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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午餐基督山伯爵 作者:大仲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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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该记得,伯爵是一个节食的宾客。阿尔贝发现了这一点,他担心巴黎的生活从一开始,就在吃饭这最物质但同时又是最必要的方面使这位旅客扫兴。 “亲爱的伯爵,”他说道,“您已看出我的顾虑了吧,我担心埃尔代街的菜肴不像西班牙广场上的菜肴那么对您的胃口。我真该先问问您的口味,并且让人为您准备几样您爱吃的菜才好。” “倘若您对我了解得更多些的话,先生,”伯爵微笑着答道,“您就不会对像我这样的游客有什么顾虑了,这真使我汗颜哩。我先后在那不勒斯吃过通心粉,在米兰吃过玉米粥,在瓦朗斯[法国的一个城市。]吃过大杂烩,在君士坦丁堡吃过抓饭,在印度吃过咖喱饭,在中国吃过燕窝。对于一个像我这样四海为家的人来说,无所谓吃什么不吃什么。我什么都吃,到哪儿吃哪儿的东西,只是我总是吃得很少;今天,您责怪我吃得少,可我已经是胃口大开,因为从昨天上午起,我就没进食了。” “什么,从昨天上午起!”宾客们惊呼道,“您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是的,”基督山答道,“我途中绕道,在尼姆附近打听了一下消息,耽搁了一点时间,因此我不想再中途停车了。” “那么您在马车里吃东西了?”莫尔塞夫问道。 “没有,我睡觉了,每当我厌烦而又无心去消遣,或是饿了又不想吃东西时,我就睡大觉。” “您想睡就能睡着吗,先生?”莫雷尔问道。 “差不多。” “您有入睡的秘方吗?” “万试万灵。” “这对我们在非洲生活的人来说倒是非常有用的,我们常常没有吃的,饮料也极少,”莫雷尔说道。 “是的,”基督山说道,“不幸的是这个秘方只能对像我这样一个生活特别的人有用处,但对一支军队就危险之至了,因为一旦需要打仗时,他们就醒不过来啦。” “我们能知道是什么样的秘方吗?”德布雷问道。 “啊,我的天主,可以的,”基督山说道,“我不保密。我亲自到广东去挑选上等鸦片以确保其纯净,再与在东方,即在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中间地带种植的优质印度大麻混和在一起;两者用量相等,制成丸状,需要时就吞食。十分钟后,效果就显示出来了。你们去向弗朗兹·德·埃皮奈男爵先生询问吧,我想他有一天曾尝过这东西。” “对,”莫尔塞夫说道,“他曾向我说起过,甚至还留下了相当美好的回忆。” “呃,”博尚说着,他作为报人,总是不愿轻信的,“那么您总是随身带上这种药丸吗?” “我总带在身边,”基督山答道。 “我请您让我看看这珍贵的药丸不会过于冒昧吧?”博尚接着说道,他希望找出陌生人的破绽。 “行,先生,”伯爵答道。 说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由整块翡翠镂刻而成的精美的小瓶子,上面有一只纯金盖子封口,他旋开盖子,从里面倒出一颗淡绿色的小丸粒,大小如同一颗豌豆。这颗丸子气味刺鼻,直钻肺腑;在翡翠瓶里还有四、五颗,就其容量可以装满一打左右。 翡翠瓶在桌上绕了一周,不过宾客在传递时,与其说是在看或是闻药丸,还不如说是在观赏这块精美绝伦的翡翠。 “是您的厨师为您配制这种药丸的吗?”博尚问道。 “不是的,先生,”基督山说道,“我不会把我真正的享受品听由不配享用的人去调制。