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在巴克斯镇郊外一条笔直两线道上的单层楼木造建筑是帕特里克·杜瓦的家。 穿过两旁披着松萝菠萝老树的泥巴小径，后方就是屋脊下垂的房子。 起居空间不大，厨房更小。 第二间卧房只有衣橱大小，主卧也没有大到哪里去。 屋外有栋小建筑，厕所跟淋浴间位在该处。

派翠西亚努力让这个家充满温暖与欢迎的气氛（她坚持要我们叫她派翠西亚）。 毯子盖在有三个坐垫的老沙发上，最右边位置凹陷，仿佛哪个看不见的人坐在上头一样。 中间的坐垫上有大大的凹痕，看得出来是派翠西亚跟安迪一起坐的位置。 上了年纪的传统方形电视摆在沙发对面的牛奶箱上，不够长的毯子覆盖着牛奶箱。 墙上挂满安迪的照片，他第一天上学、骑脚踏车、坐在妈妈膝上，还有感恩节晚餐与生日派对的照片。 这个家里也许没有多少钱，但其中的爱却远超过多数家庭。

“坐，自在点。”派翠西亚说。

我跟布洛克坐在沙发上。 角落有盏立灯，我们看得出那里有一张老旧的扶手椅，那是派翠西亚放围裙的的地方。

“你们要喝咖啡吗？”

想到咖啡就让我有点激动。

“我想喝一点，谢谢。”

布洛克点点头。

派翠西亚拉起分隔窄长一字型厨房与客厅的布帘，忙着打开橱柜。

“抱歉，我们没有咖啡了。 茶可以吗？”

我已经将近二十四小时没有喝咖啡了，咖啡距离我还是很遥远。 茶可以，至少出于礼貌可以接受。

她拿着两杯冰茶出来。 我加了额外的糖，布洛克不加糖。

除了电视机与橱柜，他们家还有好几箱的旧书。 平装本书籍，有些连封面也没有。 布洛克伸手去沙发旁边的纸箱里，拿出几本书，都是罗曼史小说。 我旁边的箱子里则是老旧的侦探杂志与便宜的平装本。

“你们都喜欢看书，安迪肯定遗传到你。”我说。

“安迪十一岁时电视坏了，等到我存够钱可以买新电视时，他说他宁可我们把钱花在书本上。 我们的确如此。 夜里我们就坐在这看书。 反正电视也没啥好看的。”她说。

“安迪什么时候开始在卡车司机酒吧工作的？”我问。

“差不多三、四年前吧。 我一开始不是很高兴，但我跟老板谈过，他人不错，叫雷恩，他说他会好好照顾我家安迪。 他的确信守承诺，安迪在酒吧里没遇上麻烦过。 他拖地、洗杯子，低调，乖乖的，跟他老妈一样，是优秀的员工。 他也表现得很好，不会因为打工影响学业。”她难掩自傲的神情，一口气讲了好长一串话。

“他跟斯凯拉熟吗？”

派翠西亚眼里短暂出现的光彩又因闪烁的目光熄灭，她眉头纠结，双唇紧抿到消失。 她开口时，声音非常轻柔。

“那可怜的女孩。 不，他没有经常谈起她。 偶尔吧。 他主要都讲老板雷恩跟客人的事。 卡车酒吧有很多熟客。 这个镇最不缺的就是酒鬼了，这点无庸置疑。”

“安迪跟斯凯拉是朋友吗？”

“我会说相处得还不错，但不是朋友。 他们不会在工作之外的场合见面，就我所知是没有。 不过，斯凯拉对他不错，一开始带他熟悉环境，照顾他。 安迪可以在几个小时里读完一本小说，写出报告，但他在其他方面都不在行，对待人接物更是少根筋。 斯凯拉会在这方面帮他，因为她很受欢迎。”

“他是怎么说斯凯拉的？”

“说她很聪明，人又大方。 我记得安迪说他们会聊大学跟书籍，差不多就这样了。 安迪有次还提到，斯凯拉说自己有男生的问题。”

“男朋友？”

