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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觉醒者们 作者:东野圭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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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永奈奈惠在位于川崎市的大型书店工作。 一天,她检查完书架后,发现有一位独自来店里的女客人一直盯着她。对方戴着口罩和黑框眼镜,身材纤细,一头浓密的栗色头发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奈奈惠正想着这是怎么回事,女人走向了她,问:“契诃夫的书在哪里?” “您要找契诃夫的哪本书呢?您知道书名吗?” 闻言,女人歪了歪头,接着说:“如果你能给我推荐一下就好了。” “好的。”她回答完,将女人带向外国文学区。 “我喜欢《樱桃园》,不过《万尼亚舅舅》也卖得很好,还有《海鸥》和《三姊妹》。不同出版社出的,选篇也不一样。”奈奈惠一边展示着书一边说明,女人却都只瞥一眼,便又将视线盯回她的脸上。难道是她脸上沾了什么吗? “您想要哪本呢?” 听到奈奈惠的问题,女人眯起眼睛点头。“谢谢,我全要了。” “全部……吗?但有几本里的作品是重复的。” “没事,我买来送人的。” “啊,原来如此。那确实不错。” 女人接过书,走向收银台。目送着她的背影,奈奈惠心想,真是奇怪的客人啊。 两周后,奈奈惠整理书架时,听见背后有人叫“末永小姐”。回头一看,一个女人站在那里。她穿着佩斯利花纹的连衣裙,戴着眼镜和口罩。 “还记得我吗?” “买契诃夫的……” “太好了。”通过女人的眼睛,能看出她说这句话时在微笑。“上次多谢了,礼物反响很好。” “这样啊,真是太好了。”奈奈惠发自内心地说。推荐的书让客人满意,对于店员来说是莫大的快乐。 “所以呢,我想表达一下我的感谢。你下班后有安排吗?” “这可不行,”奈奈惠举起双手左右挥动,“我只是做了分内的事。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别这样说,就陪我吃个饭,可以吗?其实,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只要一个小时就好,听我说说。”女人的语气变得亲切起来。她说自己名叫上松和美。为了证明这是真名,她甚至拿出了信用卡。 奈奈惠感到困惑,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她知道自己姓末永,大概是因为看到了别在胸前的名牌,可这种东西一般不会专门去记。也就是说,上一次见面,她就已经对自己抱有某种特别的想法。 “拜托了。”上松和美双手合十,目光分外真切,看起来不像是图谋不轨。而奈奈惠也有些在意她想要拜托自己什么事。 “好吧。”奈奈惠回答,“我晚上八点半能走。” “谢谢。那我在车上等你,你能到停车场来找我吗?” 上松和美说出了车型和车牌号,奈奈惠对汽车不甚了解,在手背上用圆珠笔写下了四位数字。 晚上八点二十分左右,奈奈惠走向停车场。因为已经过了闭店时间,只有一辆车停在那里,上松和美正坐在车上等她。 待奈奈惠坐到副驾驶座,上松和美发动了汽车。当奈奈惠问起目的地,对方只回答“不是很远”。 她们去的地方,是城市酒店的一间房间。走进去后,上松和美不等坐下便转向奈奈惠说道:“第一次在你们店里看到你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觉得这是一个奇迹。因此,虽然很抱歉,我还是对你做了各种调查,并确信了你是一位值得信赖的人,所以才会像这样邀请你。” 奈奈惠完全不明白对方想要表达什么。 “呵呵。”上松和美抿嘴笑了笑,“你感到困惑也不奇怪,但我如果这样做,你应该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了。”上松和美摘下眼镜,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又取下口罩,梳起头发后才将脸转向奈奈惠。 