我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化学家,我亲自动手做药丸。” “这块翡翠美极了,而且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一块,虽说我母亲也有几件相当出色的祖传珍宝。”夏托-勒诺说道。 “我有三块类似的,”基督山接着说道,“我给了土耳其皇帝一块,他让人把它镶嵌在他的佩剑上了;给了教皇圣父另一块,他让人镶嵌在他的三重冕上了,那顶冠冕上还有一块大小相仿,但色泽差一些的翡翠,是拿破仑皇帝赠与他的前任教皇庇护七世的。我自己留着第三块,我让人把它镂空了,虽然价值减半,但对我却更加适用了。” 每个人都惊奇地看着基督山;他说话如此简单明了,显然他说的是真话,要不就是他疯了;然而,他手上的翡翠却是货真价实的,于是大家又都自然而然地倾向于第一种假设。 “这是一份珍贵的礼物,那么两位君王拿什么给您作为交换呢?”德布雷问道。 “土耳其皇帝以一个女人的自由,”伯爵说道,“我们的教皇圣父以一个男人的生命。因此,在我一生中也有过这么一次我的权力至高无上,如同天主让我在皇帝御座前降生似的。” “您解救的是佩皮诺吗?”莫尔塞夫大声说道,“您是为他用上特赦令的?” “可能是吧,”基督山笑着说道。 “伯爵先生,您决不会想到我听了您这番话后有多么高兴!”莫尔塞夫说道,“我早先已把您介绍给我的这几位朋友了,说您是一个神奇莫测的人,是《一千零一夜》中的魔法师,是中世纪的巫师;可是巴黎人对奇特现象总不易轻信,有些事情哪怕是再真实不过的,只要没有在他们的日常生活的环境中出现过,他们总是把这些事实当成纯属虚构的无稽之谈。譬如说吧,某个赛马俱乐部的成员在林荫大道上迟迟不归被拦劫啦,在圣德尼或是圣日耳曼区[当时巴黎贵族集中的地区。]有四个人被暗杀啦,在圣殿林荫大道的咖啡馆或是在于连公共浴池抓住十个、十五个或是二十个小偷啦,这类新闻德布雷天天读到,博尚天天发排,但他们就是不承认马雷姆[意大利的一个沼泽地带。]、罗马乡村或是蓬丹沼泽地有强盗存在。请您亲口告诉他们吧,我求求您了,伯爵先生,说我真的被这些强盗抓住过,倘若没有您仗义说情,很可能今天我就是在圣塞巴斯蒂安陵墓等待永恒的复活,而不会在敝人的埃尔代街的寒舍里设早宴招待他们了。” “唔!”基督山说道,“您可是答应过我永远不再提起这件倒霉事情的哩。” “我可没答应过呀,伯爵先生!”莫尔塞夫大声说道,“也许是同样得到您的恩惠的另一个人答应的吧,您把他跟我弄混了。还是说说吧,我求您了;因为倘若您决定谈谈这次遭遇的话,也许您不仅多少会说出一些我知道的事情,而且还会说出许多我所不知的事情哩。” “不过我觉得,”伯爵微笑着说道,“在这件事的整个过程中您起了一个相当重要的作用,因此对所发生的一切您知道的与我一样多。” “如果我说出我所知道的一切,”莫尔塞夫说道,“您是否能答应我也说出我所不知道的所有细节呢?” “公平合理,”基督山答道。 “好吧!”莫尔塞夫接着说道,“由于我的虚荣心在作怪,接连三天,我自以为是一个蒙面女郎的挑逗目标,我把她看成了是图利[神话中罗马第三代国王图卢斯的女儿。]和鲍贝[尼禄王的宠姬,后成为他的妻子。]一类美女的后代了,其实,我干脆只是一个村妇调情的对象,请注意,我说村妇是为了避免说农妇之故。我所知道的,就是我是一个傻瓜,比我刚才说的还要傻,我又错把一个下巴没长胡子,细腰身的十五六岁的男强盗当成这个村妇了,正当我想放肆地在他那圣洁的肩膀上吻一下时,他把手枪顶住我的喉咙,然后在七八个伙伴的帮助下,把我带到,或者更确切地说,拖到圣塞巴斯蒂安陵墓的腹地,我在那儿看到了强盗的首领,他倒很有些学问,竟然在读恺撒的《高卢战记》,承蒙不弃,他放下书本对我说,假如我在第二天的早晨六点不能在他的钱柜里倒进四千埃居[前文为4000皮阿斯特。]的话,那么到了六点一刻我就活不成了。那封信还在,在弗朗兹的手里,由我签的名,上面还有路易吉·万帕师傅的附言哩。倘若你们不相信,我就写信给弗朗兹,他会确证两人的签字的。