“我想是吧。 她会在雷恩不注意的时候，跟某个男生讲电话或传讯息。 工作人员不该在值班时用手机。 这点对安迪没影响，他没有手机。”

“你知道这个男孩的名字吗？ 是盖瑞·史卓吗？ 那是她男朋友。”

“对，就是他。 抱歉我实在无法多提供什么信息，我不认识斯凯拉。 为此我觉得后悔。 我去了——”

她忽然破音，她从手边抽起一张面纸，轻拭自己的眼睛。

“我去了斯凯拉的葬礼。 那个孔恩始终跟斯凯拉的父母站在一起，对他们窃窃私语，还不时望向我。 艾丝特·爱德华兹在仪式之后走过来，大家都看着我。 你们知道她怎么样吗？ 她朝我脸上吐口水，就吐在我脸上。 老天啊，我太难过了。 我的儿子没有杀害那个女孩，我那时跟此刻都很清楚这点。 唉，我不怨艾丝特，她很痛苦。 我想到孔恩先生的话，想起艾丝特那天的神情。 我知道当他们害死安迪的时候，我也会感受到同样的痛楚。”

“我们会尽力确保事情不会往那方面发展。”我说。

布洛克拉开外套，拿出方思华斯博士的报告，他是寇帝·华伦找的病理学家，她将报告摆在大腿上。 这明摆着要我开始问案件细节，我们没有多少时间慢慢来。

“安迪有星星形状的戒指吗？”我问。

“没有，安迪不戴戒指的。 他十六岁生日，我在第八街的当铺买了一枚戒指给他。 上头有两颗黑色的石头。 他戴了一天，然后说手指痒痒的。”

“可能是钮扣、勋章什么的，上头有星星的图案？”

“不，安迪的服饰都很朴素。 哪种星星？”

布洛克将报告其中一张翻过来，摆在我面前。 我们没有照片，但有伤势的文字叙述。

“五角星。”我说。

派翠西亚比划着十字架，说：“那不是跟恶魔崇拜有关吗？ 安迪绝对不会跟那种东西扯上关联。”

布洛克满意地点点头，让我继续。

“安迪遭到逮捕之后，你首次去见他是什麽时候的事？”我问。

“是在郡里的拘留所。 他说他必须跟警长说他伤害了斯凯拉，不然警长不会放他出来。 当时他们要他签署一份文件，才会让他见我，我才能带他回家。”

我听说过条子威胁惊吓、涉世未深的嫌犯，这不是这种事第一次发生，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没有安迪接受侦讯的影像或录音。 显然录影机坏了。 我们只有警长的说词，说安迪是自愿签署认罪自白的。

“弗林先生，为了回家，安迪什麽话都愿意说。 他信任警察。 在那方面，他不是很灵光。 我可怜的孩子，拜托告诉我，你有办法帮忙。”

“派翠西亚，我会尽力帮忙。 听着，在法庭上我无法保证什么，但我会努力替安迪争取无罪开释，这是我向你保证的承诺。 现在还有一件事，你上次见到寇帝·华伦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来干洗店，差不多一个礼拜前吧，他说他查到可以证明安迪清白的证据。 他当时没告诉我是什么，他只说他还要查明两件事。 我也很担心他，他似乎消失好几天了，你觉得......？”

“寇帝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对，我是这么想的。”

她说：“我觉得你说得没错。 如果背后是执法人员在搞鬼，我也不会觉得意外，那个罗麦斯警长，他以前人很好。 镇上每个人都敬重他，他对穷人也不差，你知道，很公平。 然后这个地方检察官孔恩出现。 这时警长夫人生病了，罗麦斯太太原本在主街的慈善二手店工作，她善良又慷慨，话不多，但看得出来她是真心想助人。 她生病后，警长就变了。 他揍了安迪。 我去看安迪那天，他被揍得遍体鳞伤，我可怜的孩子。”

“他会付出代价的。”布洛克说。

“别惹警长。”派翠西亚说。

布洛克靠向前，说：“在你今晚跟我们说了这些话之后，我会找他跟孔恩算账。”

“你得小心点，他们是很危险的人。”

“这吓不倒我。”布洛克说。

“怎么说？”

“因为我是很危险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