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大学的船坞位于查尔斯河拐弯处的一片土地上。查尔斯河在那里拐上最后一个弯，然后流向港口，汇入浩瀚无垠的大海。波比把丰田车停在一小片空地上，关掉引擎。他们看着探照灯的光芒在城市的天际线上忽明忽暗。

波比先开口说话：“我有时候会来这里。”

“这里很美。”她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儿紧张，好像这是她的第一次约会。波比朝对面看了一眼。布丽吉特摸着自己的左耳，低下了头，一副害羞、娴静得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们出去走一会儿吧。”

“你觉得那是个好主意？”

“为什么不呢？”

他的反问令她的容貌明亮了起来，于是她打开了门。他让她带路，自己走在她的右边，右手上始终拿着那个运动包。

“你有没有去过河面上？”波比问。

布丽吉特摇了摇头。

“风景从这里看很美，但在船上看会另有一番情趣。有时候，我会一直往城市的方向划船，看着太阳挂在建筑顶上……”

“感觉整个世界都是你的。”

“一点儿没错。”

“我一直不知道你有一条船。”

“只是一条小船。”波比举起一只手挡住刺眼的阳光，他咧嘴笑着说，“你想坐船吗？”

波比认识几个管理船坞的大学生，其中一个允许他把船放在主船坞旁边的一个小棚间里。作为回报，波比替这个学生以及他的大学同学看管这里。他“啪”的一声打开小棚间的门锁，把船拖到潮湿的草地上。船里放着船桨，还有两张木头长凳，底下塞着四件救生衣。船的边缘围着金属栏杆，两头各有一个船桨架。

河岸边的河水看上去是深色的。波比把小船推下斜坡。船开始往外漂浮时，波比往前走了几步，拿起一根船桨，把船拉近了一些，直到它紧贴着河岸。布丽吉特在其中一张长凳上坐下。波比把木头桨叶插进柔软的淤泥里，然后推了一把。一下，两下，水流开始起作用了。波比在布丽吉特的对面坐下，把船桨嵌入锁扣，然后开始划桨。划了五六下之后，他们到达了河中央。水流变缓，周围的风也静止了下来。

“你的船员们外出了？”

波比摇了摇头：“我们就这样漂着，你不介意吧？”

“我喜欢漂着。”

其中一张长凳的下面有一根绳子，系在一个小船锚上。波比把绳子另一头扔过船舷，拉了拉绳子，确认它被牢牢地系住了。布丽吉特转过脸去不看他。一阵微风吹过，河面上荡起层层水波。水波推了一下船，然后又消失不见了。布丽吉特摸了摸自己被微风拂过的脖子。

“你跟凯文谈过了吗？”

她的脑袋好像在一个光滑的支点上转了过来：“我为什么要跟他谈？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问这个？”

“我带你来这里看风景。”

她低下眼睛，看着波比脚边的运动包：“包里装的是什么，波比？”

他打开运动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笔记本。她面无表情。

“这是我在钱普尼的屋顶上找到的，”他说，“里面写的我都读过了。”

“很好。”

波比用手指摩挲着笔记本封面上用古英语字体写着的“圣安德鲁文法学校”几个字：“你几岁开始想要干那件事情的？大概十岁，还是十二岁？”

“你是指我第一次干那种事情？”

“我是指你外婆的那件事情。”

布丽吉特把笔记本拿在手里，快速地浏览了几页，然后合上了它。她的声音听上去好像轮胎在潮湿的沙砾上摩擦：“那个时间段她本来应该在工作。可是，这个老女人居然悄悄走到我的后面，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只是想偷一些她的钱，但我手上拿着刀，于是我就用刀捅了她。然后我听到那个黑鬼跑上了楼梯。”她突然张开了手指，“一切就这样发生了，‘砰砰砰’。他看了一眼，抓走了尽可能多的钱，然后拼命逃跑了。我不得不割伤自己，我知道该怎么做这种事情。然后，我把刀藏了起来，等着他们发现我。”

“那一次你尝到了杀人的滋味？”

“这个从来没有困扰过我。我稍微长大一点儿后，就开始想要钱。”

“然后你就开始偷我的钱？”

“我没有偷任何东西。我帮你做大了生意，那是我们的生意。一开始，我们在这个街区里卖毒品，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生意。后来，我们的生意扩张到了郊区。从那时起，事情开始变得疯狂起来。我们现在很有钱，波比，我和你，非常非常有钱。”

他举起笔记本：“我数了一下，你至少杀了五个人，包括罗茜·塔伦特和桑德拉·帕特森。”

“都是为了生意。”

“克里希·麦克纳布呢？”

“那个臭婊子，她以为她可以逼迫我，就因为她曾经和我一起上学。”

“斯莱特里呢？”

“更是个人渣。他发现我们在做毒品生意，认为你也在参与。他正要去报警的时候，我问他要不要来一根大麻烟。”

“那么，费恩又对你干了什么呢？”波比第一次在她扁平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惊讶的神色。

“你怎么知道是我干的？”

波比想着他的童年伙伴，在墨西哥湾的某个地方从船上扔出一根绳子。他一直告诉费恩自己会去看望他，但每一次都在说谎。“我昨晚路过他家，一定是刚好错过了你。”

“别伤心。他出卖你就像出卖狗屎一样。他已经准备好了，一旦你逃出城，就把你的赌博生意拿过来。不过，现在你可以留下来了。”

“那是怎么回事？”

“我对凯文的女朋友说，费恩可能正在贩毒。他们会在他的公寓里找到和所有那些谋杀案有关的证据。”

“什么样的证据？”

“我没有把所有东西都交给他们，但那些就已经足够了——衣物、驾照，还有杀死乔丹的手枪。”

“是费恩告诉了你埋枪的地方吗？”

“当然，是他告诉了我。”她停顿了一下，好像要吃下最后一口馅饼似的缓慢地说出了她的最后一条信息，“我也知道关于科琳的事情。”

波比感到心里流下了泪：“科琳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

“两天前，她找到了那把38口径的手枪，然后把它带到了你——她的白马王子——的公寓。她想要解决和她丈夫之间的所有问题。我想知道你会怎么做。昨天，我看见你把枪放回了屋顶。那一刻，我确定你已经开始行动了。”

波比凝视着河面上的浮油。远处是布莱顿、波士顿，甚至全世界，一点点歪斜地围绕着中轴安静地旋转着。

“那么，接下来呢？”

布丽吉特的眼睛闪烁着苍白的绿色光芒，她对接下来的事情充满着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