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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中的凯特拿着钥匙站在利维的奔驰旁,犹豫了30多秒。钥匙圈上除了汽车遥控器之外,还有家用钥匙。她在犹豫要不要用家用钥匙绕着奔驰刮一圈,看一条价值1万美金的金属烤漆能否真像缎带般卷成螺旋状。 她可以声称她来的时候车子就这样了。 尽管这种幻想令人陶醉,她还是将它推到一边,用遥控器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坐驾驶座的话感觉怪怪的。她倾过身去,摸索了几秒,想把钥匙插进点火开关,可找了半天才发现根本没有点火开关。这是那种只要把钥匙靠近车子就能感应发动的车。凯特根本不可能拥有这种车,也开不起任何一种车。她因为常负责搬运一箱箱档案到利维装在后备厢的小文件保险箱而认得这辆奔驰。 那是她不愿仔细回想的记忆。每个星期五晚上,她会和利维一起搭电梯去地下停车场。他会倚在电梯另一侧的墙边,假装刷手机;凯特则站着,脚边有一箱档案。她能感觉到他在看她,盯着她的屁股和腿。她弯腰抱起箱子时,几乎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变得更热切了。 利维从不拿比手机重的东西。 那些记忆让她浑身发抖。她触碰仪表板上的控制面板,锁上车门,然后调整暖气选项。几秒后,她感受到了暖空气的吹拂。今晚她需要温暖。 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运动鞋,看到刚才在警局里从利维手中接过来的资料夹。她应该把它收进后备厢里的保险箱才对。他刚才是怎么说的?亚历山德拉看到这份文件可能会不高兴? 从利维停车的位置可以看到警局入口。凯特仔细瞄了一眼,确认上司没有突然冲出来。他搞不好大半个晚上都会待在里面。凯特拿起资料夹,打开,开始翻看。 斯科特整理了法兰克·阿韦利诺和他两个女儿的资料,大部分都来自网络。阿韦利诺第一次胜选时的照片。他站在讲台上,一侧是第二任妻子希瑟,另一侧是年纪比现在小好几岁的亚历山德拉。这篇报道中没有提到索菲亚,也没有她的照片。阿韦利诺主打的政见是反贪腐,他要扫荡工会、政治说客以及市政府。 熟悉的故事。凯特知道后续情节是如何发展的。 阿韦利诺第一届任期上任六个月后,因为涉嫌收受两个建筑工会以及一个资助赌场的投资基金的贿款而面临调查,可他没花多少时间就把这事压了下去。 对一个反贪腐的人而言,脏东西仿佛紧跟着法兰克·阿韦利诺不放,就像《史努比》漫画里的那个小孩。一张张照片拍到法兰克在餐厅和社交场合,与电影明星、编剧、导演、地产大亨以及吉米·费里尼(绰号帽子)之类的帮派分子过从甚密。他的翻新计划似乎总是出现财务问题,例如他在布朗克斯区推行的预算200万美金清理计划,其中30万美金下落不明。负责纽约市警局第一分局整修工作的是一间与“帽子”吉米有关系的建筑公司,因此在动工的过程中,装在旧牢房上的值钱铁门莫名其妙地消失,也就不值得意外了。 还有另外二十几篇文章,凯特快速浏览,寻找与其家人有关的信息。 她找到一份从流行杂志网络版页面上截取下来的完整人物介绍,详细描述了阿韦利诺在布鲁克林的平凡出身,以及他在商界靠着炒房越爬越高,直接爬到连任市长。有几张照片是在富兰克林街的大宅拍的。这篇报道发布的时间是三年前,没看到第二任妻子希瑟。就只是一连串法兰克在家里的照片,除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一间像书房的房间里拍摄的,画面中一张长书桌旁有个吧台,对面的墙上装着电视。