以上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眼下,我所不知道的,就是您,伯爵先生,您是如何使罗马的强盗对您顶礼膜拜的,他们可是桀骜不驯的啊。我向您承认,弗朗兹和我,我们对您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哩。” “再简单不过啦,先生,”伯爵答道,“我认识著名的万帕已有七年多了。当他早年当牧羊倌的时候,一天,他给我带了路,我随手赠了他几枚金币,他为了不欠我什么人情,回赠了一把手柄由他自己镂刻的短刀,您该在我的武器收藏柜里看见过的。后来,或许他忘了维系我与他之间友谊的礼品交换一事,或许他没把我认出来,他竟然想绑走我;可是我倒反过来抓住他,连同他手下的一打人。我完全可以把他送交给罗马法庭,他们办事迅速,甚至会抓紧处理此案免得他活受罪,但我什么也没做。我把他和他手下的人都打发回去了。” “条件是他们不许再作恶,”报人笑着说道,“我很高兴看到他们严格地信守诺言。” “不是的,先生,”基督山答道,“条件很简单,要他们永远尊重我和我的朋友。也许我要对你们说的会使你们这些社会党、进步党和信奉人道主义的先生们感到奇怪;不过我从不关心我周围的人,我也决不想保护那个对我不加以保护的社会,我甚至还想说,就一般而言,社会关心我只是为了毁灭我;我对周围的人和社会毫无敬意,并且对他们保持中立,尽管这样,反过来欠我情的还是社会和我周围的人。” “好啊!”夏托-勒诺大声说道,“这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敢于坦诚地、猛烈地鼓吹利己主义的人,太妙啦,好样的,伯爵先生!” “至少很坦率,”莫雷尔说道,“不过我相信,伯爵先生不会为违背了一次他刚才以如此决绝的口吻向我们陈述的原则而后悔的吧。” “我怎么违背原则了,先生?”基督山问道,他不时地情不自禁地看着马克西米利安,神情是那么专注,以致有那么两三次,勇敢的年轻人在伯爵明亮和清澈的目光下垂下了眼睛。 “不过我觉得,”莫雷尔接着说道,“您救了您不认识的德·莫尔塞夫先生,也就是为您周围的人及社会效劳了。” “何况他还是这个社会最美丽的点缀,”博尚一本正经地说道,一口气把一杯香槟酒喝光了。 “伯爵先生!”莫尔塞夫大声说道,“您这回理亏了,可您是我所知道的最严谨的逻辑家啊;您会看到,根据这个推理,我们将向您证明,您非但不是个利己主义者,而且相反还是个博爱主义者。啊!伯爵先生,您说您自己是东方人、利凡得人、马来人、印度人、中国人、野蛮人;您说您的姓是基督山,您的教名是水手辛巴德,然而事实是,自从您来到巴黎的那天起,您就天生具有我们这些古怪的巴黎人的最大美德,或者说最大的缺点,也就是说,您故意展露您所没有的瑕疵而隐藏了您所具备的德行。” “亲爱的子爵,”基督山说道,“我看不出在我所说或所做的一切中有任何一点能使我配得上你们对我的夸奖,不论是您的,还是这些先生的。对我来说您不是一个陌生人,既然我认识您,既然我曾让给您两间房间,既然我请您吃过早饭,既然我曾把我的一辆马车借给您使用,既然我们一起在伏流街看见戴面罩的人一一经过,最后,既然我们一起在波波洛广场的一扇窗口上观看过行刑,那天您是那么激动,几乎要晕过去了。那么,我想请问在座的先生们,我能让我的客人落入这些你们所谓的可怕的强盗之手吗?再说,您也知道,当我救出您的时候,我私下里有个打算,那就是某天当我前来游览巴黎的时候,可以利用您把我介绍给巴黎的沙龙。您有过一阵子曾认为我的决心只是一个空泛的、稍纵即逝的计划,但眼下,您看到了吧,这已经成了一个确确实实的现实,您必须服从这个事实,否则您就要被看成食言啦。” “我信守诺言,”莫尔塞夫说道,“但我非常担心您会失望,亲爱的伯爵,因为您已看惯了层见迭出的美景,生动别致的场面和神奇莫测的幻境。您过惯了冒险生活,见过大世面,而在我们这里,连这种生活的小插曲都没有。我们的钦博拉索山[厄瓜多尔中部山脉。],就是蒙马特尔高地[巴黎市内一地区,圣心教堂位于此。];我们的喜马拉雅山,就是瓦莱里安山[巴黎西郊一高地。];我们的撒哈拉大沙漠,就是格诺奈尔平原[巴黎市内埃菲尔铁塔南面一地区。],何况他们还在这个平原上挖自流井以便沙漠旅人能找到水喝。