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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分裂为什么我们总是在防御 作者:约瑟夫·布尔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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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一个人越深, 就越为他痴狂。 爱一个人越深, 就越恨不得让他去死! ——出自百老汇音乐剧《Q大道》(Avenue Q) 在本书讨论的所有心理防御机制中,分裂(splitting)可能是最难以理解的。与否认和压抑不同,分裂的概念并未完全进入主流文化,所以我无法引用我们的日常用语、书籍或电影作为参考,不能使我们更轻松地理解这个概念。比起其他防御,我们也更难发现自己身上的分裂。 为了让分裂更容易理解,本章的讲述方式会与其他章节有些不同。我会首先讨论我们最常使用分裂来应对的情绪问题——矛盾的情绪与强烈的憎恨,然后说明分裂这种防御如何简化前者,并消除我们对后者的觉知。 由于我们更容易发现外部的、更广泛的社会情境中的分裂,所以本章会先谈及更多政治与公共领域的案例,再逐渐将我们了解到的知识应用于个体心理。 两种矛盾情绪 本章开篇《Q大道》中这段趣味横生又发人深省的歌词是由一个年轻的日裔美国女士所唱的(因此歌词里的英语语法会有些奇怪),这段歌词唱出了人们对爱情的古老困扰——强烈的爱有时会被暴怒所替代。尽管在我们的重要情感关系中,强烈的情感联结是最明显的特征,但对立的感受(爱与恨)也是近乎所有重要关系中的一部分。对这种矛盾情绪的应对是人类困境的组成部分——如何避免在情绪爆发的时候伤害我们关心的人,因为在那种时候,我们会有片刻想要杀死他们。 我们更常使用矛盾这个词的另一个含义——无法下定决心,或不确定我们最想做什么。这说明我们被不止一个方向上的渴望吸引着。如果你体验到了这种矛盾情绪,也就是说,你很难下定决心、做出选择,或者在多种不同的顾虑下不知道该怎么做,你就会知道这有多痛苦、多艰难。 当我们因为矛盾而感到不舒服时,我们通常想要尽快消除“该做什么”的不确定性。多年以来,许多来访者告诉我,他们总是在苦苦思索一些矛盾的情境,在拿定主意之前往往十分“纠结”。也许你有过相似的体验。有时我们随便做出一个选择,只是为了消除那种不确定性,因为我们实在无法忍受了。 神经学家罗伯特·伯顿(Robert Burton)发现,矛盾或困惑的情绪对于我们许多人来说都是很难忍受的,以至于我们会逃避到某种确定的感受里,深信自己知道某些事情,但其实我们不知道,也通常无法知道这些事[Robert Burton. On Being Certain: Believing You Are Right Even When You're Not (New York:St. Martin's Press, 2008).]。严格死板的道德、僵化的信念系统,以及教条、狭隘的思维,都能使我们免受不确定性的痛苦。 F. 斯科特·菲茨杰拉德(F. Scott Fitzgerald)曾经说过:“检验一流智力的标准就是在头脑中同时持有两种相反观念,但仍能保持行动的能力。[F. Scott Fitzgerald, The Crackup. (New York: New Directions Publishing, 1945).]”不论这是不是智力问题(不是心理成熟度或情绪能力问题),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很难做到菲茨杰拉德所说的那样。