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闭上双眼，听着弗朗西斯·爱德华兹撕心裂肺的悲鸣。 哈利似乎听过这种声音。 人可以从内在发出声音，这种声音也是这个人的一部分。 哈利觉得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 失去孩子的父母发得出这种声音，其中蕴含了悲痛、伤痛，还有别的情绪，深刻到难以用言语解释的东西。

弗朗西斯向前靠在方向盘上痛哭，他肩膀抽动，泪水直流，哭到不能自已。

“现在你知道真相为何了。”哈利一边说，一边将手机收起来。 他刚刚让弗朗西斯看绳索上的油漆碎片，让他知道艾丝特是先被人勒死，才挂在半空中的。

“他们打算开战。 他们对斯凯拉遗体所做的行为，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 他们对象征与旗帜赋予重大意义，因为如此，他们就不用去想背后真正的意识形态。 如果不是穿着同样的制服，走在同样的旗帜下，要恨其他人就容易得多。 他们之前尝试过炸毁几座教堂，但都失败，现在他们变聪明了，杀害无辜的人无法推进他们的使命。 他们要的是合法性，要大众簇拥他们。 你们工厂出来的卡车本身就是灾难现成品。 一切只需一个不想活的人。 葛鲁柏应该是斯凯拉的老师，这也许就是他们接近你的方式。 他可以在斯凯拉死后联系你，协助你与你的家人。 然后毒害你，夺走你活下去的每一个理由。”

“他们的确是这么做的。 我竟然相信了他们那些鬼话。 老天，我可怜的妻女。”

“笔电跟平面图会让你看起来像是他们的敌人。 你就是个发疯的共产左翼分子，他们会利用你成为理由，招募这个镇上每一个不动大脑的人。 他们已经印好传单要示威游行了。”

弗朗西斯的啜泣放慢了速度，他一手抹脸，另一只手仍握着那支手机。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调整呼吸。

“你准备好要喝那杯酒了吗？”哈利问。

他吐出大气，再次抹脸，然后向前拿起酒杯。

“你在里面掺了什麽吗？ 让我晕倒的东西？”弗朗西斯问。

“没必要，多喝几杯你就会自己倒地了。”

弗朗西斯一口饮完，甩甩头，上气不接下气。

“你不会喝酒，我可以教你。”哈里说。

“不，谢了。”弗朗西斯说。 这一刻，他脸上浮现了一个人彻底遭到生命、失落感、愤怒击溃的神情。

“谢谢你。”弗朗西斯说。 “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哈利看着弗朗西斯的胸腔开始剧烈起伏，恐慌又上来了。

“我也晓得一件事。”他说。 “我不在乎之后他们怎么说我。 我只知道我这样活不下去了，我不想活了。 所以帮帮忙，下车吧。 我给你五分钟逃去别的地方。”

哈利伸出手，缓缓搭在弗朗西斯厚实的肩膀上。

“你不想这么做。”哈里说。

弗朗西斯摇摇头。 “不，我想，我别无选择。”

他的拇指又摆在通话键上，然后轻轻覆盖上去。 弗朗西斯抹脸，看着手机。

“你该下车，离这里远远的。”弗朗西斯说。

“我哪儿也不去。”哈里说。 “这里有瓶还没有付钱的酒，而我只有你这个酒伴。”

“我无法继续......”弗朗西斯开口，但他咬起下唇。 他气喘吁吁，从他唇上滴落的汗水有如小小的阵雨。

他哀号呻吟，逼着自己把话讲清楚。

“我不想活在没有妻女的世界里。”他说。

“这种痛楚是跨不过去的，现在感觉很庞大。 每分每秒都出现在你面前，但这种痛苦不会一直如此。 它会一直存在，但你不至于每天都注意得到。”

哈利沉默了一会儿，听着这位大汉痛哭。 哈利又替他斟酒。

弗朗西斯点点头，开始理解了。 他又喝了一杯，恢复呼吸，但他显然不习惯喝波本威士忌。

“我觉得我要吐了。”弗朗西斯说。 他手里还握着那支手机，却拉下门把，驾驶座的车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