法兰克坐在书桌后头,左右各有一个年轻女子。其中一人个子高挑,金发碧眼,另一人稍矮,黑发。明与暗的对比。图注写道:“与法兰克在家中:(由左至右)亚历山德拉·阿韦利诺,法兰克·阿韦利诺,索菲亚·阿韦利诺。”凯特注意到两个女孩都背向法兰克,也背对着彼此。 报道中几乎没提到家人。法兰克只说亚历山德拉在商业方面大有前途,且已经在曼哈顿房地产界闯出一番名气。此外,他也很看好索菲亚的艺术发展。他知道两个女儿都能够自立自强——她们很聪慧,且均为象棋神童,虽然现在两人都不再下棋了。 凯特继续研读这家人的资料,却找不到关于法兰克第一任妻子,也就是亚历山德拉与索菲亚生母的只言片语。希瑟是他的第二任妻子,但她也去世了,报道中也没提死亡原因和日期。有一件事很明确:希瑟太年轻,不可能是两个成年女儿的母亲。 凯特合上档案,打了个哈欠,然后把资料夹放回汽车地板上。暖气让她昏昏欲睡。她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推特。好嘈杂,好愤怒。那里有时让她想吐。她关掉手机软件,头靠在温暖的椅背上,纳闷世界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疯狂的。 咚!咚!咚! 凯特惊醒过来,一时间不确定自己身在何处,或现在是什么状况。吹着舒服的暖气,她一定是睡着了,但睡了多久?她看向右边,看到斯科特在用指节敲副驾驶座的窗户。她甩头让自己清醒,然后打开门下车。 “你工作好认真啊。”斯科特说。 凯特张嘴想高明地反击,但被他打断了。 “轮到你上场了。西奥多要你进去做纪录。事情有了新进展,我得马上去确认。跟法兰克的律师迈克·莫迪恩有关,还有遗嘱什么的。我跟你说,我顶多两三个小时就会处理好,一会儿再回来接手。” “不用,不需要。做纪录我还是应付得来的,你就专心去跑腿吧。”凯特说。 她看得出来,面谈到一半被打发去做苦差事让他火冒三丈。他走到街上,拦了辆出租车,急匆匆地去执行利维心血来潮想到的另一个点子了。 凯特把档案放进后备厢里的文件保险箱,用遥控器锁好车门,正准备走进警局,就听到救护车响亮地绕过街角,急刹在警局外。有个穿黑外套配牛仔裤的男人跑出警局,他怀里横抱着一个年轻女子。那名女子身穿连体囚服,黑发,胸前和脖子都沾满了血。那是索菲亚·阿韦利诺,她在档案中的照片里见过她。男人后面跟出两个便衣警探、一个行政警官和另一个制服警察。 救护车后面的双开门打开了,两名急救人员将轮床推到柏油路上,然后奔向抱着索菲亚的男人。凯特看到索菲亚手腕包扎着一大团东西,也注意到她此时呈现半昏迷状态。穿黑外套的男人轻轻将索菲亚放在轮床上。他弯下腰,手按在她头顶,用拇指温柔地抚摸她的额头,拨开被汗水和血黏在皮肤上的发丝。同时他一直在轻声说话。他的语气很温柔,有安抚作用。 “不会有事的,索菲亚。我会帮你。我保证我会竭尽全力。”他说。 女人似乎微笑了一下,然后闭上眼睛。 其中一名警探走上前,亮出一副手铐,将一头咔嗒一声铐在轮床的栏杆上。 “只要那副手铐碰到她,我就会让你把手铐吞下去。”穿黑外套的男人说。 “泰勒,别管她了,她的情况很糟糕。我会派一个警官跟着过去。”穿警官制服的男人说。 “别碍事,布考斯基,我跟她去。”拿着手铐的泰勒警探说。 “你不行。”穿黑外套的男人说,“让布考斯基的人跟着她,他没在办这案子,不会趁她躺在救护车后面时问她问题。” 泰勒抿紧嘴唇,取下铐在轮床上的手铐,退到一旁。制服警察握住轮床的一端,协助急救人员将她搬上救护车。布考斯基警官与两名警探走回警局,边走边继续争执。 凯特瞪大眼睛旁观这一幕。 其中一名急救人员对穿黑外套的男人说:“你要跟我们一起来吗?” “我到医院跟你们会合。”