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肚子塞满路边简餐店的一大叠松饼配糖浆。 我狼吞虎咽，几乎没有仔细品尝。 咖啡则是又苦又烫，难以下咽。 我不每晚酗酒，总得换点别的东西喝吧？ 只要能够经常且迅速地将咖啡灌入身体里，我就没问题。 我开始思索，我是不是被什么东西诅咒，让我永远没办法喝咖啡了？ 我把咖啡推去一旁。

早餐配两瓶可乐也能舒缓咖啡因戒断的头痛。

凯特的盘子已经清走，她将笔电放在面前桌上。

“假释声请差不多写好了。 异地审理、要求不要采纳认罪自白的声请也已经完成。 你们三个要不要去犯罪现场看看。 我这边结束后再去外头找你们。”

她将耳机插上手机，开始誊打莱纳副警长的说词。 今天早上的计划还真顺利。

我们付钱离开，布洛克随即朝霍格酒吧前进。 卡车休息站其实是一道一层楼的商店街，有一间加油站、邮局，还有简餐店。 距离商店街不远处是一栋低矮的建筑，屋顶上有霓虹猪招牌，门上有褪色的油漆招牌，写着“霍格酒吧”。 我推门，但打不开。 就算是对卡车司机来说，现在上酒吧也太早了。

建筑面向公路，差不多有100米远。 建筑前方与后方的碎石停车场上停了好几辆大卡车跟半挂式联结车。 停车场的尺寸跟橄榄球场差不多。 我猜卡车休息区与酒吧挺受欢迎的，或至少曾经风光过。 周遭有铁丝网围栏的残骸，之后是树林与荒地。 多数的围栏都倾倒、锈蚀了。 斯凯拉·爱德华兹的尸体就在该处寻获，距离围栏约莫六公尺的地方。 头下脚上，双脚露出。

布洛克绕到酒吧前面去，她想重溯斯凯拉那晚可能的路径。 酒吧与公路之间有一支高高的路灯。 酒吧后头的停车空间没有灯，酒吧门口没有监视器，路灯上也没有。 我们到后头去。

酒吧后方的告示写着“工作人员停车场”。

“斯凯拉通常会打电话请她爸来接她。”布洛克说。

“她那天没打。”哈里说。

“我们需要她的——”

我正要说“手机”，但打住了。 我回忆起斯凯拉身上或一起被掩埋的物品，清单随即浮现脑海——有一些钱的钱包、两张提款卡、借书证、口香糖、化妆品......

就是没有手机。

“她的手机不在警方那里，寻获尸体时，手机不在她身上。 掉了。”我说。

“也许她没带出门。”哈里说。

我摇摇头。 “她是年轻女孩，那年纪的人机不离身。 再说，她男友妹妹多丽的说词里提到，她们那晚讲过电话。 多丽告诉她，盖瑞打算求婚。”

“所以她手机在条子那里？”

“我不觉得。 如果有，警方得把手机列入清单之中。 就算他们打算栽赃某人，他们也不晓得一开始就得弄掉她的手机。 他们一定会先编目，也许之后才掩饰，或是不小心删掉。 不，警方没有将手机列入她的物品之中，因为一开始手机就没有出现过。 凶手拿走了。”

酒吧后方有一扇窗，上头有美乐啤酒的霓虹广告牌。 没办法照亮停车场。 后面这边停了四辆卡车，命案当晚也许有更多辆车。 布洛克大步走到寻获斯凯拉尸体之处，停住脚步，转头望回酒吧。