相反,我们倾向于排斥两种相反观念中的一种,然后逃避到另外一种想法中。在政治领域,这种现象尤其常见。对于如何应对棘手的社会问题,许多人持有绝对的、简化的、不可改变的信念。 在面对复杂性的时候,不确定该怎么做,或看见并与对立观点产生共鸣,是一种非常不舒服的体验。那些难以忍受这种不舒服的人往往会采用非黑即白的思维方式,这样一来就不会感到不确定或矛盾,不会在灰色的领域挣扎,而是把复杂的事情简化为“非此即彼”的状态。 我们可能会把一种理念或观点看作坏的(黑)并排斥它,而让自己站在好的(白)立场上。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往往会感到愤怒与自以为是,对自己的正确和对方的错误深信不疑。模棱两可与妥协是不可能的,因为它们会让我们重新陷入矛盾的痛苦境地里。 非黑即白的思维方式反映了一种叫作“分裂”的防御机制。当我们觉得无法忍受由复杂性引起的压力与困惑时,我们就会将复杂的问题分裂为两个简化而对立的部分,并且我们通常会站在其中一个部分的立场上,排斥另外一部分,以此来“消除”复杂性。这样一来,我们会坚信自己对某件事了如指掌,并从这种心态里得到安慰。与此同时,我们过度简化了一个复杂的问题,剥夺了它的丰富性与生命力。 如果你发现自己在与某人争论,而对方坚信自己掌握了绝对的真理,你就会理解这是一种多么令人沮丧、毫无希望的体验。 憎恨的问题 同样地,我们也会用分裂来应对情感生活。矛盾的第二个含义是,同时存在相互对立的态度与感受,例如爱与恨。这为我们带来了远比容忍两种对立观点更加艰巨的挑战。你是否曾经与自己爱的人(伴侣、朋友或家人)吵架,吵到心碎的地步,并且在争吵最激烈的时候,你觉得自己再也不想和对方讲话?在某次激烈的冲突过后,你是否曾经十分肯定你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却在第二天又改变了想法? 我们很难忍受自己对某个我们爱的人心怀短暂的恨意,尤其是在我们的文化中,憎恨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不被接纳的情绪。在涉及多种社会问题时,童书、阖家观看的电视剧、政治正确的学校教材等大众文化作品往往会删去对人性中憎恨的描述,或贬低对憎恨的表达。我们从中学到,憎恨是一种我们不该有的情绪,尽管我们在许多人身上,如宗教狂热者、政客、种族主义者、战争狂热分子等,都能经常看到憎恨的表现。 尽管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在某些时候说过“我气疯了,我简直想杀了他”,但憎恨在我们亲密的人际关系中是尤其不被接受的。你可能想要表示反对,说这“只是一种说话的方式”,不是真有那个意思。当然,我们没有谋杀他人的意图,但为什么杀人的想法会出现呢?我们为什么不用另一种方式来表达这种情绪?即便是在无意识的层面上,大多数人都在某些时刻体验过那种想要杀人的怒火。 我们很少有人愿意承认对父母、孩子、配偶或挚友的憎恨,不过承认对兄弟姐妹的憎恨似乎容易得多。尤其是在童年时期,在我们还没有完全“受到社会文化的熏陶”时,家庭里的孩子间经常爆发肢体暴力冲突。即使在成年以后,兄弟姐妹之间也常常关系不睦,经常在节日聚会上发火或者多年来心怀不满。如果你自己没有这种感受,那你肯定认识一些有这种感受的人。这种憎恨非常强烈,让人难以忍受,以至于兄弟姐妹可能会完全断绝来往。 如果我们有充足的理由,我们也会觉得自己的憎恨是可以接受的,例如当有人深深地伤害了我们的时候。尤其是在对方心怀恶意、冷漠无情的情况下,我们会认为憎恨是合理的。当其他司机“偷占”我们等待已久的停车位时,你是否曾感到怒火中烧?当有人插队到你前面的时候,你是否曾想揍他一拳?