他说。 “你可以跟着我们。”急救人员说。 “不用了,没关系。我朋友要来接我。以她那种飙车方式,我估计会比你们先到。” 急救人员扑哧一笑,说:“最好是。” 救护车车门关上,警笛响起,车子开走了。接着,凯特听到另一辆车快速绕过街角而来。那是辆红色道奇挑战者。凯特一时间以为车子会刹不住,但它的轮胎唧唧作响,最终车子扭转方向,滑进警局外的一个空位。一个留着棕色短发的女人跨下车,她穿着黑色牛仔裤和棕色紧身皮夹克。她轻巧地移动到穿黑外套的男人面前,两人拥抱在一起。 “怎么这么慢?”穿黑外套的男人问。 “慢个屁。”女人说。 他们相视而笑,接着两人都突然感觉到凯特的存在,于是停住动作转头看她。 凯特把嘴合上,说:“刚才救护车上的是索菲亚·阿韦利诺吗?” “你是记者?”男人问。 “不是,我是凯——凯特。凯特·布鲁克斯,我是利维、伯纳德与格罗夫联合事务所的人。” 刚才目睹的场景让她很紧张,也有点吓到她了。 男人朝凯特伸出手,说:“嗨,我是艾迪·弗林,这位是哈珀。” 凯特盯着艾迪的手,看到上面的血迹,犹豫了一下。 艾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注意到自己掌心的血迹,便擦擦手。 “这种事对你们两人来说好像司空见惯?”凯特问。 艾迪和哈珀心照不宣地互看一眼。那眼神中包含着鲜血与杀人凶手的共同记忆。 两人都点点头,并开始走向哈珀的车。 “很高兴认识你,凯特。”艾迪回头说道。 两人坐上车,哈珀启动了汽车。她转动轮胎,将凯特笼罩在一团烟雾中,然后车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了出去。 5分钟后,凯特进入审讯室,在利维身旁坐下。利维对面坐着客户——亚历山德拉·阿韦利诺。凯特在进入审讯室之前,先跟利维低声交谈了几句,就他们两人。利维对警局外面上演的事件似乎并不惊讶,只是叫她别再去想那件事,他需要她保持专注。客户已经签了委任契约书,此刻对利维来说,这似乎才是最重要的事。他要求凯特在审讯过程中翔实地做笔记,内容务必准确。警方不小心透露遗嘱的事,他已派斯科特去查明。 凯特刚才在外面看到与艾迪争执的两名警探走进审讯室。凯特趁他们在准备文件以及架设摄影机来录下审问过程时,好好打量了一番客户。 她看起来像护肤产品的模特儿。一位处境很糟的年轻貌美有钱女人。凯特看得出来,她哭过了,因为她眼睛周围又红又肿。偶尔亚历山德拉抬起手放在桌上或是顺一下头发时,凯特看到她的手指在颤抖。警方一定是剪了她的指甲,因为她的指甲参差不齐还很锋利,如此费心打理外表的人是不会让指甲呈现那种状态的。像亚历山德拉这样的女人,做一次美甲的钱势必比凯特全身的行头还要贵。 “在此纪录,我是布莱特·索姆斯警探,这位是我的搭档伊塞亚·泰勒,我们现在在纽约市警局第一分局,要为亚历山德拉·阿韦利诺录口供。在场的还有律师西奥多·利维以及……” 凯特正在笔记本上狂写,圆珠笔迅速滑过纸页。她写下“利维以及”,然后停住,等着下一个字。 没人讲话。她抬起头,发现两名警探还有利维都盯着她,在等她。 “女士,请说出你的姓名以供纪录。”索姆斯说。 “哦,抱歉,凯特·布鲁克斯。” 索姆斯点头,噘起嘴唇,好像吃到了什么很酸的东西,然后继续说。 “阿韦利诺小姐,在这个阶段,我们只想针对你父亲凶杀案相关的一些最新事件,向你取得初步供词。你要告诉我们事发经过吗?” “索菲亚残忍地杀害了我爸爸。这就是你想让我说的吗?”她的下巴在抖动,声音也在震颤。 利维挺身而出。 “警探,等我们拿到证据开示,我的客户自然会呈交一份完整的供词。你听到她告诉你是谁杀了她父亲,目前就先这样吧。