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空气吉他手

空气吉他  作者:邵栋

我与乐器大概是无缘的了。小时候音乐课学竖笛,连《欢乐颂》都吹不好。年前在香港有段较为倒霉的时日,幸得好友收留,在他北角的家中蹭住。那时候,诸事自然是不顺的,心情当然亦很坏,这位本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好友李骏,在考CFA之余,便教我弹吉他。其情义自是款款,然而心不在焉的我,自始至终都只会弹半首《祝你生日快乐》。

但有一种吉他,我倒是弹得很好的,学名叫作空气吉他。所谓弹空气吉他,意思就是弹空气。相信每一个少年人都有过这样的经验:头戴耳机,把音乐调到最大,摇头晃脑,假装手中有一把无形的吉他,十指乱动,胡乱地弹拨,好像自己真的会弹吉他一样。这种自我陶醉、自恋又好笑的行动,大概伴随着摇滚乐的发展,而在乐迷中比比皆是。如今世界空气吉他大赛每年都会举办,参赛者伴着激昂的音乐“群魔乱舞”,像嗑了药(或者真的嗑了)那样弹奏空气。

弹奏空气吉他并非外国人的专利,两千多年前,我国也有一位天赋异禀之人,叫作南郭先生,做了“滥竽充数”的主角,他在假装自己很会吹奏这一点上,千秋垂范。我遂想起早先网上流行一种说法叫“两千万人在北京假装生活”,意有微讽。然而我是不以为耻地承认,自己正是在假装生活的。我们目所能视的生活,总有些不堪与无趣,一同在合奏的大旋律,重章复沓,绵绵无止。而我连《祝你生日快乐》都弹不好,在此做“盛世哀音”自是力所不逮,只能乖乖地不发出声响,半真半假随着众人在这大旋律中摇摆,但在内里,却总有别一样的心境,与别一样的旋律。

年岁渐增,便发现人群中亦多我辈“滥竽充数”之人,这知音因无音而相知,自然很是有趣。更为有意思的是,这旋律竟然越来越响,将这世界包裹得更加紧实,不知是架设了高音喇叭的缘故,还是这旋律其实已经刻在我脑中了。

这本书中的九篇小说,都是2012年来香港之后陆续完成的。在这段独自生活的时光里,随着学会了粤语,我多了不少与本地市民接触的机缘,亦常有人和我说起各种猛鬼出没的地方与离奇的人物。他们用言语与虚构的方式,补足了我本地生活经验的不足。在高强度的硕士论文和博士论文写作间隙,有些小故事便在脑中慢慢成形,反倒成了不可多得的疗愈。而我因虚构造就的图景,我亦愿意以虚构的方式呈现出来。所谓弹空气吉他,与写小说一样,都是一种虚构现实的方式。这亦算是我对香港表达感激的一种方式。

感谢我在香港大学的导师杨玉峰教授慷慨赐序,杨老师的学术研究精严,文学鉴赏别有洞见,自是不必说了,他对于香港的文学后辈也总是提携照顾,此次得他宽容批评,实在是不虞之幸。

我也感谢我家人对我的一贯支持,尤其是我的母亲,自小陪我读书,鼓励我的创作。她本人是个语言与叙述的天才,能把一件小事娓娓道来,说得悬念迭起,穿插一些常州方言中我闻所未闻的俚语歇后语,便能“螺蛳壳里做道场”,我想这大概也是短篇小说的真义吧。

我也要感谢我的第一读者李芊芊,除了意见与评价,她给我更多的是鼓励。芊芊同我一样,也是一位空气吉他手,希望技艺纯熟时,咱俩可以合奏一曲《笑傲江湖》。

感谢中信出版社的厚意与支持。同时,也感激文学界同侪的指点批评。没有你们,就没有这本书的面世。

文学凋零的年代,书籍大卖大概是不容易的,不过还是希望这本书能比周氏兄弟的初版《域外小说集》卖得好一些。因此特别希望像我这样(平时在书店拿起书看完序言后记就放下了)的读者,能够改变一下习惯。

古书上曾说“大乐必易”“大音希声”,我想大乐大音我是决计学不来的,因此取《空气吉他》这样的书名,其实主要还是一种玩笑,因为小说集中并没有同名之篇目,习惯性去找的读者只能扑个空了。但我弹奏这把空气吉他,除了开玩笑式的自娱之外,也希望用其无声的旋律与这可笑的姿态,领大家看一看我脑中那有形世界的色彩。


---邵栋

---2020年2月26日于忠孝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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