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存在价值

厌女  作者:上野千鹤子

中村乌萨吉在《“我”之病》一书中,用了整整一章来谈“东电女职员之病”。其中有一句:“不能刺激我的欲望的女人,没有存在的价值。”〔中村,2006:160〕这句话把男人对女人的“性的认可”表达得简要精到、无懈可击。

“不可爱的女人不是女人”,“丑女不是女人”,“平胸的女人不是女人”,“绝经的女人不是女人”……这种句式,可以无限地写下去,无论代入什么词,最终都能归于一个简要的命题:“不能刺激男人欲望的女人不是女人。”这也可以换为另一种单纯之至的命题:“女人的存在价值,就是成为男人性欲望的对象。”由此看来,小仓千加子在《性的心理学》一书中对女人“思春期”所下的定义堪称名言。她说,所谓“思春期”,便是“意识到自己身体并非自身之物,而是被他人观看、成为他人快乐道具的时期”〔小仓,2001:3〕。成为男人的欲望对象时,女人就“成为女人”,这与年龄无关。当不再是男人的欲望对象,女人就“不是女人”了。这个命题过于直白易懂,几乎令我晕倒。

正如中村所言,这个命题还可以衍生出无数版本。“女人穿迷你裙来刺激我的欲望,真不像话”,“丑女不能刺激我的欲望,实在没趣”等等。明明这一切都是男人的独角戏(“独善”一语,妙极[“独善”指自慰行为。〔在日语中,“独脚戏(一人芝居)”和“独善(独り善がり)”两个单词中都含有“自我中心”之意,故著者在此处加注——译者〕]),却将责任转嫁到女人身上。正像性骚扰男人的辩解,“是她引诱我的”。

因为过度追求“性的认可”,中村成了“变装皇后”。“变装皇后”实为一种“戏仿策略”,通过过度表演“作为男人欲望对象的女人”,将舞台背后的机制全部暴露出来。中村说,她因为痛切地渴望“被男人需求”,“不被男人需求,自己就没有价值”,而她最终做出的冒险之举,是志愿去当上门服务的娼妓[指应男客要求到男客家中或指定旅馆去上门卖娼的女性。]。不过,她的行为总让人感觉是一种“演技”,这可能是因为其中有种“变装皇后”的因素。在“作家”中村的身上,有种冷静透彻的“导演”的视线,仿佛是那个“导演”在对她进行演技指导。

中村在《卖身女人》一文中说:“我卖身的动机,是想在成为男人性欲望对象的问题上确保自身的主体性。在卖身的女人中,会有与我同样动机的人吧。”她推测,“东电女职员,或许就是那种类型的娼妓。”

“通过自主的个体卖娼,东电女职员实现了对将‘性客体’角色强加于自己身上的人们的报复,她由此体味到一种胜利感。这就是让她沉迷上瘾的那种恍惚感的真相。”〔中村,2006:167〕

这是用了一章篇幅来谈东电女职员的中村的解释。这不是男人视角的解释,是站在女人立场的解释。

通过“自主地成为男人性欲望的对象”,女人想达成什么呢?当然,就是将男人还原为“单纯的性欲”“单纯的性器官”,正如男人对女人所为。将男人之所为反转回击过去,由此,女人“舍身”实现对男人的复仇。

买娼,使男人憎恶女人;卖娼,让女人轻蔑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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