我们也有窃贼,甚至很多,虽说未必有像传说的那么多;不过这些小偷对哪怕再小的警察也比再大的财主要恐惧得多。总之,法国是一个四平八稳的国家,巴黎又是一个相当开化的城市,您在我们八十五个省份——我说八十五个省份是因为不包括法国的科西嘉——我说您在我们八十五个省份里到处寻找,也不会找到一座没有急报站[那时还没有电报,因此往往在高地设站,用信号传递急报,这比驿马还快。]的小山包,找不到一个警察不安上一盏煤气灯的稍黑一些的小山洞。因此,我也仅能给您唯一的帮助,亲爱的伯爵,而这个忙我倒随时都能帮的,那就是我可以把您介绍到任何地方,或者由我的朋友为您介绍,这是不言而喻的。再说,您也无需任何人帮助,以您的大名、财产和才智(基督山略带嘲讽地颔首微笑着),您可以登门自荐,并且到哪儿都会受到接待。因此,事实上,我对您只有一件事能起点作用了,那就是我过惯了巴黎生活,对如何过得舒适积累了一些经验,对哪些地方卖什么东西也有些了解,如果这些能使我对您有点用处的话,那么我愿意听您的吩咐,为您找一个合适的住所。我在罗马分享了您的住所,但我不敢建议您也与我合住,因为我虽不鼓吹利己主义,但却是个十足的利己主义者;在我家里,除我而外,连一个人影也容不下,当然女人的倩影又当别论了。” “啊!”伯爵说道,“这是个爱情小屋。先生,您在罗马确实和我提起过一门正在酝酿中的婚事,我现在可以为您未来的幸福祝贺吗?” “婚事一直在计划之中,伯爵先生。” “所谓计划之中,”德布雷接着说道,“也就是说有可能办不成。” “不是的!”莫尔塞夫说道,“我的父亲决心很大,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把她介绍给您,即使还不能作为我的妻子,至少可以作为未婚妻来介绍,她就是欧仁妮·唐格拉尔小姐。” “欧仁妮·唐格拉尔!”基督山接口说道,“请等等,她的父亲就是唐格拉尔男爵先生吗?” “是的,”莫尔塞夫答道,“不过是新一代的男爵。” “哦!那有什么关系?”基督山答道,“只要他对国家作出的贡献使他配得上这个称号就好。” “贡献很大,”博尚说道,“虽说他在思想上是个自由派,但他在一八二九年为国王查理十世提供了六百万借款,当然啦,国王就封他为男爵,并授予荣誉军团骑士勋章,所以他勋章上的绶带并不是如常人想的那样系在背心口袋上,而是赫然醒目地系在他的外衣纽扣上的。” “啊!”莫尔塞夫笑着说道,“博尚呀;博尚,把这些材料写进您的诗歌集里去吧,可当着我的面,请对我未来的岳父客气些。” 接着,他又向基督山转过脸来。 “听您刚才说他名字时的口气,似乎您认识男爵?”他问道。 “我不认识他,”基督山不在意地说道,“不过也许我很快会认识他的,因为我由伦敦的理查德—布朗特公司、维也纳的阿尔斯坦—埃斯克莱斯公司和罗马的汤姆森—弗伦奇公司担保,对他可以享受无限贷款的权利。” 在基督山说到最后一家公司时,他用眼角瞟了一下马克西米利安·莫雷尔。 倘若这个生客料到此话会在马克西米利安·莫雷尔身上产生反应的话,那么他没有猜错。马克西米利安悸动了一下,仿佛他受到电击似的。 “汤姆森—弗伦奇,”他说道,“您认识这家公司吗,先生?” “我在基督世界的首都[指罗马。]与这家公司有业务往来,”伯爵平静地答道,“在与他们的交往上我能对您有所帮助吗?” “哦!伯爵先生,也许您能帮助我们再作一些调查,因为至今我们的调查毫无结果;以前,这家公司曾帮助过我们,可不知为什么,它总是否认帮过我们忙。” “听您的吩咐,先生,”基督山欠身答道。 “呃,”莫尔塞夫说道,“说到唐格拉尔先生时,我们莫名其妙地走题了。刚才我们谈到为基督山伯爵找一个合适的住所;看看吧,先生们,我们一齐凑凑,想个好主意。我们把偌大的巴黎的这位新贵宾安顿在哪儿呢?” “圣日耳曼区,”夏托-勒诺说道,“先生在那里会找到一座迷人的小公馆,带庭院和花园的。” “哼!