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武史的话，富永朝子的脸瞬间变得煞白。“竟然要十亿日元，这笔钱我们给不了。即使取出遥人留下的全部存款，再把青山的公寓高价出售，大概也不够。她们怎么会要求这么离谱的金额呢……”

“音乐出版社只要使用遥人先生的乐曲，就会支付一定的费用。因为遥人先生代表作众多，考虑到预期收入，作为放弃继承的条件，也不是完全超乎常理。”武史一边冷静地说，一边将茶杯连同茶托一起放到富永朝子面前。真世第一次知道，这家店里原来还有如此古雅的器具。茶壶和日本茶出现的时候，她就已经足够震惊了。

“即便如此，这个数字我们也负担不起。”

“嗯，我已经做好迎接天价的准备了，但这样的金额也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们该如何是好，只能放弃了吗？”

“关于这个问题，您先生是什么意见？”

听到真世询问，富永朝子皱着脸摆了摆手。“那人是指望不上了。他去问了认识的律师，据说对方跟他说没办法，他就一副完全放弃的样子……还跟我说，别再坚持了，这就像去追逃走的鱼一样。”

真世回想起富永良和那张高傲的脸，即使是为了夺回儿子的遗产，他应该也不愿意显露出仓皇无措的样子吧。

“总之等孩子一出生，我们就提起否认嫡出的诉讼。但令人担心的是，我们的诉讼请求会不会被驳回。诸月的姐姐说之前有过判例，即使DNA鉴定证明孩子和前夫没有血缘关系，父子关系的变更仍然不被承认。”

“那个案子为什么会这么判呢？”真世问。

“根据当时的要旨，嫡出推定所依据的是日本民法第七百七十二条，一种解释是，法律上的亲子关系和生物学上的亲子关系不一致的情况是可以被承认的。也有法官对此持反对意见。关键就在于法官如何判断。”

“什么啊，这很奇怪吧。”真世噘起嘴。

入口的门开了，一名女子神情慌张地向内张望。富永朝子看到她后，微微举手示意。

“太好了，没看到招牌，我还以为走错了。”女子走进店中。

“抱歉，这地方不好找。”武史站在吧台内侧致歉，“是文香女士吧？”

“是我，我姓坂上。”女子说着，坐到母亲身边。

真世站起身，一边自我介绍，一边将名片递给坂上文香。

文香接过名片，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情。“不好意思，妈妈叫我过来，只跟我说有事，但我完全不清楚具体情况。哥哥的房子好像是在装修吧，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装修的事马上就要泡汤了。”富永朝子说。

“泡汤？怎么回事？”

“这件事……哎，实在太复杂了，我都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您不介意的话，由我来说明如何？”武史开口道。

“那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拜托您了。”

武史将身体转向坂上文香。“您认识诸月沙智女士吧。她是您的朋友，已故的遥人先生的前妻。您现在和她还有联系吗？”

文香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或许没想到会是这个话题。“最近没怎么……大概半年前和她打了通电话，之后就没再联系了。”

“半年前，也就是遥人先生去世前，对吧？”

“是的。她发了消息过来……”

“是什么消息呢？诸月女士在里面提及自己怀孕的事了吗？”

“嗯，”文香点了点头，“提到了。准确来说，她发那条消息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她说‘我好像怀孕了’……”

“你这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富永朝子向女儿投去责怪的目光。

“我觉得说了肯定会惹你们不愉快。想想时间点，也不清楚怀上孩子的时候她跟哥哥是不是已经正式离婚。不过沙智跟新恋人看起来感情发展稳定，我就觉得这件事跟我们应该没关系了。虽然很遗憾她和哥哥的婚姻并不顺利，但她如果能以另一种形式抓住幸福，我觉得也是一件好事。”

“你在说什么天真的话呢，怎么可能没有关系……”说到一半，富永朝子闭上了嘴。

“什么？什么叫‘怎么可能没有关系’？”文香大惊失色，“意思是沙智她做了什么？”

富永朝子求助似的看向武史。

“关于孩子的父亲，诸月女士是怎么说的？”

“什么怎么说……”

“她说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文香陷入了短暂的思考，“她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她现任恋人的，也可能是哥哥的……”

“真是随便的女人。”富永朝子表情扭曲地说。

“一旦提交出生证明，法律上就会认定这是遥人先生的孩子。”武史说，“这件事你觉得她知道吗？”

“这个我倒是问过。”文香似乎了解了，点头说道，“她说她和哥哥商量好，等孩子出生后做DNA鉴定，到时再看父亲是谁。而且她的现任恋人也接受了这个安排，所以我想应该没问题吧。”

“怎么可能没问题，出大问题了！”富永朝子声音起伏很大，“照现在这样下去，遥人的遗产全都要被那孩子拿走了，包括青山的公寓。”

“哎，这样吗？”

“诸月女士那边联系了富永女士，说孩子的父亲是遥人先生。这样的话，那孩子就是法定继承人。”武史说。

文香伸手捂住嘴。“怎么会这样，我才知道……”

“是我们没告诉你，因为不想让你自责。但神尾先生跟我说，为了解决问题，最好还是让你知道这件事，所以今天才会这么告诉你。”

“这样啊……”文香垂下头。

“也不能说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遗产，毕竟她怀孕的时候，遥人还活着。”富永朝子说，“但是遥人的死让她萌生出了别的想法，她肯定想把能拿到的都拿到，一定是这样。”

“先别说得这么绝对，我觉得她有她的理由。”

“除了遗产，她还能有什么理由？”

“我知道了，我先尝试和她本人确认一下。”文香从包里取出手机。她娴熟地拨通电话，对方似乎立刻就接了。“喂，是沙智吗？嗯，好久不见。其实我有件事想问你。”

文香离开高脚椅，把手机贴在耳边，走到店外。她在外面说着话，但真世听不清内容。

武史站在吧台里擦拭起玻璃杯，富永朝子则用手支着额头。

不一会儿，文香回来了。

“诸月沙智女士说了什么？”武史问。

“她说想了很久，最后决定把这当成哥哥的孩子。因为她认为这对即将出生的孩子是最好的选择。”文香深吸一口气后继续说，“她说我们可能会觉得她这么做就是为了遗产，但我们要这么想，她也没办法。”

富永朝子缓缓摇了摇头。“果然，钱这种东西可以改变人性。”

“但也没办法了，不是吗？再说，这孩子也有可能真的是哥哥的。”

富永朝子睁大眼睛。“为了这个可能，我们就要把遥人的所有财产拱手让人吗？”

“你对我生气也没用……”文香的视线落到手机上，“已经这个时间了，我得去医院了……”

“我听说您儿子在住院。”想起之前听到的消息，真世说。

“嗯。——妈妈，不好意思，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把沙智介绍给哥哥，我心里很自责，但我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是啊。好了，这不是你的错。你快去吧，不然奏太该感到寂寞了。”

奏太应该是文香的儿子。

“嗯。”文香应了一声后站起身，向武史和真世点头致意，“不好意思，没帮上忙。”

“您没必要跟我们道歉。”武史说道。真世也是这样想的。

文香垂着肩，打开门走了出去。

富永朝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只能把一切都押在诉讼上了。”

“不，”武史说着伸出食指，“在那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富永女士，您能把上次那家征信所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征信所？可以是可以，但您想做什么呢？”

“当然是委托他们调查。根据调查的结果，情况可能会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武史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将深远的目光投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