顺便纪录一下:我知道你握有关于死者遗嘱的信息,而你并没有分享信息的内容。如果迈克·莫迪恩向警方作了供述,我要看他说了什么。在有完整的证据开示之前,我的客户不会再回答问题。” “利维先生,既然你的客户宣称她妹妹杀了法兰克·阿韦利诺,难道她不想让她妹妹被起诉吗?你的言下之意是她是目击者。”泰勒说。 “我发现他躺在床上。”亚历山德拉说。利维用拳头按住她的手臂。他并不想直白地叫她闭上嘴,但他必须温和地提醒她。凯特则有不同的感受。光是看到他将手指搁在女性身上,就让她感觉皮肤上像有东西在爬。亚历山德拉将手臂从桌面移开,委婉地摆脱了利维的碰触。 “继续说。”泰勒说。 “我走上楼,看到他的卧室门敞开着。他躺在黑暗中。我喊了他,但是……”她摇头,潸然泪下。现在凯特想安慰她,想握着她的手,告诉她自己很遗憾她失去至亲。 “他没动。我大声喊‘爸爸、爸爸……’,他都没回应。我一开始以为他睡着了。我走过去,看到他身上沾满黑黑的东西。我摸他,手上湿湿的。等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我才看出那是血。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抱住他。我无法呼吸,随后我尖叫出声。我一定是尖叫了,因为我听到了自己的叫声。然后……然后我听到她上楼的声音。她杀了他,她很坏。她一向不太正常。我跑进洗手间——关上门,打了911。” “你说你妹妹很坏,说她一向不太正常。确切地说,指的是什么?”泰勒问。 “亚历山德拉,够了,别忘了我们讨论过的事。”利维说。 凯特低头瞥着纸页,发现自己没写下最后一句提问。现在她用速记法写了下来。她刚才太沉迷于亚历山德拉的供词了。这个女人非常痛苦,也很愤怒。当亚历山德拉提到索菲亚时,她便看出来了。她有刚硬的一面——像是用钢铁做成的——而她提到妹妹的名字时,那种特质便会闪现。利维想让她闭嘴时,同样的情绪再度闪现。 “也许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就好。”凯特说。 亚历山德拉快速瞥了凯特一眼,目光转为柔和。亚历山德拉是个位高权重的年轻女人,并不习惯接受男人的命令。她需要不同的应对之道。利维对凯特擅自发表意见很不满,从他杀气腾腾的表情看得出来。 “我只能这么说,”亚历山德拉说,“索菲亚自认为很聪明,比我聪明。但她错了。我们从不跟对方说话,已经冷战很多年了。从妈妈死后就没交谈过。她恨我。她并不恨爸爸,但为了伤害我,她什么都做得出来。她很病态。你们懂吗?她想要赢,她认为这是我们之间的比赛。你们一定要相信这不是我干的。” “最后一个问题:你去你父亲家之前,人在什么地方?还有,你是几点抵达他家的?” “天啊,我想不起来是几点了。去之前我在公园慢跑,然后我跑去爸爸家。我得去第二大道的一家店帮他买水果奶昔。我不知道买回去是几点。” 凯特把所有重点都记下来,然后抬起头,正巧看到索姆斯和泰勒在窃窃私语。 “利维先生,我们要以一级谋杀罪起诉你的客户。她会与她的妹妹同时遭到起诉。根据法兰克·阿韦利诺的律师所言,他名下共有4900万美金的遗产,包括动产、不动产和现金。他在五年前立了一份遗嘱,将遗产平分给两个女儿。在我们正式起诉你的客户之前,我们还有最后一个疑问。阿韦利诺小姐,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父亲找他的律师讨论修改遗嘱一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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