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栋房子在市中心的另一边，在我们去那里的路上，梅伊跟我说，即将住进去的这些女人总是从一个地方流浪到另一个地方，目前都住在临时的居所里。她们一无所有，仅有的财产最多就是一个皮箱。

“她们其中的一位手里有这栋房子的房产证，她邀请大家和她住在一起。所以我们有七个女人、三个孩子。然后是我弟弟。这样一来，算是有两个男人了——舅舅和外甥，一个二十岁，另一个五岁，是从战争中幸存下来的。等到游客们回来了，”梅伊说，“有几个女人会帮我们把旅馆好好经营起来。”

这是一栋孤零零的房子，三层楼高，位于马路斜坡的高处。它四周的其他建筑物都已经被轰炸得面目全非。房前的草地已经荒废了，整栋房子爬满了常青藤。梅伊说，她们知道其中一个女人的堂兄会过来帮忙修整，不过大家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如果他已经离开这个国家了，我也觉得没什么奇怪的。”她说。

花园被高高的围墙围起来，我看见里面有块地方可以用来搭建一个儿童游乐场。所有的玻璃窗都被打碎了，但是第一眼看过去，整个建筑的情况好像还不错。这座房子的墙完好无损，屋外的土地也出乎意料没有被破坏得太严重。但是屋里的情况不太好，没有水、没有电，也没有供暖。水管和下水道都要接入附近的区域网络才行，可是这栋楼似乎已经被城市的重建计划排除在外了。

“我们正在争取让他们把它纳进去。”梅伊说。

房子里没有任何家具，但其中某个房间的地板上有块床垫，这说明有人在这里逗留过。我觉得简单翻修这座房子也不是太难，只不过需要很多工具和材料。因为需要把水引进来，还要处理排污和电路铺设问题。偷偷地改造一番，我们可以暂时连上电路，然后就可以开始最紧迫的修缮工作。首先要把碎玻璃全部换掉，这样才能防止动物和雨水入侵屋内。我仔细查看了门框和窗棂，它们都完好无损。

“我非常想帮你们——你们几位女士，”我说道，“我可以做些修补，但没办法全部搞定。”

我和梅伊在一楼，我刚刚量了窗户的尺寸，她似乎有心事。

“在你碰到我的其他朋友之前，我有几句话想先告诉你，”她靠在墙上，说道，“就像我们从不谈论过去自己做了什么，所以我们也不问其他人过去经历了什么。”

“我明白。”

我觉得她内心纷乱不堪。

“不要问一个男人他杀了多少人，也不要问一个女人她被多少男人强暴过。”

“别担心，”我说，“我什么都不问。”

“看见孩子的时候，也不要猜测他的妈妈是不是被敌军士兵强奸了，才生下这个孩子。”

“我当然不这样想。”

她拨开一绺发丝，用发卡别住。

“战争的时候，所有的女人都遭受了暴力。”她说这话的时候没看我。

我心想，她还这么年轻，已经见过这么多，经历了这么多。

“士兵登堂入室之前是不会敲门的。”

“是啊。”

她又拨了拨自己的头发。

“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假装生活已经回到了正轨，仿佛一切都很好，假装没有看见灾难。”

梅伊时不时伸手去触摸自己的珍珠耳环，好像在确认它们是不是还在那儿。

我说耳环很美。

“是妈妈留给我的。”她低声说道。

她似乎要开口再说点什么，但她忽然停住了。她在犹豫。

“虽然心里充满恐惧，但我还是记得星辰和夜空。也还记得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