当伴侣或配偶在朋友面前贬损你的时候,你是否曾想掐死他? 在亲密的人际关系中,憎恨是非常令人痛苦的,具有很强的破坏性。当我们被憎恨淹没时,我们可能会攻击他人,让人感到痛苦,并伤害我们所关心的人。你可能曾经有过在争执中爆发怒火的经历,你可能说过一些后来使自己感到后悔的话。在情绪最激烈的时刻,你可能觉得自己恨透了对方,想要结束你们之间的关系,甚至可能使用残酷、辱骂的言语。 多年以来,许多来访者曾对我讲过他们在关系中的冲突。我发现,当人们被愤怒淹没的时候,对伴侣说出“你真令我厌恶”,甚至“别烦我”这样的话都不少见。 憎恨的普遍性 在我的实践工作中,如果我用“憎恨”这个词来形容来访者的感受,他们有时候会纠正我:“也许我的确生气了,但憎恨这个字眼太强烈了。我觉得那不是恨。”他们觉得憎恨是一种坏的感受,说明这个人有问题。自助书籍与灵性修行经常教你如何超越或克服一些情绪,憎恨就是其中之一,似乎我们能让自己永远摆脱这种情绪。 如果你观看真人秀,就会发现人性中的这一面得到了生动而毫无羞耻的表达:渴求关注的特邀嘉宾为了营造节目效果,会对他们本来应该爱的人说出很恶毒的话。憎恨是生活中的事实,而应对憎恨,学着克制憎恨的表达,尤其是在我们的重要关系中克制憎恨,是成为文明人的过程。 就像分裂能通过非黑即白的思维方式来“消除”对立观点的模糊性,它还能帮助我们应对关系中的矛盾情绪问题。在情感的领域里,分裂意味着把爱与恨的冲动分隔开,并让它们保持完全分离的状态。这通常意味着把憎恨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而不对我们真正憎恨的对象心怀恨意。 在前面有关置换的章节里,我举过一个例子:一位刚成为母亲的女士怨恨自己的丈夫而不是自己的孩子。这样的置换就依赖于这种情感的分裂。母亲把自己对于这个要求过高的孩子的矛盾情感分裂开了:她享受着自己对孩子的爱意与孩子带给她的满足感,但把她对孩子的敌意置换到了丈夫身上。 亚利克西丝的故事 我有一个来访者叫亚利克西丝,她在两种矛盾情绪方面都有困扰。刚开始做心理治疗的时候,她与两个不同的男人,史蒂夫和布莱恩,交往了好几个月。她一般不会同时与他们交往,而是与他们轮流交往。起初她决定和史蒂夫在一起,然后她改变主意了,甩掉史蒂夫,和布莱恩在一起了。她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每次与史蒂夫或布莱恩交往之初,亚利克西丝都觉得自己“爱上了对方”,自己很幸福(但脑中仍萦绕着一些疑虑,担心自己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在关系中,令她生气或沮丧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每当这种冲突发生的时候,她都会很快地下定结论——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于是她会甩掉现在的男朋友,与之前她拒绝的前任恢复联系。 亚利克西丝无法应对恋爱关系中的现实。我们的伴侣不可避免地会做一些让我们恼火或沮丧的事情。每当她感到生气或沮丧时,她都把这当作自己做了错误选择的证明。她对爱情的看法是理想化的,认为爱应该是一种完美的状态,不会被其他复杂情绪污染。她把那些复杂的情绪从恋爱中分裂出来了,一旦她感受到这些情绪,就会排斥它们。 但在恋爱关系中,我们需要容忍愤怒,有时甚至还要容忍憎恨,而不要做出破坏性的行为,在情绪爆发的时候伤害我们爱的人,这种能力让我们得以与另一个人长期维持亲密关系。这个道理也适用于我们的友谊与家庭关系。 我会在第三部分中讲到,容忍这种矛盾情绪意味着学会体验一种情绪,而不被这种情绪淹没,并且理解所有的情绪都是暂时的。