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镇疑云  作者:麦克·哈维

凯文在布莱顿市中心的镜子咖啡馆里遇见了阿茉·史丹利。阿茉在柜台上点了一份煎饼加咖啡。整个过程中,三个混迹于酒吧的男人一直盯着她看。接着,她决定走到咖啡馆后方,在凯文的桌子旁坐下,这时三个男人又开始激烈地低声讨论起来。

“你就不能打个电话给我?”她一边说,一边把背包塞到桌子底下,放在脚边。

“对不起。”

“天哪,我一直在给你留言。”

“我很抱歉。”

“没关系。”

“听上去不像是没关系。”

“你得了普利策奖哎,小凯!”

“我知道。”

“说真的,该死的普利策奖啊!我整个人都蒙了,我的意思是,从昨天到现在,我都还没缓过神来!”

“吉米告诉所有人了吗?”

“他告诉了我,我说我会守口如瓶。等你准备好了,再让大家知道,应该很快。”

“我欠你一个人情。”

“当然,你确实欠我个人情。门口那些怪胎是干吗的?”

“是一些在布莱顿管事儿的。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漂亮女人走了进来……”

“省省吧。你想尝一块我的煎饼吗?”

凯文笑了笑,桌子对面也报以笑容。阿茉是一个来自昆西的女孩,是《环球报》的资深记者,负责报道多彻斯特和罗克斯伯里地区的凶杀案——用她的话来说,那些真正的该死的案子!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打扮成一个绝代佳人,可她剪着短发,也不化妆,从不穿连衣裙,除非迫不得已。她也不让别人知道太多关于她的事情。基于上述理由,新闻部的人下结论说她是个女同性恋。凯文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因为首先,她对他亲口否认过;其次,有一天晚上,在布劳德大街上的杜利先生酒吧里喝了酒之后,他俩在他的汽车前排座位上亲热了一下。第二天,他们谈论起这件事情,都认为最好的做法是把它忘掉——虽然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做到,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决定这样。他很珍惜与她的友谊。事实上,他珍惜关于阿茉的一切。当然,他从未告诉过她,也把这一切视作理所当然。

“那么,得奖是什么感觉?”阿茉问。她撕开一包善品糖[英文名为Splenda,是一种人工甜味剂。],往咖啡里撒了一些,然后把杯子放到一边。

“很快你也会开始得奖。”

“嗯,好吧,直到普利策评奖委员设法找到我的档案的那一天。给我讲讲得奖的感觉,让我也感同身受一下。”

“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绝对有很大的不同。”

“你怎么知道?”

“至少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你再也不用来上班了。他们只需要每两周寄张支票给你,还会把你赶出圣诞聚会。”

“我还在工作。”

“我知道,你在调查帕特森的案子。”

在去见波比之前,凯文应该先给阿茉打个电话。他知道她一定会调查帕特森谋杀案。即使她不调查,关于这件事,她也会知道得比新闻部的其他人都多。这就是阿茉。所以,他对她粗略地讲了讲帕特森案和罗茜·塔伦特案之间的联系。她立刻认为,这很可能是个连环凶杀案。凯文决定不去干扰她的想法。

“你有机会看到一些资料吗?”她把手伸往下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拍纸本。阿茉有一双强壮有力、棱角分明的手。她飞快地翻阅着自己的笔记本,一边翻,一边咕哝着。

“阿茉?”

女记者停了下来,抬头看他,面露愠色:“我到底想从里面找什么,凯文?”

“让我来告诉你。塔伦特案和帕特森案之间有联系。”

“哪种联系?”

“法医鉴定上的联系。”

“你从调查组的某个内部人员那里得到的信息?”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是你的女朋友?”

他一直十分谨慎地不把丽萨扯入他们的谈话,但阿茉太聪明,凯文早该料到了。

“你不会想听这些来龙去脉的。阿茉,如果你想听,你只管告诉我。”

“我想听。”

“你确定?”