夏托-勒诺,”德布雷说道,“您就知道您那死气沉沉,令人讨厌的圣日耳曼区;别听他的,伯爵先生,您就住在昂坦堤道好,那是巴黎真正的中心。” “歌剧院林荫大道,”博尚说道,“二楼带阳台的房子。伯爵先生可以让人把银丝锦缎靠垫带到那里去,一面吸着土耳其长筒烟斗,或是吞食药丸,一面俯瞰首都的全景。” “您没有主意吗,莫雷尔,”夏托-勒诺说道,“您什么建议也不提?” “有的,”年轻人微笑着说道,“我恰恰有一个主意,不过我以为先生在方才提到的几个诱人的方案之中已经对某一个感兴趣了呢。现在,既然他没有应答,我想可以建议他在一座可爱宜人的小宅邸里住一个套间,那个公寓完全是蓬巴杜夫人[蓬巴杜夫人(1721—1764),法王路易十五的情妇,权欲熏天,生活奢华。]式的,是我的妹妹一年前在梅斯莱街租下的。” “您还有一个妹妹?”基督山问道。 “是的,先生,一个极好的妹妹。” “她结婚了吗?” “快九年了。” “她幸福吗?”伯爵又问道。 “人间所能享有的幸福,她都得到了,”马克西米利安答道,“她嫁给了一个她所爱的人,此人在我家屡遭厄运时对我们尽忠尽责,他的名字叫埃马纽埃尔·埃尔博。” 基督山脸上露出了令人难以觉察的微笑。 “我度六个月长假时,就住在那里,”马克西米利安继续说道,“我与我的妹夫埃马纽埃尔将听从伯爵先生吩咐,提供先生所需要的一切情况。” “请等一等!”阿尔贝还未等基督山表态就大声嚷嚷道,“请注意您在干什么,莫雷尔先生,您这不就把一个游人——水手辛巴德幽禁到家庭生活中去了吗;他是来巴黎观光的,而您就要把他变成一个养老的人了。” “啊!才不是呢,”莫雷尔笑着答道,“我的妹妹二十五岁,我的妹夫三十岁!他们年轻、快活、幸福;再说,伯爵先生就像住在自己家里,他何时高兴屈尊去看望客人,就去会见他们好啦。” “谢谢,先生,谢谢,”基督山说道,“倘若您愿意抬举我的话,我很高兴您能把我介绍给您的妹妹和妹夫;不过,几位先生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因为我的寓所已经完全准备妥当。” “什么!”莫尔塞夫大声说道,“您要在旅馆下榻?这对您可太乏味了。” “我在罗马住得这样差吗?”基督山问道。 “当然不!”莫尔塞夫说道,“在罗马,您能花五万皮阿斯特让人去装饰您的房间;不过我想,您总不能每天都花这样一笔钱吧。” “我倒不是为钱才不住旅馆的,”基督山答道,“我早已拿定主意在巴黎要有一个固定住所,我是说一幢属于自己的房子。我早先已经派了我的贴身仆人去办了,他大概已经买下一座房子,并且派人布置过了。” “您是对我们说,您有一个对巴黎熟悉的贴身侍仆!”博尚大声说道。 “他像我一样第一次来法国;他是黑人,不会说话,”基督山说道。 “这么说是阿里吗?”正当大家惊异不已时阿尔贝问道。 “是的,先生,就是阿里,他是我的黑奴,我的哑奴,我想,您在罗马见过他了。” “是的,肯定,”莫尔塞夫答道,“我记得非常清楚。那末您怎么能让一个黑奴为您在巴黎买房子,又怎么能让一个哑巴去布置房间呢?他会把一切事情都搞糟的,这个不幸的可怜虫。” “您想错啦,先生,相反,我相信他会按照我的爱好来选择一切;因为您也知道,我的爱好与众不同;他在一个星期前就到了;他已经跑遍了整个城市,凭着一条良种猎狗的灵敏的本能自己去搜索。他知道我的喜好、怪癖和需要;他会把一切按照我的要求安排好的。他知道我在今晨十点钟到;从九点钟开始,他就在枫丹白露的木栅城门口等我了;他交给我这张纸,这就是我的新住址;喏,请念一下吧。” 说着,基督山就把纸交给阿尔贝。 “香榭丽舍大街,三十号,”莫尔塞夫念道。 “啊!这真是匪夷所思!”博尚情不自禁地说道。 “而且有王室气派,”夏托-勒诺补充道。 “什么!您还没去过您的房子?”德布雷问道。 “没有,”基督山说道,“我已经对你们说过了,我不愿意误时。我是在马车里着装打扮的,然后就直接驶到子爵的家门口了。” 年轻人彼此看看;他们不知道基督山此刻是否在演一场喜剧;他的性格虽然怪异,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切倒都是直截了当的,不能设想他是在撒谎。