究竟过去了几秒,奈奈惠才理解了眼前的状况?一秒?两秒?都不是。她呆呆地望着对方,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直到某一刻,她发出了“啊”的一声,睁大了眼睛。 “你知道我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吧。” “我们长得很像……对吧?” “岂止是像,你不觉得我们简直一模一样吗?” 奈奈惠凝视着对方,沉默地咽了一口唾沫。她说不出话来。面前女人的脸和她的十分相似。当然还是有一些细微差别,但乍看之下却是一模一样,正如上松和美所言。 “实话告诉你,我做了一些改变,对我自己。”上松和美两手抚住脸颊,“我照着你的脸改变了妆容,也换了眉形,但也只是这种程度而已,我可没去整容。本来想把发型也变成跟你一样的,但没找到合适的。所以,我想让你戴上这个。” 上松和美拿过椅子上的纸袋,从中掏出一顶假发。栗色的发丝看起来和她的一样。 上松和美走近奈奈惠,将假发戴到她头上,整了整形状后说“你自己看”,将奈奈惠推到镜子前。 奈奈惠倒吸了一口气,镜子里映出的两个人影仿若孪生。如果她们这样对别人说,应该没有人会怀疑。 “怎么样?”上松和美问。 “很像。就是我有些胖。” “没有啊,我以前也跟你差不多。你今年几岁了?” “三十九岁。” “那就是比我小三岁。不知道卸了妆,肤质会不会有差别。” “上松女士,接下来您打算做什么?拍照片吗?”奈奈惠以为她是想上传到社交媒体才这么问,上松和美却摇了摇头。“我虽然想拍,但还是算了吧。我不想留下奇怪的证据。” “证据……”她的回答让奈奈惠不明所以。如果不是为了拍照,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我会跟你解释清楚的,坐下说吧。假发可以摘下来了。” 奈奈惠在椅子上坐下,摘下了假发。上松和美坐到了她的对面。 “你有没有觉得很奇妙?就像和自己面对面。” “是……吧……”确实如此,但因为摸不清上松和美的目的,此刻在奈奈惠心中,紧张感占了上风。 “我想拜托你的事也不是别的,我希望你能做我的替身。”上松和美说道,“我现在住在横滨的一栋房子里,但因为一些情况,没办法再继续住下去了。然而,我必须让别人认为我还一直住在里面,所以希望你代替我住进去。不需要每天,一周一次就好,如果做不到的话,一个月一次也行。只要让附近的邻居看到你住在里面就行。当然,我不会让你白干的,我会支付相应的报酬。” 面对这着实奇怪的委托,奈奈惠依然不清楚对方的目的,只有猜疑在她的心里不断膨胀。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上松和美耸了耸肩说:“这番话很可疑吧。”她继续道,“毕竟,我对你的事情一清二楚,你却完全不了解我。要不这样,你到我家来一趟吧。这样我就能把一切告诉你,一定会让你接受的。” “你对我的事情一清二楚?” “是的,我刚才说过了吧,我做了调查。”上松和美拿出小手账本,如数家珍地报出了奈奈惠居住的公寓、电话号码、常去的咖啡店、买东西时会去的便利店等等,全都分毫不差,这让奈奈惠感觉脊背发寒。 “你应该觉得很不舒服,但我是认真的。”上松和美的表情透出一股悲壮感,“你能来我家一趟吗?” 奈奈惠心中支起了一杆天平,好奇心和不想参与麻烦事的警戒心各占一端。几番摇摆之后,天平向一端大幅度倾斜。奈奈惠点了点头。 两天后,奈奈惠根据地址,找到了上松和美位于横滨山手町的家。因为上松和美交代过,希望她不要让附近的邻居看到脸,所以奈奈惠戴上了口罩。自从疫情暴发以来,戴口罩已经成为不再会引人注目的常态。 终于到达目的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栋日式和西式风格交融的房子,虽然不是那种能称得上宅邸的宏伟建筑,但房子建得很有格调,红砖门柱十分引人注目。 上松和美化着和两天前一样的妆容等待着,她说今后打算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我之前在家时一直都是素颜,不过既然请求你来扮演我的替身,首先必须让附近的邻居看惯这张脸。” “嗯……上松女士,我还没有答应。” “我明白,所以我才请你到这儿来呀。” 上松和美泡好了红茶。