“我确定,但要我瞒着不公开这个案子与塔伦特案之间的联系,我只能坚持一天,或者最多两天。”

“已经足够了。在那之后,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包括我从线人那里得到的所有信息。”

“我会把你作为报道的联合作者。”

凯文摇摇头:“整篇报道都算你一个人的,够公平吗?”

“嗯。”

“好,现在,我们需要确定还有没有牵扯到其他案子。”

阿茉露出她标志性的笑容,那个笑容代表的意思是:我是这个城市里最好的记者,其他人都给我滚远点。

“你已经找到一个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露出了那个表情。”

“什么表情?”

“算了,没什么。你怎么发现的?”

“一个在悬案调查组的线人告诉我的。”

“你需要提供多少细节给他作为交换?”

“放心,这个人明年就退休了,他没有孙辈,一直如同对待亲孙女般地对待我。他会保守秘密的。实际上,他甚至愿意为我说谎、欺骗和偷窃,只要我们需要。”

“跟我讲讲这个案子。”

阿茉凑近了一些。凯文能感觉到从她的皮肤上传来的热气,一个记者将要全身心投入自己的故事时散发出的一种热情和激动,就跟该死的致幻剂似的。凯文喝了一口咖啡,等着她开口。

“她名叫克里斯汀·弗兰纳里。”

“从没听说过她。”

“你怎么可能听说过她?她相当于一个白人罗茜·塔伦特,住在波士顿南部。我知道,不是在布莱顿,但是听我把话说完。两年前,他们发现她的尸体被抛在距离政府中心一个街区的楼梯井里,胸部被刺了两刀。”阿茉把手伸进她的背包,拿出一个文件夹。

“那是什么?”

“一份验尸报告总结和一些凶案现场的照片。我告诉过你,我能得到任何我想要的东西。”阿茉把报告推了过来,终于喝了一口她的咖啡,“天哪,太好了。法医说他们在她的脖子上发现了勒痕,在第三页上。”她让凯文看页面的下方,把标记出来的段落大声念给他听,“勒她的脖子是为了控制住她并让她失去知觉,而不是为了杀害她……”

凯文快速浏览着总结报告。“报告说勒痕有滑动的迹象,说明勒住她的可能是尼龙绳或者长袜。”他合上报告,把它推到桌子对面,“阿茉,我想在报告里找的是一根钢琴线和被害者死后尸体脑袋被射上的一个枪眼。”

“我知道你想找什么,但是谋杀手段不会总是完全一致。这个女人的尸体被抛在市中心的楼梯井里,谋杀地点可能就在那里,或者离那里不远的地方。我的线人说凶手很可能没有太多时间。”

“所以他没有完成他的杀人仪式?”

“或许根本没有什么仪式。他一般是先勒住被害人的脖子,再捅上两刀,这样做或许只是因为比较方便。”

“那么枪眼该如何解释呢?这可没什么方便的。”

“所以,这个案子里没有枪眼,你觉得这两件案子之间没有联系吗?”

“我可没这么说。”

阿茉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咕哝道:“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

“这是不是一桩连环凶杀案,凯文?”

“我想不是。”

“关于仪式的那一套说法完全不重要?”

“重要,但不是关键。”

“‘重要,但不是关键。’去你的!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她站了起来,开始收拾她的文件。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阿茉。”

她停了下来:“你以前从不对我说谎,小凯,这次是为什么?”

“坐下。”他拉着她的袖子。

她甩开他的手,但还是坐了下来:“帕特森是在暗中设圈套调查毒品交易时被杀的。”

“这是我告诉你的。”

“是的,但你没告诉我这些案子之间的联系,也没告诉我你女朋友是怎么解释这些联系的。”

又是丽萨。阿茉在拐弯抹角。凯文需要空间。

“让我看看那些照片。”他把那一摞照片拿了过来,快速翻过一些在停尸房拍的照片。当看到那些在抛尸地点拍的照片时,他停了下来。这是几张克里斯汀·弗兰纳里的身体部位的特写照片,她躺在三级楼梯上,楼梯通往一个看上去像是地下室的地方。凯文估计她接近六英尺高,因吸食可卡因而显得很瘦弱。她的裙角被掀开,可以看到左大腿苍白的皮肤上爬着一只乌龟文身。她张着嘴——前排牙齿跟一些小黑石块差不多——洋娃娃般的眼睛半闭着,呆滞的目光表明她只是一具空壳,而这具空壳的主人已经搬去了一片更绿的牧场。

“她几岁了?”凯文问。

“三十六岁,有一长串被逮捕的记录——藏毒、卖淫,所有街边的勾当。你很熟悉这一套。”

“她住在南部?”

