。就像某个人想当日本王,结果只封了个九州王是一个道理。

野心勃勃的阿穆尔萨那终于打出了反清旗帜,谋求建立更加辽阔的独立王国。对此,清朝政府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于是第二次远征准噶尔,掌印主帅为兆惠。胜败似乎早已注定。前面已有所提及,由于阿穆尔萨那是原准噶尔汗的外孙,所以准噶尔人并不认可他的正统地位。这就像日本的德川家康的女儿嫁给年俸二十石的大名,他们的儿子想要继承将军之位当然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道理一样。

此外,也许是野心家总会利用各种手段欺骗民众吧,所以一般民众对野心家都有一种本能的反感。阿穆尔萨那在他的正统地位受到怀疑、野心遭到民众的反对后,又恰逢天降瘟疫,连续遭受挫败的阿穆尔萨那如丧家之犬,逃到了西西伯利亚。

阿穆尔萨那没有选择南部的回疆和天山南路,而是选择逃向西西伯利亚这个属于沙俄领土的不毛之地,这大概是因为他的心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血淋淋的教训吧——达瓦齐被他最信任的霍吉斯所捕,献给了清军。

逃到沙俄之后,阿穆尔萨那身边只有几个随从相伴,加上又患上了当时流行的痘疮,不幸客死在西西伯利亚。他死后,遗体被沙俄送给了清朝。

此次征伐准噶尔,清军的手段颇为残忍:一方面是因为准噶尔过去反复无常,多次背弃前盟;另一方面也因为准噶尔是游牧民族,桀骜勇猛,所以清朝采取了恐怖的血洗之策。

据说伊犁周边的准噶尔部族,其半数因流行病和战争死去,剩下的一半似乎都为清军斩杀。此后,伊犁的准噶尔部族,即瓦剌·蒙古人(漠西蒙古人)几乎伤亡殆尽。

此时,留在伊犁的霍集占站在了阿穆尔萨那一方。被清军击败后,阿穆尔萨那逃到了西伯利亚以西,而霍集占自然是奔向兄长所在的家乡喀什。在他回到家乡之前,他的兄长波罗尼都借助阿穆尔萨那的力量在喀什、莎车地区迅速崛起,对黑山派形成了压倒性优势。弟弟回来后,兄弟二人便开始谋划在故乡的热土上重新建立起强大的政权。

乾隆二十三年,清朝命雅尔哈善为靖逆将军征讨和卓兄弟,于是万余清军从吐鲁番出发,兵锋直指库车。和卓兄弟随即率数千士兵穿越戈壁前来应战。

清军将领雅尔哈善着实不是个合格的统帅,他沉溺于对弈和饮酒,结果好不容易将和卓军围困在库车城,却让对方轻易逃脱了。当经验丰富的老兵告诉他“城内骆驼嘶鸣,好似有人带着驼队潜逃”时,他勃然大怒道:“你这个老东西,竟敢打扰本将军美梦,真是不知道好歹!”这个酒鬼将军根本没有在意骆驼的嘶鸣之声,在他看来,参谋官和领兵将军都没觉察到,一个老兵懂什么。

嗜酒成性、狂傲自大成了雅尔哈善的致命弱点。万余士兵围城两月有余,结果到头来只得到了一座空城。乾隆皇帝闻之大怒,将雅尔哈善手下的将领尽皆斩杀,然后转任在平定伊犁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兆惠为征南将军。兆惠是满洲旗人,其父武将出身,曾任都统。当时他正好从伊犁还朝,向皇帝汇报战事。

既受重任,兆惠便马不停蹄地奔赴南疆。

从库车出逃的和卓兄弟欲入阿克苏城暂作休整,但阿克苏城门紧闭,将其拒之门外。而驻守阿克苏的正是曾经掌管乌什,并将达瓦齐生擒之后交给清廷的霍吉斯。和卓兄弟无奈,只得经南路继续向西逃窜,兄弟二人分别据守莎车和喀什。