“建物后方到她出现的地方，距离多远？”我问。

“八十六公尺。”布洛克说。 不是90，不是100,86米。

今早卡车停得稀稀疏疏，但驾驶座上还是有人，这是他们强制的休息时间。

到了夜里，这片区域可能几乎全黑。 当然，要看有没有月光。

布洛克发出尖叫。

十秒内，一个男人打开车门，探头出来，问没事吧？ 布洛克点点头。 他回到车上，随即又有另一位驾驶确认起状况。

“酒吧音乐也许很大声，但我会说在这里听起来很小声。”我说。

布洛克点点头。

“她脸上的伤势说明，凶手一度只用一只手拉着她。 她手臂上有瘀青，还断了两根指头。 这是最后一次有人见到她的地方，还埋在这里。”哈里说。

布洛克点点头。

“这我们很清楚，但我们不清楚的状况还有很多。 我想也许会有人听到她喊叫。 除非凶手把她带离现场，之后又带着尸体回来。”布洛克说。

“那她其他的伤势呢？”我说。 我们晓得死因是窒息，但她手腕上有绑缚的痕迹，她正面身上还有太阳的晒伤。 然后头朝下塞进浅坟之中。 她在五月十四日夜里进入十五号的时候失踪，泰德·巴斯顿在十五号晚上发现她。 中间二十四小时里发生了什么事？ 凶手将她拖进停车场，带进树林里杀掉？ 还是她先在别的地方，可能是外头待过一阵子？ 然后凶手才带她来埋尸？ 我想不通。”

“你忘了她额头上的印子，戒指留下的星形图案。”哈里说。

“那是故意的。”布洛克说。

“什么是故意的？”我问。

“我会说，她手臂上的瘀青、断指，都是在反抗时留下的。 凶手却只有在她头上留下戒指印。 我觉得戒指印是故意的。”她说。

我们开始往前走，跨越一处老旧围栏，穿过高高的野草来到一片光秃秃的地方，警方挖掉这边的草，才能把她的尸体弄出来。 区域范围差不多是3.6米乘以3米。 泥土又黑又黏，宛如黏土，但更湿。 就连炙热的太阳也无法照透这片湿气。 我们满身大汗。

“埋葬的方式很特别。 这种软土，只是挖个浅坟相对容易。 为什么要挖这么深？ 可能需要锄或圆锹，要花更多时间。”我说。

“她的脚。”布洛克说。

“什么？”

“凶手希望她的脚裸露在外。”

“为什么？”

“不知道。”她说。

哈利退了一步，我听到低低的溅水声，退休法官大声咒骂起来。 小水洼里的泥水溅上哈利的裤管，不过他没有低头看裤脚，此刻也没有继续口出恶言，反而凝视着水洼。

水洼里的水混浊起来，捕捉到了天上的太阳。 彷佛是陷入泥水里的星星。

“她脚上那个不是晒伤。”哈里说。

“也许她是在十五日太阳下山后才被埋的？ 泰德·巴斯顿几个小时后就发现她？”

“不只是那样。 她脚边还有东西闪烁。”他说。

哈利脸上浮现奇异的神情。 我认识哈利·福特很久了，我们一起经历了不少事件，但我没看过这种神情。 他双眼圆睁，往下看，然后又仰头望天，然后这双眼睛又探寻起草地与我们的脸。 他双唇打颤，将手指伸到唇边。

“哈利，你没事吧？ 你看起来...... 很害怕。”我说。

“她头上的星星印子，那是皇冠。 晒伤、头下脚上掩埋...... 老天，一切都说得通了。”他说。

“什么说得通？”我问。

他没有直接回话，反而闭上双眼，嘴唇喃喃自语，仿佛是在探索记忆深处，想要找到正确信息。 他再次开口时，语调低沉，每个字都在打颤。

“天上现出大异象来：有一个妇人身披日头，脚踏月亮，头戴十二星的冠冕...... 天上又现出异象来：有一条大红龙，七头十角，七头上戴着七个冠冕......”

我跟布洛克交换眼色。

“我老爸在这个州传教，我在他的旅行车上待了十年，靠读他的《圣经》打发时间。”哈里说。 “我们要找的是龙，那就是对她做出这一切的凶手，也就是《启示录》十二章里的巨兽。”

“类似魔鬼？”我问。

哈利挺直身子，咬着牙说：“不，那是恶魔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