“旧殖民区。她有三个孩子,没有丈夫。”

“孩子?”

“估计他们被慈善救助系统寄养在某个家庭里,或者被人收养。”

凯文又很快地翻过了一些照片,在看到一张特写照片时停了下来。这是一张俯拍身体的照片。

“这是什么?”

“什么?”阿茉凑近看了看。

凯文一边研究着照片,一边焦躁地移动着手指:“有没有别的类似的照片,头部和肩部的特写?”

阿茉在照片堆里又翻出了几张。凯文一边反反复复地看着这几张照片,一边默默点头。

“那是什么?”阿茉问道。她在凯文扔下的照片堆里拼命地搜寻,想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凯文拿起照片,整整齐齐地叠好,然后推到桌子对面:“你的车停在哪里?”

“在街角。”

“把你的车开到路口,我在那里等你。”

“我们要去哪儿?”

“只要跟着我走就行。”

学校操场上,十几个孩子组成人链,沿着墙壁来回奔跑着。一个十岁或者十一岁的黑发小男孩独自潜伏在操场的另一头。在他与人链末端之间,还有十二个同学。男孩来回小步奔跑着,寻找着突破口。三个孩子试图把他堵在沟渠里,但男孩冲了出去,又开始跑了起来——蜿蜒前行、转弯、躲闪、突破。他已经相当靠近人链的末端了,人链里的孩子们伸手想要触碰他。另一组队员紧密配合,其中一个孩子抓住了男孩的肩膀,但维持的时间不够久。男孩又开始绕着圈子跑,但这次放慢了速度。追赶他的孩子们感觉到他的体力正在下降,于是冲了过来。男孩做了一个再次起跑的假动作,然后找到一个缺口,冲了出去。追赶他的孩子们在人链的一端散开了,他趁着速度的惯性,做了最后一次绝望的猛冲。他碰到了人链末端的女孩的手,解放了几个被关押在操场四个角落的他的队员们。男孩跑完剩下的路程,又一次沿着边界巡行,坦然地接受庆祝。此时这个游戏又开始了新的一轮。

“这里有你的回忆,凯文?”阿茉眯着眼睛,用手挡住斜射在操场上的晨光,“我猜,你在这里上过学?”

凯文就是那个男孩。整个暑假,从开始到结束,他都在冲刺。课前、课后、课中,他都在冲刺。他一直在奔跑,从来不会被抓住。他记得一个秋天的下午,有一场游戏成为一次死亡行军,成为他个人签名式的辉煌时刻。另一支队伍由六个孩子组成,他们都跑得很快,很强壮,很聪明。他们在柏油马路上追赶了他两个小时。那天他穿了一双廉价的皮鞋,两只脚磨出了血,脚趾头都露了出来。最后,就在他跑过去解放了自己队伍的那一刻,自己队伍里的人都叫他别再玩了。

“我在那里上学,一直上到六年级。”凯文说。

“受够了?”

“其实还不算太糟。你呢?”

“我在昆西的圣心学校做了八年的修女,另外读了四年高中。”阿茉冲着学校正面的红砖墙点了点头,“这些怎么可能和克里斯汀·弗兰纳里扯上关系呢?”

“这里曾经是一所女子高中——圣安德鲁学院,几年前关门了。我记得在我小时候,他们在毕业典礼上颁发‘奇迹奖牌’,那是一块挂在蓝色绳子上的刻有圣母玛利亚肖像的银制奖牌。”凯文拿出一张抛尸点的现场照片,“这个女人戴着一枚这种奖牌,至少我这么认为。来吧。”

他们穿过院子,低头快步走进学校大门。粉笔灰和黑板擦,地板光亮剂和清洁液,斑驳的窗户和模糊的阳光……眼前的景象和气味让凯文的血流加速涌动,沸腾着充满了他的眼睛、耳朵、鼻子和喉咙。

“这里变样了吗?”