05

此次的南疆战事再无必要详细地说。总之,经过苦苦鏖战,最后清军取得了胜利。

在南疆这片土地上,和卓兄弟本被视为圣族,此次被清军大败,也是丧失民心所致。

出身白山派的和卓兄弟曾经随父一同迁往准噶尔,后来长期幽困在伊犁。归乡时,他们也带回了和他们一起受苦多年的数千族人。因为同在异乡,甘苦与共,两兄弟和这数千人也因此结下了一种特殊的情感。但同时,喀什和库车的当地人因为受到了歧视而十分愤懑。

除此之外,为了和清军作战,巨额的军费开支自然不可或缺,加在当地民众身上的赋税又沉重了许多,进一步加深了他们对和卓兄弟的不满,所以民众也渐渐背离了他们。

结果,和卓兄弟丢失了莎车和喀什,狼狈地逃到帕米尔山中,但却被巴达赫尚的苏丹沙阿所杀。起先,和卓兄弟逃到这里,苏丹沙阿出于仁义,派遣使者迎接他们,但和卓兄弟却对使者横加指责,痛骂苏丹沙阿为何没有亲自前来,然后斩杀了使者。

在这之前,清朝也曾多次遣使劝降,虽然遭拒,但使者无恙,然而此次苏丹沙阿的使者竟遭杀害,其内心之怨怒可想而知。

“不过是一群残兵败将而已,竟然还想夺我的地盘?”于是苏丹沙阿果断派兵将和卓兄弟生擒。实际上,和卓兄弟也确实有一举夺占巴达赫尚的打算。

清军向苏丹沙阿索要和卓兄弟的首级,苏丹沙阿犹豫再三,诚意恳求留其全尸。对此,清军将领德富并未应允。

战事平定之后,清朝在喀什设参赞大臣,管辖西域地区的教徒,并在各地区根据大小在塔里木盆地分别设立多处办事大臣和领队大臣。

作为统军主将,兆惠果然不辱使命,凯旋回朝后被封为公爵。副将德富也晋升为一等侯。

关于兆惠征战封爵的事情,正史中有明确记载,但至于讨伐回部,却未在正史中见到一字。不过有一则插曲想必大家肯定不会陌生,那就是香妃传说。

霍集占的妻子是绝世美女,这一消息传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清廷北京。任命兆惠为远征总帅之后,乾隆皇帝将他招到御前授予密旨:“把霍集占的妃子给朕带到身边来。”是年,乾隆皇帝四十八岁,正值春秋鼎盛。

领取密旨的兆惠在凯旋之后果然带回了霍集占的妻子——芳名远扬的香妃。

“我们去香妃墓看看吧,那里是喀什最有名的名胜古迹。”走在人民公园花坛边的老阿提议。

“香妃”两个字都是平声,没有任何抑扬顿挫,只是有点儿余韵而已。只听了一下名字,我便满怀期待,也想看看那个两百多年前就香消玉殒的美女长眠的地方。

听了香妃的名字,我稍稍屏住了呼吸,视线也从花坛中转移开来。不知不觉中,我们就来到了公园的尽头。前方是一排灰色的墙壁,墙壁上支撑着斑驳的圆形屋顶。

喀什地区的人喜欢建造圣庙,这座并不太大的城市也因此吸引了众多的旅游者。我想,如果这里的庙宇没有名气和沧桑的历史气息,也许早就破败了吧!由于干旱少雨,所用建筑材料一般都不大坚固,如果施工时稍有投机取巧,又岂能屹立如此之久呢?

普通农家的房子也一样。正如斯文·赫定在他的纪行文中所说,十年前到访的农家,十年后再来时发现房子早已变了模样。这样的经历对他来说确实有点儿不可思议。但对于游牧民族而言,“铁打的营盘”也许只是一种遥远的概念。

“死后安息的地方也许就会一成不变了吧!”我有点儿钻牛角尖儿,但是面对这个无常的世界,也需要求得未来一片安息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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