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搞定，但我还是鼓起勇气提醒梅伊，房间需要重新上漆了。

“这些房间的墙壁都需要重新粉刷。”

她关掉吸尘器。

“什么颜色都行，只要不刷成红色就好。”

她说的话让我有点儿意外。墙壁上没有贴树叶纹路墙纸的部分原本是淡蓝色的。

我建议保留原来的颜色。

“鲜血已经流遍这个国家，打仗的时候，马路上甚至有鲜血积成的水坑，每个脚印都是血腥的颜色，血就沿着车道流淌着，天空中落下来的雨水也是红色的，连河水都被血液染红了。”她的声音宛如做报告一般，单调而冷漠。说话的时候，她一直盯着淡蓝色的墙壁。

“我们把红油漆都倒进炸弹在马路上留下的坑里，它们变成一朵朵红色的玫瑰。我们国家已经没有红色的油漆了。”她说道。

我沉默不语。

“可能还剩一些涂料，”她说着转头看我，“但是要拿到油漆，可能得找人。”

她站在房间的正中央，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人的肉体是如此脆弱，皮肤能轻易被割裂，内脏会被子弹打得支离破碎，骨头会被石块砸断，四肢会被玻璃割断。”她用一种苍白的语调喃喃自语。

“没事了，没事了。”我就像在跟一个怕黑的孩子说话。

“到心脏的距离是如此之短。”她说。

“没事了，没事了……”我把她拥入怀中。

房门开着。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小男孩站在门边，他看看我，又看看他妈妈。他刚刚到地下室去帮他舅舅了，给他递瓷砖，或者帮忙搬砂浆。他现在回来了。我松开梅伊，转过头去。仿佛我只能微微地感受到自己的躯体，但我明确地感受到另一个人的身躯和轮廓。

小男孩冲到他妈妈身旁。

我本想说几句话，最后却开口问她：“你们打算搬进去的那个房子，那个女人之家，在什么地方？”

她之前已经和我提过好几次这个房子，她和一些女性朋友正在努力地收拾整理，打算之后搬进去住在一起。一共有七位女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还有三个孩子。还有飞飞。

她望着我，异常认真地盯着我的脸，仿佛不认识我。不论是于我而言，还是对他人而言，我都是个陌生人。

“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去看一眼。”我又说道。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很幸运，因为你从来没有杀过人。”她终于开口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