“变小了。”

学校一般都会在大门口设有保安装置,但这里什么也没有。于是,他们闲步走入了第一个大厅,然后是第二个。一些教室里坐满了学生,他们正在听一个修女吹奏定音管,再由修女带着全班同学从低到高再从高到低地唱音阶。

“A和B是什么意思?”阿茉指着刻在两个毗邻的班级门上的白色字母2A和2B。

“那是他们分班的方式。你会在一年级的时候被分到A班或者B班,接下来的整整八年,你都会待在那个班级里。”

“他们如何决定你该去哪个班呢?”

凯文耸耸肩:“这是修女们决定的,所以别人都不知道。我在B班。走吧。”

他们快步走进教室,里面只有一位老修女像一大块花岗岩似的坐在教室前部的书桌后面。

“需要我帮忙吗?”老修女说了一句,眼睛始终没从她的工作资料上移开。

“我们正在寻找一些信息。”凯文说。他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在密闭的教室里回荡。

“也许你是想知道我们是怎么分A、B班的?”修女拿下老花眼镜,抬头看着他们。她有一张长脸,眼睛苍白得好像透明的一样,脸颊上有几道深深的疤痕。

“你听见我们说话了?”凯文问。

“确实如此。”

“这位是阿茉·史丹利,我是凯文·皮尔斯。”

“你为《环球报》写文章?”

“是的。”

“你在这里上过学?”

“是的。”

“我上的也是天主教学校。”阿茉说。

“但不是在圣安德鲁学校?”

“不是的。”阿茉缩回去舔舔自己的伤口。

“你从来没有回来过,皮尔斯先生?”

“是的,直到今天,之前从来没有回来过。”

“我们为自己的学生取得的成就感到骄傲。我们希望人们能知道,他们之所以能取得这些成就,是因为他们在这里受到的教育。”

凯文一直认为,无论自己取得了怎样的成就,都更应该归功于自己在波士顿拉丁学校的求学经历。但是,这位修女那么严厉,那么暴躁,那么直指人心。

“是的,修女。我经常跟人们讲起圣安德鲁学院。”

“我确定你会的。”老修女从书桌后面走出来,伸出了手。她的手指细长,力气惊人,“我是洛林修女。”

凯文对于她年轻时的样子有点儿模糊的印象——她站在男厕所门口,监视着想要去小便的男孩们。

“我一直在教A班,”她说,“所以我从没教过你。”

“那太可惜了。”阿茉说。她已经缓过神来了,忍不住想找点乐子。

“是的,他非常活泼好动,所以我记得他。但我猜这不是你们来这里的原因。”

“我们来是为了另一个以前在这里上过学的学生。”凯文说。

洛林修女从墙边拉来了几张椅子,伸手示意他们坐下,然后关上了教室的门,重新坐回到她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她双手紧握着,放在身体前面,像把锤子似的低着下巴——这是修女特有的方式。

“皮尔斯先生,我记得你报道的通常都是谋杀案,所以请原谅我对于你想要搜集信息的请求并没有感到非常兴奋。”

“我理解您的意思,修女。”

“我估计是我们的一个学生出了事。”

“是的,修女。”凯文闻到了修女皮肤上的肥皂味,他突然很希望自己正在别的任何地方,除了这里。

“他叫什么名字?”