在能眺望庭院的客厅里,她时不时喝着茶,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最先提到的人是她已故的丈夫——在高级养老机构认识的上松孝吉,两年前去世了。他留下了巨额遗产,皆由上松和美继承。然而,上松和美还没过多久优雅的年轻寡妇生活,就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检查结果显示,她得了胰腺癌。 “我虽然一直在接受治疗,但已经没办法了。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年。”上松和美淡然道。比起放弃人生的态度,她的语气听起来更接近达观。奈奈惠觉得自己没必要说出一些蹩脚的安慰,便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比起这些,我更在意的是我死后的事。坦白讲就是我的财产的去向,因为我并非没有法定继承人。”她继续说,“我的父亲和哥哥还在世,而我不想把财产让给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接着,她说明了不情愿的理由。奈奈惠听完后也能够理解。上松和美有一个不堪的父亲和人渣一般的哥哥。尤其是哥哥,奈奈惠心想,事到如今,就没有什么方法让他得到惩罚吗? “所以我不能死啊。”上松和美露出无力的笑容,“即便我死了,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至少要保密到我父亲死去为止。如果我留下遗言,可以把哥哥从继承人里剔除,但父亲总能分到一部分。” “所以您才希望我代替您住到这个家里……”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我的用意,正是如此。而你也能获得相应的报酬,一旦我死了,所有财产就都是你的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你就是我嘛。而且,那一天的到来应该要不了多久,最多一年。” “也不能这样下定论,不是吗?只要您坚持治疗——” 似乎要打断奈奈惠的话一般,上松和美用力摇了摇头。“不,是我自己决定了,要在一年内告别这个世界。” 奈奈惠闻言愕然,和美是打算自杀。“这……不太好吧?” “为什么?”上松和美歪了歪头。 “为什么……因为,这就是不好啊。” “我说过了吧,我活不了几年了。而到了那时,我会在痛苦中咽下最后一口气。既然这样,我想在自己还能有所掌控的时候死去。你别担心,我会选一种让人无法确定身份的方式。比如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纵身一跃。”她的语气平淡得宛如这一切都与她无关,显示出了她不容更改的决心。奈奈惠无法再说什么。 “如何?你要是答应,我会很高兴。” 即便理解了事情的缘由,奈奈惠还是无法立刻给出结论。她说希望能多一点时间思考,然后便离开了。 奈奈惠一个人想了很久。做这种事真的没关系吗?她依然内心不安。这不是在犯罪吗?话虽如此,她也非常同情上松和美的遭遇。再加上能够获得一笔巨额财产,这也很吸引人。然而最终促使奈奈惠下定决心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理由。 听到奈奈惠说她答应,上松和美在胸前十指相扣,说着“太好了”,长舒一口气。“我一直想你要是拒绝了该怎么办,担心到睡不着。” “我会尽力帮助您,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钱吗?” “不是。上松女士,您上次说过吧,想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纵身一跃……” “你说自杀啊,是,我是这样打算的。” “我想请您更改计划。” “更改?什么意思?” “您能在我家里……迎来人生的最后一刻吗?” 上松和美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为什么?”她问。 “因为我……想杀死末永奈奈惠。” 上松和美眨了好几下眼睛后,才稳住声线,说:“看来,你也有一些故事呢。” “今天轮到我来说自己的事了。”奈奈惠说,“您能做我的倾听者吗?准确地说,是我和我妈妈的事。” “当然,我很荣幸。说给我听吧。” “好。”