容忍矛盾情绪意味着能够思考并真正相信:我可能现在是恨你的,我可能现在想把你大卸八块,但我知道这种感受会过去,而我最终会重新找回对你的爱。 有用的分裂vs. 过度的分裂 过度的分裂会让关系变得既艰难又不稳定。也许你认识这样一个人,他总是不断地开始并结束恋爱关系,总是不断地交新朋友,又不断地与其他朋友断绝关系。如果你不能忍受五味杂陈的情感,就难以维持亲密的人际关系。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分裂也能帮助我们维持并保护人际关系。为愤怒情绪创造其他的出口意味着我们可以保护自己爱的人,使他们免受那些情绪的伤害。如果我们有合理的原因感到气愤,那么与朋友、家人和同事(用建设性的方式)沟通这种愤怒就很重要,而情急之下把火气全撒在他们身上不是一个好主意。 社会有一项很有用的功能,即为我们提供愤怒的出口——你可以找到感受并表达(分裂出来的)愤怒甚至憎恨的合理场合。比如,你可以考虑一下竞技体育,大多数观众都会支持一支队伍或一名选手,并且希望他们支持的队伍或选手使对手一败涂地。这种活动不仅为竞争的冲动提供了出口,还允许我们把许多侵犯性的情绪从亲密关系中引导出来,在更为安全的情境下予以表达。 在与明确的敌人作战时,战争也会起到相同的作用——为我们的侵犯性提供受到许可的出口。在战争时期,分裂会变得非常明显:国内的人很容易团结一致,把彼此的争端放在一边,联合起来与共同的敌人做斗争。在一定时期内,战争能在国内创造一种和谐与统一的感觉,尤其是在面对外界威胁的危急存亡的关头,这种作用尤其显著。 但是,一旦侵犯性失去了出口,过度依赖这种防御的人可能会陷入困境。例如,在1979年上映的电影《霹雳上校》(The Great Santini)中,布尔·米查姆上校(Bull Meechum)随部队归来后,总让家人担惊受怕。他后来向朋友维吉尔承认,在和平时期做一个战士是很难的。他的侵犯性需要找到被许可的出口,这样他才能将那种感受分裂出来,不让家人受到伤害。一旦失去了那种出口,他就会不断地残酷对待妻子和4个孩子。 你也许像我一样,参加过孩子的体育比赛,见过这样的父亲:他把女儿所在队伍的胜负看得无比重要,当裁判的判罚不利于己方时,就会辱骂裁判,表达敌意。他可能深受憎恨情绪的困扰,试图在运动中分裂并释放憎恨,但依然无法控制这种情绪。有时,“路怒症”也能反映分裂的过程:尽管在理论上,把愤怒指向陌生人是更安全的,但如果你在开车时插队,被插队的司机同样很愤怒,你就可能遇到麻烦! 你可能也见过怒不可遏的环境保护主义者运用分裂。我在上一章里就提到过这种人:充满敌意的动物权益保护者用强烈的憎恨来捍卫无辜的生灵或自然环境,他们把自己的憎恨指向了冷酷无情的排污企业或邪恶的实验科学家。他们往往觉得自己的愤怒是正义的,事实也可能的确如此。但如果分裂过度了,他们的世界观就会变得过度简化,他们的世界会变得像卡通片里的坏人与单纯无辜的受害者之间的斗争。 我们对自己所爱之人的感知与态度也可能会变得缺乏深度。依赖分裂的人可能会在亲密关系中变得过度“友善”;在个人的层面上,他们可能会给人留下矫揉造作和腻味的感觉。他们分裂了自己的侵犯性情绪,选择了一种自己更能接受的出口,但他们付出的代价是,他们的友谊、家庭关系与恋爱关系缺乏真正的亲密。 分裂我们对他人的感知 当我们使用分裂的时候,这种防御通常会影响我们准确感知他人的能力。在上面的例子里,过度狂热的环保主义者把动物权益与环境保护看成非黑即白,甚至是道德评判的问题。这样一来,站在他们对立面的人就变成了漫画里的反派——冷酷无情的商业巨头或残忍的科学家,而不是立体的人。本章前面的部分讨论过,如果我们觉得自己的憎恨是正义的,就会更容易接纳这种情绪。例如有时我们会在无意识中扭曲我们的感知,以此来为憎恨情绪辩解。 为了给自己的敌意找到安全的出口,我们可能会用明确的好坏标准来感知世界:我们喜爱无助、无辜的动物,憎恨剥削、利用动物的坏人;喜爱天然质朴的环境,憎恨污染环境的恶人。