再说,他又为什么要撒谎呢? “这么说,我们只能尽我们所能为伯爵先生帮点小忙了,”博尚说道,“我么,以我记者的身分,可以为他打开巴黎所有剧院的大门。” “多谢了,先生,”基督山微笑道,“我的管家已经接到命令,为我在每一家戏院都预定一个包厢。” “您的管家也是一个黑奴,一个哑巴吗?”德布雷问道。 “不是的,先生,如果说一个科西嘉人也有祖国的话,那么他就是你们的同胞了。不过,您该认识他的,莫尔塞夫先生。” “要不就是那位诚实的贝尔图乔先生吧?他租那些窗口可真是老手。” “一点不错,那天我有幸邀请您在我家吃早餐时,您看见过他的。他是一个非常诚实的人,当过几天兵,干过几天走私贩子,总之什么都干过一点儿。我甚至不敢肯定他与警方就没有为一些区区小事发生过摩擦,如捅刀子之类的事情。” “您选中了这么一个诚实的世界公民做您的管家吗,伯爵先生?”德布雷说道,“他一年要揩您多少油?” “嗨!说句公道话,”伯爵说道,“我相信,他不会比别人揩得更多;然而,他能为我做事,从不知道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于是我就把他留下了。” “这么说,”夏托-勒诺说道,“您现在有一座装饰一新的房子了;您在香榭丽舍大街有一座公馆,有仆人和管家,现在您只缺一个情妇了。” 阿尔贝会心地笑了:他想到了美丽的希腊女人,就是他在瓦莱戏院和阿根廷戏院伯爵的包厢里看见的那位。 “我有比这更好的,”基督山说道,“我有一个女奴。你们可以在歌剧院、滑稽歌舞剧院和杂耍剧院包几个情妇;那么,我在君士坦丁堡买我的女奴;代价虽然大一些,但有了这层隶属关系,我就无须担惊受怕了。” “可是您忘了,”德布雷笑着说,“正如查理国王说的那样,我们不仅名义上是自由的,而且骨子里也是自由的吗?当您的女奴一踏上法国国土之后,她就获得自由了。” “谁会对她这么说呢?”基督山问道。 “天哪!随便哪个都会。” “她只会说现代希腊语。”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们至少能见见她吧?”博尚问道,“此外,您既有了一个哑巴,说不定也有几个阉奴吧?” “喔,没有,”基督山说道,“我没有把东方的习俗推行到那个程度,我周围的人随时都有离开我的自由,而当他们离开我时,以后就再不该有求于我或有求于其他人了,这就是他们不愿离开我的原因。” 这会儿他们早就吃过餐后甜食,抽过雪茄了。 “亲爱的,”德布雷起身说道,“现在已经两点半钟,您的宾客非常可爱,但再好的伙伴也有分别的时候,况且有时谈得还不太融洽哩;我得回到部里去了。我将向大臣谈谈这位伯爵,我们应当知道他是什么人。” “请留神,”莫尔塞夫说道,“再聪明的人也做不到。” “呸!我们拨给警察局的经费有三百万,当然,钱总是亏空,不过也没关系;总还有那么五万法郎可以用于此事的。” “当您知道他是什么人的时候,您会告诉我吗?” “我答应您。再见,阿尔贝;先生们,请多包涵。” 说着,德布雷走出去了,他在前厅大声喊道: “把马车驶过来!” “嗯,”博尚对阿尔贝说道,“我也不去众议院了,不过,我将为我的读者写一篇文章,那准比唐格拉尔先生的演说精彩多啦。” “行行好吧,博尚,”莫尔塞夫说道,“别透露一个字,我求您了;请别把我介绍他推荐他的功劳抢掉吧。他很有趣是吗?” “岂止是有趣,”夏托-勒诺答道,“他确实是一个我一生中从未见过的怪人。您也走吗,莫雷尔?” “我把名片交给伯爵先生就走,他答应我到梅斯莱街十四号去作客的。” “请相信我不会食言,先生,”伯爵欠身说道。 接着,马克西米利安·莫雷尔与德·夏托-勒诺男爵一起出门了,留下基督山单独与莫尔塞夫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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