说完,奈奈惠开始讲述起来。那是一个有些长的故事。 奈奈惠出生和长大的家,位于日本海沿岸的一个地方城市。在末永家,母亲支配着一切。女儿要上哪所学校,要不要换车,什么时候吃买回来的蜜瓜等等,全家事无大小,都由她一个人决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奈奈惠已经记不清了。自她懂事以来,似乎已经是这样的。 刚上小学时,住在附近的一位朋友夸赞了她们家崭新大门上的花纹十分美丽。回家后她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只见母亲微微上扬鼻尖,挺起了胸膛。“是吧,毕竟,那可是你妈妈我挑的。还有墙壁的颜色、外面的树篱,大家应该都觉得很棒。你下次去问问。” 过后奈奈惠才知道,就连建房子这件事,也是母亲提出来的。不仅如此,作为和祖父母同居的条件,她要求两位老人承担三分之一的费用。从备选的几块建筑地中挑中如今这块地的是她,房子也按照她所希望的,以白色为基调建成了。 然而,奈奈惠并没有觉得这些有什么奇怪。在她心目中,母亲是这个家里最强大的,她很敬佩这样的母亲,这一切也都是事实。 奈奈惠上小学五年级时,祖父因中风倒下,从此只能卧床。祖母承担了看护的工作,但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再加上祖母不擅长照顾人,总是做一些无用功,母亲看不下去,便开始帮忙,渐渐掌握了主导权。看护病人要办的琐碎手续,和役所的交涉,这些都是母亲处理的。她经常向奈奈惠抱怨:“你奶奶是不知人间疾苦的慢性子,真令人困扰。”又一定会紧接一句:“这个家要是没了我就转不下去了。” 母亲如此强势的言行,自然也波及了作为独生女的奈奈惠。她日常生活中的所有事情,母亲都要干涉。她只能穿母亲喜欢的衣服,发型也不能自己决定。她被迫学习不喜欢的东西,而喜欢的事情却不被允许。一天的日程都贴在桌子上,如果不照做,母亲就会哀叹。不是训斥,而是哀叹。 “我什么都为奈奈惠着想,为什么奈奈惠却不听我的话呢?你只要听妈妈的话,一切就会顺顺利利的,所以别想多余的事,就按我说的做,好吗?我求你了。” 母亲的灼灼目光也投向了奈奈惠的人际关系。比起掌控,那更像是一种监视。她交了哪些朋友,母亲了解得一清二楚。对于她的好几位朋友,母亲都说过这样的话:“那孩子不适合跟奈奈惠来往,以后别一起玩了。”她不知道母亲是根据什么标准在为她挑选朋友。 “我不是妈妈的机器人!”这是奈奈惠上高中不久时发出的呐喊,因为母亲擅自打开了奈奈惠朋友的来信。 然而母亲并没有道歉。不仅如此,她坚称“是为了你好才这么做的”,还说:“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像我这样爱你的人了。”奈奈惠用反驳回敬道:“这不是爱。” 自此,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逐渐成了末永家新的日常。没多久,母女俩大吵一架,母亲在争吵中歇斯底里地大声哭号。 对于这些问题,父亲一向不管不顾。他每天工作到很晚,周末也经常不在家,不是加班,就是陪客户打高尔夫。他并非没有意识到家里的变化,总之他就是在逃避。而他心里,也对帮忙照顾自己父母的妻子怀有歉疚。 不久,母女之间的争执平息了,因为奈奈惠已经对反抗感到疲惫。她知道只要自己扮演一个好女儿,这个家就能维系表面上的平和。 她对母亲言听计从,母亲让她学习她就学习,母亲让她考她就考进了当地的大学。然而大学生活也没有丝毫快乐可言,母亲的监视一如既往,她没办法谈恋爱。因为不管怎样都会遭到反对,她也不想去认识新朋友。 毕业后,她进入父亲的熟人开的公司。她对自己的工作毫无兴趣,但面对母亲的话——“对于女人来说,职场不过是找老公的地方罢了”,她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量。 最后,是母亲给她找来了结婚对象。对方是熟人的儿子,尽管长相和内涵都不差,但不是奈奈惠喜欢的类型。不过奈奈惠还是和他交往了,只因为对方在东京上班。奈奈惠心想,只要结婚了,就能摆脱母亲的束缚。 新婚还不到一个月,奈奈惠就知道一切并不如她所预期的那样。母亲频繁地出入她位于东京的新居,次次都是不打招呼就来。母亲不仅事无巨细地过问她的新婚生活,还会仔细翻查房间。