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格奈丝·席琳向我说明我是嫌犯的时候，表情简直像是在道歉。各种想法像风暴一般旋转。嫌犯？我跌坐在椅子上，力图保持冷静。

过了一会儿，当律师大踏步走进房间，要求和我单独谈话时，我的心绪仍然紊乱不已。

“我们会摆平这件事的，”他一边将左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边握着我的右手，“别担心。”

他的大手掌湿湿黏黏的。他看起来简直就是东尼·索波诺[Tony Soprano，HBO犯罪电视剧《黑道家族》中的犯罪头领。]和拉斯·柏格豪根[Lasse Berghagen（1945—），瑞典歌手与作曲家。]的综合体：他像大熊般粗壮，有着被晒成古铜色的皮肤，颈间和手腕上都戴着金链。他穿着鸽蓝色的衬衫，最上面的三颗纽扣是松开的。他很像那种会在禁行汽车的区域开着SUV一路直达自家别墅门口的男人。是那种会在后方拖上一个和活动房车一样大的烤肉架，觉得年轻时生活中的一切比较美好，却又认为自己永远只有二十三岁的男人。那些刚离婚还得带婴幼儿的少妇，一定都很想跟他交往。

“所以，原来你就是长这个样子啊？”我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真的记不清了。”

“我们以前难道见过面？”这位律师问道。

“我想有吧。”

他的眼神一亮。

“史黛拉·桑德尔，我早该了解的，尤丽卡的女儿？”

我点点头。

“这件事很快就会结束的，”他说，“他们提不出针对你的证据。现在，某些条子真的是吃饱了没事干。针对凶杀案，他们必须遵守一堆指导守则。他们以为案发后的最初几小时是最关键的，哪怕是乱枪打鸟，也一定要先把他们认为最有嫌疑的人抓来。”

他坐了下来，双腿叉开，将一双大手放在膝关节上。

“可是，他们总得有证据吧。”我说，“他们宣称，有个证人根据照片指认我。”

“你根本不能称她是证人。一个宣称从自己家窗户里看见你的疯女人。在黑暗中看见你！而且就算她不认识你，她还是斩钉截铁，一口咬定就是你。不对，那不能算是有力证人。”

她的身影浮现在我的面前：三楼窗边的一道阴影。这真的就是他们持有的唯一证据吗？这就是我待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吗？

“他们希望尽快继续进行侦讯。”他说，“算你走运，亚格奈丝·席琳是整个警局里最明事理的人。她很好说话的。”

他站起身来，将手机举到离鼻尖只有半厘米的地方，稍微把玩了一下。也许他一想到自己该戴眼镜，就自觉衰老、丑陋—甚至又老又丑。

“我忘记戴隐形眼镜了。”他喃喃自语。

当我站起身时，我的双腿软得就像煮得熟烂的通心粉。这位律师引着我走向门口。

“我该说些什么呢？”

布隆堡转身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刘海垂落下来，盖住一只眼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该对警方说些什么？”

“说事实就好。”

他将我由下至上缓缓地审视一遍，直到我用羊毛衫盖住胸口为止。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摆在展场的猫咪。律师将手伸向前额，把汗水和浸湿的刘海拨开。

我凑上前。

“你来这里，就只是要告诉我这个？说事实就好。这是你的策略吗？”

布隆堡缩了一下。

“你说什么？”

“你可是人家口中的明星律师啊，”我说，“之前你不是打赢过一堆官司吗？难道你当时也没有更好的策略？”

布隆堡两手一摊。

“有什么问题吗？”

我已成功唤起他内心的不确定感。某位哲学家说过：知识就是力量。的确如此，别人的无知，能够强化你的权力。

“你想想看，要是这件事真是我干的呢？”我说。

布隆堡脸色大变。他大踏步走进房间时，是个皮肤晒成古铜色的老大哥，现在他则像极了一个闷闷不乐的小鬼头。

我想起老爸的座右铭：撒谎，是一门鲜有人能够掌握的艺术。布隆堡是否也有这种想法呢？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他问道。

当然咯，这是个好问题。