我们憎恨那些坏人,而他们罪有应得。在战争时期,政府会通过政治宣传来利用这种分裂,让我们相信敌人是邪恶的。请想想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拍的电影,里面有很多纳粹的卡通形象。 恨他们吧,他们活该! 20世纪40年代的那些战争片往往描绘了一些扁平的英雄,他们与纳粹战斗,他们的善良并不复杂——英勇无畏,理想主义,对祖国满怀热爱,随时准备为国捐躯。你很少听到今天的政客用“勇敢与自我牺牲”以外的词来形容我们的军人。把我们的世界看作一个非黑即白、正义与邪恶截然对立的世界,反映了分裂的过程。这个过程劫持了复杂而模糊的现实,为了防御而将其简化,不论这种防御是个体的心理防御机制,还是国家在战时动员全体国民的憎恨来保卫祖国的策略。 极端压力下的分裂 即使没有过度依赖分裂作为心理防御机制的人,也可能在极端的压力下诉诸分裂,此时他们正常的应对机制已经失效了。否认或压抑在一定时期内可能是有效的,但一段时间之后,强烈的情绪可能突破我们的防御,分裂就成了防御的后备力量。下面,我会举一个例子来更清晰地说明这个过程。 我的来访者克洛艾有一个侄子,他与一群毒贩混在一起,后来被那些毒贩残忍地杀害了。那些杀人犯被抓捕归案,但等了好几年才开庭审判。审判前,克洛艾和家人知道他们会在证人席上听到许多可怕的事情,于是他们组成了一个支持性小组。他们制订了一个时间表,确保法庭上始终至少有一名家庭成员在场。他们把日常的事务与职责都放在一旁,让自己的生活围绕着即将到来的审判进行下去。 在这段时期里,克洛艾的家人一心一意地要为被害的男孩讨回公道,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家人回忆里的受害者往往会被美化,变成一个远比现实中的他更好的人。一家人对公道的追求几乎变成了一种宗教的狂热:让谋杀犯被判终身监禁成了他们生活的唯一目标。他们过去对彼此的抱怨与厌恶都被放在了一旁。我们大多数人都能理解这种情况,也可能会有相同的反应。 在审判开始的不久前,克洛艾的一位朋友犯了个“错误”,她对克洛艾的哥哥有些怨言。事实证明,她的怨言是很合理的,但克洛艾当时看不到这一点。克洛艾与这位朋友反目成仇,断绝了关系,并指责她“恶毒”地对待自己的哥哥,但实际上完全是自己哥哥的错。在克洛艾心中,这位朋友变成了一个很“坏”的人,一个应该被赶走的敌人。 就像在战争中的国家一样,克洛艾的家人紧紧地团结在了一起。被害的侄子是个好人,他们的家庭相亲相爱,所有不全心全意支持他们的人都是坏人。克洛艾的朋友变成了一个恶毒的敌人,必须被消灭。由于即将到来的审判给克洛艾带来了许多痛苦与恐惧,她承担了巨大的压力,因此她不能再容忍矛盾、模糊的事情,她无法去想她爱的哥哥对朋友做出了糟糕的事情。 几个月后,审判结束了,凶手也已获刑,克洛艾不再需要应对那种极端的压力了,此时她终于理解了朋友的立场,并恢复了这段友谊。但在那段难熬的时光,在审判之前和之中,她必须应对巨大的痛苦,所以微不足道的矛盾观点超出了她的情绪处理能力。 重点关注 极端的好和坏都是分裂的标志,在重要关系中,从极度积极到极度消极的情绪转变也是如此。你也会发现,分裂会导致对他人的感知产生巨大的起伏,一个人可能一夜之间就会从神坛跌进垃圾堆。非黑即白的思维方式更是家常便饭。 需要与依赖 如果人们无法忍受依赖他人必然带来的沮丧,就可能会很快坠入爱河,又很快一刀两断,他们起初会相信新伴侣是完美无缺的,然后又把他们看得毫无价值,弃之如敝履。就像我的来访者亚利克西丝一样,你可能难以面对混合的情绪,总是通过甩掉让你失望或生气的恋爱对象来“消除”矛盾的情绪。认同第2章中第4组陈述的读者就有可能依赖这样的分裂。 