“实际上,应该是她。”阿茉说道。

“我不知道她是否来过这里,”凯文说,“但是我很确定她在圣安德鲁学院上过学。”

“克里希[克里希是克里斯汀的昵称。]……”修女脱口而出。

“您知道这件事情?”阿茉问道。

“克里希·麦克纳布。”

“可我们要找的人姓弗兰纳里。”

洛林修女摇摇头:“那是她结婚后跟着丈夫改的姓。她家有三个孩子,都是女孩。她们在文法学校和圣安德鲁学院上学,和她们的姑妈一起住在毕格罗大街。”她举起手,指着凯文,“我记得克里希和你的一个妹妹同年。”

记忆的堤坝崩溃了,一切都涌了进来。无法控制的记忆沐浴在斑驳的阳光里:一个年轻的女孩,比凯文更年轻,头发上戴着飘逸的白色蝴蝶结,奔跑在铺着柏油的操场上,追逐着布丽吉特。她咯咯地笑着,一边跑一边用手捂着嘴,为一个五年前的秘密压抑着情感。凯文拿出凶杀案现场的照片,把它正面朝下放在书桌上。

“照片上是她?”修女抬起下巴对着照片,眼睛却紧盯着凯文。

“如果您能确认一下就最好了。”

洛林修女伸手碰到了照片,把它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又把它推了回去:“过去,我一直和她保持着联系,但那一点儿用也没有。”

“我相信您已经尽全力了。”阿茉说着,轻抚了一下修女的手,然后又退了回去。

“她总是在各种怪异的时间段出现。我给过她一些钱、一些衣服,还有用来过冬的外套和靴子。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试图带她去见她的阿姨——依然住在毕格罗大街——但是她不肯。无论如何……”

铃声响了。不一会儿,走廊上就挤满了孩子,他们跑上跑下,欢笑,大叫,在教室进进出出。

“你知不知道他们打算关了这所学校?”

“我不知道。”凯文说。

“今年或者明年,没人能说个确切,但这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有传言说,他们打算把它改造成一个日间托儿所。也有一个朋友告诉我,她看到了改造成回收厂的计划。这样能赚很多钱吧?稍等一下。”

洛林修女慢慢地站了起来。生活中的各种打击压弯了她的身躯,她的意志对此无能为力。几分钟后,她走了回来,手上拿着一个长长的卡片箱子,在书桌上打开了它。她那血管突起形成蜘蛛网般纹路的手指沿着一系列索引卡片移动着,直到找到她想要的卡片。那是一张1969年的入学登记卡,上面贴着克里希·麦克纳布在幼儿园里拍的照片。

“在布莱顿还有谁跟她有联系吗?”凯文问。他迅速地看了一眼卡片,把它放在凶杀案现场的照片旁边,“她有没有说起过其他任何人?”

修女摇了摇头:“她只谈论毒品,包括她将从哪里弄到钱,然后去买所有她想要的东西,以及这将是她最后一次干这种勾当。她总说这将是最后一次。”

“她提到过她的供货商吗?”阿茉问,“有没有任何可能帮助她弄到毒品和钱的人?”

“我给她钱。如果你们想要责怪一个人,那就责怪我吧。”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任何人的名字。好吧,她说起过一个:费德里斯路。她就是在那里‘购物’的——这是她的说法,不是我的。”

“很抱歉我们给您带来了这种消息。”凯文说。

“我想我还是知道一下比较好。”

凯文起身,准备离开。阿茉也跟着他一起站起来,紧挨着他的后背。窗外的光线在修女布满雀斑的脸上刻上新的伤口。她用大拇指摩挲着那张克里希在幼儿园里拍的照片,开口说道:“你知道她被埋在哪里吗?”

“我们可以去调查一下,”凯文说,“不过您最好别抱太大希望。”

洛林修女耸耸肩,表示这也无所谓——那只是来自一个畸形世界的无足轻重的挂念。他们把她留在了光影斑驳的教室里。窗户打开着,暗绿色的影子在微风中摇晃着。剩下的只有一摞登记卡片以及一段无声的记忆——关于一个很久以前在操场上玩耍的头戴白色蝴蝶结的女孩。其实,还根本算不上很久以前。

上一章:第十九章 下一章:第二十一章
网站所有作品均由网友搜集共同更新,仅供读者预览,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如有侵犯版权,请来信告知,本站立即予以处理。
邮箱:yuedusg@foxmail.com
Copyright@2016-2026 文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