到了最后,母亲一定会询问夫妻俩的育儿计划,以责问的语气抛出一句“怎么样了”。 虽然她和丈夫有夫妻生活,但没有怀孕。对于这件事,奈奈惠比谁都焦虑。她和丈夫之间并没有多深的情感联结,要是再不生个孩子,她简直无法忍耐这段平凡又无趣的婚姻。对方似乎也如此认为。没过多久,她就发觉丈夫出轨了。丈夫说厌倦了感受不到爱情的生活。听到这句话,奈奈惠也心有同感。 离婚后,她留在东京一个人生活,很幸运地找到了工作。她经由学生时期的朋友介绍,来到了如今的公司。 母亲频繁地叫她回家,她每次都以在老家找不到工作为由避开话头。“如果有条件的话,我也很想回家。但到了这个年纪,我不想再给父母增加负担,还是应该先挣一笔积蓄再来积极地考虑今后的事。”她说着违心的话。 就这样过了十年,母亲一边照顾年迈的丈夫,一边等待着女儿归家。她的愿望是女儿能为她养老——这是她亲口说出的话,一字不差。 我的人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奈奈惠一直在思考,我是为了母亲而生的吗?从今以后,我也不能为自己追求些什么吗? 就在这时,她遇到了上松和美,为她带来了一个惊天计划,甚至可以说是一场能让她重启人生的豪赌。 “我懂你的心情。”听完奈奈惠的故事,上松和美说,“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是悲惨的,但被束缚的人生也很痛苦啊。” “对不起。和上松女士受过的苦相比,我这些应该不算什么吧。” “我没这么想。我明白了,我接受你的条件,会在你的房间里结束我的生命,以末永奈奈惠的身份离开这个世界。” “谢谢。”奈奈惠诚挚地说。 从那一天起,两人频繁地见面。见面地点是在惠比寿新租的一个单间。上松和美说自己已经从横滨的房子搬离了。奈奈惠知道对方这是在为她考虑,以便她今后以上松和美的身份开启新的人生。 “等我死了,你可以搬到更宽敞的房子里去。最好买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上松和美愉快地说。 在惠比寿的公寓里,奈奈惠为完美扮演上松和美进行着训练。她听上松和美讲述自己生平的种种经历,将这些东西彻底灌输进脑海。她还学习了上松和美的兴趣爱好、穿搭喜好等等。 幸运的是,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和上松和美关系密切的人了。至于理由,上松和美解释道,和年迈丈夫的生活,就是她的全部。 为了让体形和本人尽量接近,奈奈惠开始减肥,几个月内瘦了将近十公斤。公司同事都担心她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奈奈惠还改变了发型。上松和美戴着栗色假发,脱下后是黑色的短发。她的头发曾因化疗掉光,如今终于又留出了一头新发。因此,奈奈惠也剪了短发。 就这样过了将近一年,命运的一天终于到来。 “我没有什么遗憾了。虽然这样说有些奇怪,但是和奈奈惠一起生活的这段时间,我很快乐。我回顾了自己的人生,而且这个世界上能有一个人让你毫无保留地敞开心扉,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奈奈惠流下了眼泪,因为她也有相同的感受。她们之间有一种不同于友情的深厚情谊,也许因为她一点点继承了上松和美的人生。 与此同时,名叫末永奈奈惠的人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也让她颇为感慨。迄今为止的所有人际关系都会彻底消失。她不能再接近现在工作的地方,也不能再和朋友、相识的人见面。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她对此没有丝毫惋惜和悲伤。自己走过的半生,和即将以新身份展开的人生相比,是多么黯淡无光。 上松和美决定服毒自尽。在奈奈惠家里,穿着奈奈惠的衣服,在各处留下指纹后饮下毒药。在遗体的旁边,会留下一封遗书,上面写着“我累了。对不起。末永奈奈惠”。由于是奈奈惠亲笔写下的,不用担心字迹惹人怀疑。 两天后,奈奈惠通过一则不起眼的网络新闻得知了自己的死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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