你可能会在自己的友谊中发现相似的模式:也许你对某些敬佩的人毫无批判的想法,同时毫无保留地鄙视你的敌人。强烈而喜怒无常的情绪是分裂的标志。如果你对其他人产生了强烈的依恋或痴迷,不论那个人是朋友还是浪漫伴侣(尤其是在你太过理想化地想象他的情况下),你可能就在依赖过度分裂的心理防御机制。最认同第2章中第2组陈述的读者应该注意,如果你总是不断地对新认识的人充满热情,又突然对他们失去兴趣,这说明你可能很难接纳所有关系中涉及需要或依赖的矛盾情绪。 虽然我们通常会对愤怒的觉知产生防御,但我们也可能在过于害怕承认需要与依赖的时候,把自己的爱意分裂出去。长期处于愤怒或不满情绪的人可能逃避了自己温柔的情绪。有时,感到义愤填膺(这是一种多么强大的情绪)比脆弱、受伤,以及对所爱的人失望都更加安全,尤其是在我们非常依赖那个人的情况下。 情绪 最认同第2章中第4组陈述的读者可能偶尔会大发雷霆或情绪失控。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你可能成功地分裂了自己的敌意或“负面”情绪,为这些感受在别处、在很远的地方找到了出口。但当你突然对身边的某个人生气时,怒火可能会占据上风,完全淹没你。突然之间,你会产生无法预料的强烈情绪冲动,尤其是在你无法解释当下的情绪为什么如此强烈的时候,这种现象往往表明分裂的心理防御机制失灵了。 有时分裂可能是一种非常稳定的防御,比如那种“四平八稳”的人,他们总能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只会偶尔爆发(第2章第3组陈述)。分裂也在强迫症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在著名的“鼠人”(Rat Man)案例中,弗洛伊德描述了一个有着强烈爱恨冲突的患者。这位“鼠人”依靠穷思竭虑与强迫行为来将憎恨控制在觉知以外:强迫症状让分裂发挥功效,但他必须一直保持警惕[Sigmund Freud. S. E. 10, p. 192.]。如果你也有强迫性的思维与行为,你可能也在依赖分裂来抑制自己的侵犯性。 作为一种心理防御机制,分裂也可能是非常不稳定和易变的:在一天之内,有些人可能会在极端的情绪之间来回变化。你对身边的人的看法可能会很快地从敬爱变成鄙视。矛盾情绪的问题,如何在关系中容忍混合情绪的问题,对每个人都是一项挑战,对于有着边缘型人格障碍的人来说尤为艰难。[虽然我觉得“边缘型人格障碍”这个诊断标签没什么价值,但对于几乎所有的所谓“人格障碍”,以及其他精神障碍,DSM-IV的确指出了许多经常同时出现的特征。对我们来说,这些特征中最重要的是“不稳定的、激烈的人际关系模式,其显著特征是在理想化与贬损的极端态度之间来回转换”。这种转换反映了分裂这一心理防御机制的不稳定与易变。] 自尊 对于有着羞耻感和低自尊问题的人来说,矛盾情绪带来了额外的挑战。如果我们处在个人价值感的挣扎里,当我们爱的人让我们沮丧或失望时,我们往往会把这种行为当作对我们个人的轻视,这样会让我们受到深深的伤害。我们可能会恨他们让我们有这种感受,而这种恨是非常令人痛苦的。我们会把自己的爱分裂出去,逃避到愤怒的情绪里,与唤起我们羞耻的痛苦感受的人反目成仇。与第2章中第6组陈述最有同感的读者可能会依赖这种分裂。(我会在第11章详细阐述这种心理防御机制。) 练习 (1)你的政治倾向是什么?如果你对自己的政党有着强烈的认同感(也就是说,如果你总是投票给共和党或民主党的候选人),那就浏览一下其他政党的交流平台,看看自己是否同意他们的某些立场。政治是非黑即白的思维方式很流行的领域之一。如果你发现自己不认同他们的任何观点,那么你可能在依赖分裂来消除所有模糊的以及有着细微差别的事情。如果你喜欢借助讽刺漫画来思考问题,那就更是如此,例如把共和党人看作持枪的宗教疯子,或者把民主党人看作痛恨上帝的无神论者。 (2)回想一下你早期的恋爱关系。你能想起自己第一次对伴侣感到沮丧、失望或愤怒的情境吗?你是如何应对那些感受的?这些感受有没有让你对继续这段关系的想法产生严重的怀疑?这段关系是否渡过了难关,或者说,这次危机是否让你们的关系走到了尽头? (3)现在想想你目前或最近的一段恋爱关系。回想一次让你感到受伤或失望的激烈争执。你是如何表达愤怒的? ·你是否大发脾气,用伤人的方式攻击了自己的伴侣(即使你觉得自己这么做是有道理的)? ·或者恰恰相反,你是否害怕生气,不论是你生气还是伴侣生气,都让你感到害怕?你是否很快就让步并接受批评了? 两种情况都反映了分裂的过程:在第一种情况中,你将自己所有的善意和爱的感受分裂了出去,因此只能体验到敌意;在第二种情况中,你将自己的愤怒分裂了出去,因为你觉得愤怒太让人苦恼或太具有破坏性了。 (4)当你对朋友、家人或同事生气时,你是倾向于逃避冲突还是“放弃他们”?如果你的行为模式是引爆冲突,导致关系破裂,尤其是如果你倾向于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护,那么你可能就运用了分裂。回顾一段破裂的关系,选择一个仍然让你感到生气,但曾经对你十分重要的人: ·强迫自己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思考发生了什么事。不要让自己“反驳”,也不要想“是的,但是……”。 ·回想一个在关系破裂之前,你依然与这个人很亲近的时刻。试着回想你对这个人的良好感觉,看看是否还有残留的感情。如果你回想不起来,那么你就成功地分裂并否认了你曾经对这个人有过的所有感情。 ·如果你能成功地回想起一些良好的感觉,你是否会因此感到有些难过或后悔?当我们“治愈”分裂的时候,也就是说,当我们恢复被分裂出去的爱或情感的时候,我们往往会感到丧失、后悔或遗憾。 ·或者,你是否感到羞耻?有时,我们会从“完全正确”变成“完全错误”——这是另一种分裂。看看你能否找到更“复杂”一些的看法,也就是你们两个人共同造成了对彼此的误解。 (5)回想过去生活中的一段非常困难的经历——也许不像我的来访者克洛艾的经历那样可怕,但也是非常有压力、非常痛苦的经历。 ·在这段时期内,你是否和大多数人一样,变得更敏感或更易怒了?你是否更难以忍受生活中常见的挑战了? ·你是否与他人产生了重大的分歧?你是否曾经因为朋友、同事或家人的行为而感到遭受了“迫害”?你是否觉得自己有敌人? ·回首过去,你能否发现自己的世界观或对他人的理解是歪曲的或不准确的?与自己当初的看法比起来,你现在是否觉得那些事情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提示 有了前面几章的练习作为基础,上面的练习能鼓励你更深入地探索敌意在你的恋爱关系和其他亲密关系中的作用。到目前为止,我们讨论过对愤怒的否认、压抑、置换,现在又讨论了分裂和引导愤怒远离自己爱的人。管理具有潜在破坏力的愤怒与憎恨,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项重大的心理挑战。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请注意你可能产生的任何敌对情绪。留意自己是如何应对它们的,看看自己是否采用了目前讨论过的心理防御机制。我会在第三部分中谈到,抑制最初的情绪爆发是一种更有效的应对策略。请记住,所有的情绪都是暂时的,都是会过去的。不过,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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